第104章清冷师兄,钓系阿无
混沌之境。
没有规则,如果有,那就是无序、颠倒、毁灭。
想要的都得到,想要的都失去。
整个苍梧大陆修真界都被混沌之境吞噬了。
于是,河水在天上。
花开在空中。
层层亭台楼阁,脚下是沼泽岩浆。
但也可能,顷刻之间又颠倒摧毁。
每一刻每一时,均是如此。
在这样的世界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但南宫無,还是找到了。
在落雪的地方,在开满花的地方,在阳光灿然,月光清皎的地方。
混沌无序之地,一切如梦荒诞。
一瀑冰河,一树白梅。
一张石桌,一壶清酒。
一人独酌。
那张俊美的脸,生得矜贵出尘,眉间冷情目下无心,分明温润如玉的面容,偏觉高高在上。
明明冷冷清清,没有任何表情,眉眼面容,却无不是帝王威仪,不怒自威。
南宫無看着他,像看梦里仙神。
看细碎的阳光漫开在他脚下湿漉漉的草地,看如雪的冷月之光耀得白衣如幻,那张脸便在清晰和模糊间明灭。
混沌扮的顾兮偟第一眼看去就不像。
顾兮偟可以不做天帝,气质也可以改变,甚至可以不清正端庄,矜冷尊贵。
但他一定,一定穿着白衣。
顾兮偟自然也看见了他。
但直到南宫無落在他的草地上,走向他身边,顾兮偟才轻轻地:“你来了。”
话的时候,他眼睛垂下,在另一杯中斟酒,并未抬眼看南宫無。
但南宫無在看他。
看他身上,神格金光俱暗,果然尽数染黑,透着妖魔之气,再无丝毫清灵仙气。
“还要师兄请你坐下,才肯坐吗?”顾兮偟唇角微抿轻抬,纵容一样微笑,向他看来。
气定闲适,一如从前。
反而是南宫無,先垂敛了眉睫,在他对面坐下。
看着桌上的酒壶、玉杯:“师兄以前不常喝酒的。”
准确的,若不是为了陪南宫無出入红尘,顾兮偟原本滴酒不沾。
“天界清冷,长夜漫漫,偶尔便饮一些。尝尝。”
南宫無尝了,却喝出熟悉的滋味。
但这仙酿,缘何竟然和四千年前,顾兮偟与他在凡间酒肆所饮的梨花白一样?
顾兮偟看着他,风吹过满树梨花,有一瓣玉屑擦着他的睫毛而过,阿无的睫毛轻颤,并未抬起。
像隔着春风细雨,一尾被湿的蝶,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轻触碰。
顾兮偟的无名指微动,却终究只是微笑注视不动。
顾兮偟向来自律,飞升前,唯独几次饮酒,都是与阿无一起,昆仑几近倾覆后,此后两千年,他都滴酒不沾。
饮酒的习惯,的确是飞升后有的。
却不是顾兮偟飞升后,是南宫無飞升却失去音讯的那千年里。
他找不到阿无,只能找到和阿无的过往。
这酒不是用来喝,是用来嗅的,每当在熟悉的气息里,依稀就好像离当初的时光很近,离时光里的阿无很近,离不知在何处的阿无很近。
但此刻,顾兮偟什么也没有。
他既已经等到了故人归,又何须再提那漫长等待的寒夜?
