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从未见过南宫無露出这样的表情。

    冷冷清清,像是落雪时候的碎月，干净凌厉。

    是，被抓住把柄的,不动声色的惊惶。

    混沌笑了,笑容一点一点张开,祂手指捂着脸,低低笑着,笑得得意了起来。

    南宫無在祂用顾兮偟的脸笑起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矜清的面容，眉眼依稀少年，像覆着薄雪的湖面冷冽清澈,脆弱而郁郁。

    他的声音也是,清冽，低哑,很轻：“那又怎样？”

    ——我喜欢师兄,又怎样？

    是，承认了啊。

    混沌不笑了，轻轻地望着他。

    南宫無总有这样的本事，即便是混沌，也总为他生出一瞬的不忍：【本来是不能怎么样的。如果你不愿意倒向我，我们之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争战，就像之前的千年一样。只有天命得益。但是，现在，你亲自将把柄交到了我手里。一切就不一样了。】

    混沌轻轻的,难得怜惜温柔：【你不知道吧，刚刚,你师兄就在旁边。】

    南宫無乌黑潮湿的睫毛，猛地颤抖了一下，却终于未能抬起，像是折翅的鸟。

    【当我——只要我出你的身份，你觉得，他还会一如之前那样对你吗——这句话的时候，】混沌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南宫無，【他的反应也很有趣。看来他以为，你并不知道他是界灵呢。但，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南宫無漆黑沁着泉水的眼眸，似蹙非蹙的楚楚。

    眉眼和眸光处的清冽月色，碎得更彻底了些。

    是脆弱得，令人心动的少年华美。

    越心动，越更想击碎他。

    想看他脆弱，还想看他流泪。

    混沌用顾兮偟的面容望着他，于是声音也沾染几分顾兮偟似的温柔，娓娓道：【在我将天命印鉴交给简还星之前，先给你师兄看了。你师兄看到了你的结局，知道天命的陷阱。】

    南宫無眉睫轻抬，终于看着祂：“我的结局？确定不是你写得结局吗？”

    混沌眨了眨眼：【是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你，他剔除神格，主动堕化。】

    南宫無怔然失神，失去一切力气和防御。

    仿佛，只要最后一击，就彻底坠落。

    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到：“什，什么？”

    混沌没有丝毫留情：【顾兮偟，妄图把自己变成这最后一道考题。】

    南宫無闭上眼睛，他分明一动不动，却让人觉得已经摇摇欲坠，即便是一阵轻风也可以让他坠毁。

    混沌的声音温柔，却没有停，一句一句，要击碎他最后一点支撑，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我刚刚顾兮偟就是我，严格意义上，也不算骗你。他现在，的确是混沌的一部分了。】

    【再也做不了高高在上的天帝。】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南宫無闭着眼睛，纤细的脖颈，喉结隐忍滚动。

    眼泪终于流下，安静无声。

    看到那滴泪的时候，混沌却失神了一下。

    祂把昆仑山巅的雪月，击碎了。

    应该高兴。

    于是混沌笑了，笑容愉悦。

    但，还不够。

    【你现在，很自责吧？】

    【因为你，风白楚命格反复，进退不得自由。】

    【因为你，你师兄命主紫薇天帝神格不复存在。】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现。】

    【如果你不曾存在他们的生命里，一切都不至如此。】

    南宫無抬手，像个脆弱倔强的少年，捂着眼睛，清冽的声音沙哑哽咽，毫无力气：“师兄现在，在这里吗？”

    混沌喉结滚动了一下，怕惊扰了他一样，轻轻回答：【不在。】

    “啊？早啊！”

    华美脆弱，仿佛清冽碎掉的月光一样的唯美氛围，在这三个字出的一瞬间被碎了。

    始作俑者南宫無瞬间放下手，露出的那张皎洁俊美的脸上，长眉的确微蹙，却是轻轻上挑，敛眸烦恹地抿了抿唇，看着混沌的眼神微微谴责。

    什么脆弱楚楚少年华美，全都见了鬼。

    只有一种轻佻散漫的纨绔感，是真实的。

    混沌看着双手抱臂，下颌微抬，烦恹垂眸看着自己的南宫無，震惊到表情管理失控。

    好半天：【那个，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顾兮偟因为你主动放弃神格，你为什么毫无反应？风白楚死的时候，你那时候不是还，哭着流泪，脆弱地跟顾兮偟都是因为你吗？】

    南宫無抱臂叹息，挑眉无辜睁着眼睛看他：“那时候那么因为师兄在啊。现在师兄又不在。”

    理直气壮得像摄像机关了后，一秒出戏的不敬业渣演技的流量明星耍大牌。

    混沌：【……】

    可怜生活在修真时代的混沌妖神，没有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娱乐圈，接受得冲击太大，一时几乎缓不过来，失去表情陷入呆滞。

    南宫無看到祂这样，笑了，敛眸无辜，善解人意解释：【我们钓系美人是这样的，一般只在特定对象面前，才会需要脆弱。】

    【钓系，是什么？】混沌缓缓缓过那口气，【可你之前的人设不是，不是病弱吗？】

    南宫無抿唇微笑，神情自若，善良道：【不用为我担心，只要我人设换得快，崩人设这种事就跟我没关系。我一般都是看情况更换人设的，大家应该都习惯了。】

    他眨了眨眼睛，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混沌：【……】

    “还有，似我这样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都如此完美的人，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全世界的福祉。风白楚有我这样的师尊，抄建木内藏书库的图书时候，时时不忘念师尊的名讳，字字泣血，想必很是感恩有我，比心。我师兄就更满意有我这样的师弟了，要不然也不会主动从天帝的位置走下来。所以你那些话，全都反了吧，是，给你写文案的那个人，钱没拿够吗？”

    混沌：【……】

    第二口气依旧升不上来，想捶胸口。

    究竟人类是复杂的怪物，还是，唯独此人如此？

    南宫無想到什么，蹙眉忧心，