他只需这样静静微笑看着眼前的人,便已经很好。
上一次这样看阿无,还是四千年前阿无在妖魔战场十年归来时候。
纵使常常以符咒之术通讯,那一刻却才意识到,阿无竟然长大了。
昔日孤清寡言的少年,变成了俊美矜冷的青年。
此后,直到他飞升的两千年,直到分别的这两千年,都没有再变。
阿无还是旧时记忆。
只是,在顾兮偟的眼里,无论何时,总还是觉得,他还是记忆里的少年。
是枝头覆雪的冰花清蕊,白露倒影的清皎霜月。
纵使他的剑再强,已经强过自己,也还是忍不住担心,花枝易折,白露易碎。
顾兮偟笑了笑,眉眼生温:“依稀之间,倒像是回到当初阿无从妖魔战场回来那一年。”
中间这四千年,都还没有发生。
阿无垂眸,很慢地饮了酒,始终没有抬眼和他对视,只轻轻抿唇:“混沌,给师兄看得东西不大可能是真的。”
顾兮偟微微一顿,想起他从混沌那里看到的,所谓阿无的天命。
只是想到,唇边似有若无的温柔微笑,便覆上凛冬凌厉威寒。
“师兄知道。”
顾兮偟自然知道,混沌所言十有九假,但,还是愠怒。
南宫無听到,顾兮偟清冽嗓音淡淡道:“只可惜,混沌究竟杀不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轻描淡写的声音里,听出了混沌的不幸。
混沌当时分裂空间,两头对话师兄和他,南宫無却没见祂合体,料想和顾兮偟面谈的那部分,大概是没机会全须全尾回来。
混沌当初也没有解释,顾兮偟是怎么摒弃天帝神格,与混沌融为一体,叫混沌甚至可以化形成顾兮偟的样子。
南宫無抬眼望去,顾兮偟便垂眸,从容饮酒。
像是知道阿无想问什么,他平静从容道:“虽然杀不死,却不代表拿祂没办法。混沌可以与你争夺至高神神格,那自然,反过来,混沌的妖神神格,也不是不能夺取的。”
顾兮偟到底是为神战而降生的,还当了两千年的天帝,他当然比任何人对混沌的了解都深。
比起临时被塞进神战里的南宫無,对于正确料理混沌的方法,也就多知道个百千条而已。
其中,最有效的是——
“褫夺神格?”南宫無。
顾兮偟颌首:“混沌,与你我不同,不是一魂一体,无形无相,无序、毁灭、癫狂……一切负面力量里,当前主导混沌之境最强的一抹意志。但如果混沌之境里有比祂更强的意志,那么,这个更强的,就是取代祂的新的‘混沌’,祂这抹意志只能退守,被割裂、分离、封印,甚至,被彻底吞噬,等同死亡。”
南宫無并不意外,垂眸:“原来如此,适才听混沌师兄主动放弃天帝神格,和混沌融为一体,便想,师兄大概是有什么完全之策。只是,神战的事,师兄不该插手。你可以告诉我破解之道,我自己来做就好。师兄不该如此弃天帝神格不顾,混沌神格沾上了,岂是轻易能摆脱的。”
他抬眼,第一次看向顾兮偟。
剑尊顾兮偟,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最是孤洁决绝,刻入骨血里的骄傲。
像是,传中沉睡着月神望舒、日神羲和的神界天河,在世界尽头截断的悬崖。
无论何种境地,顾兮偟绝不会回头,绝不会后悔,剑修的剑一往无前,若是错了,那便一错到底,错成唯一的正确。
这就是,顾兮偟的道。
这就是顾兮偟。
性情再沉稳冷静,生得再温润,看着他的眼神再温柔,骨子里都是一个有一分胜算,便敢做成十分,不惧生死求胜的狂妄之徒。
南宫無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他就已经,在那条认定的道上,走了十七年。
有两千年的时候,南宫無曾以为,他会偏离方向,他已偏离方向。
在他目光温柔的时候,在他许诺永远一起的时候,在他因自己受伤沉郁不悦的时候,在他将自己放在他视为责任守护的昆仑前的时候。
最后,却还是明白了,顾兮偟,是不会错,不会回头,不会有丝毫偏离的,永远。
他轻轻道:“师兄的剑,总是斩截,孤绝,一往无前。纵使前路毫无生机,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波澜。我,不行。因为做不到,只要力求再强一点。”
顾兮偟看着他的眼睛,温柔深静,亦如从前,唇角微动,几不可见,别开视线,淡淡道:“师兄这么做,不是为你,我是天帝,神战本就是我的责任。反倒是你,既然已经猜到我有法子,既已知道师兄在这里,你便不该再进来……”
南宫無静静听着他话。
顾兮偟不做天帝时候,不是昆仑掌门只时,言行举止便已是威势极重。
纵使他本人没有要居高临下的意思,却越是谦恭温逊,越是叫人面对他时候压力极大,还不如他索性冷漠倨傲些,反而能叫人少紧张,自在几分。
但,唯独对南宫無的时候,便是凝眉不苟言笑,一板一眼教的顾兮偟,音色再冷,眉宇皱得再紧,也叫人觉得,银霜满地,晚风拂晓,是春山披雪,月色温柔,无边缱绻。
偏偏只有顾兮偟自己不清楚。
可是,顾兮偟是真的不知道吗?
明明,已经听到混沌,南宫無爱他。
却从方才初见到现在,言语正色,眸光清冷,无动于衷,无情无心,一如从前。
几乎没有任何痕迹显露,只除了,垂眸避开对视的微微刻意。
南宫無垂眸,眉骨轻挑了一下。
但,在无动于衷、若无其事这件事上,南宫無远远比顾兮偟更擅长。
南宫無眉睫很轻地颤了一下,轻轻地:“不是为我吗?”
喉结克制轻动。
顾兮偟眉宇微凝,无波无澜,顿了顿,嗯了一声。
就如同,当初明明是为了阿无重铸道境,却叫阿无以为,是自己陪顾兮偟红尘修行。
他不愿阿无有一丝的负担。
南宫無笑了一下,青年的面容皎月一样矜寂华美,清冽却又温柔,因为过分纯净,尤带少年气的脆弱生涩,终于抬眸,看着他,轻轻笑着:“那就好。”
顾兮偟却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漆黑沁着泉水的眼睛,水润清泠,虽然笑着,却叫他的心刺痛了一瞬。
就好像,他的阿无在笑着哭一样。
他当然听到了混沌的话,他当然不可能真如此刻表面看来冷静,无动于衷。
——阿无爱他。
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便神魂不附,像是万千雷劫加身,身体寸寸化灰。
却没有丝毫痛楚,想要笑,只觉得眼眶酸涩,目盲神散,神海空无,却满胀。
就在方才,他看见阿无的第一刻开始,便忍不住想要拥住。
最终却连伸手轻抚一下都不敢,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多看一眼。
顾兮偟是个剑道狂徒,可以不惧生死做赌,赌天命,赌胜负,逆天而行,夺一线生机。
但,阿无是他唯一不能去赌的筹码。
不,那,不是筹码。
是他的唯一。
神战最后关头,生死不知。
他不能冒丝毫风险,让阿无因他道境生异。
尤其想到,从混沌那里看到的,关于阿无的天命。
即便知道是假,他也无法自控,当场失控灭杀混沌分神。
他知道混沌所有的目的。
明知是陷阱,也选择踏进来。
明知混沌想借他手除去那些人,他也还是会这么做。
无论那天命是真是假,他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那么对他的阿无。
谁敢生这份亵渎心思,谁就和混沌一道去死。
既然天帝无法参与神战,这一局由混沌定胜负生死,那他就取混沌代之,成为这个定生死的存在。
“别担心,你会赢的。我过,你有我。师兄亦会赢,师兄一直都会陪着你。两千年前是我违背诺言,不管阿无你,现在需要或不要,师兄都来践行合道了。”
他为天命违背对阿无的承诺。
现在,也便为阿无背弃他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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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混沌做了什么大死(助攻)呢?
祂给师兄看了,捏造的阿无被各种黑屋视频。
师兄肯定疯。
明明从第一章界灵就反反复复了,师尊文学破廉耻剧情这种事被天帝发现,整个苍梧修真界就会被天道毁灭,混沌这熊孩子就是不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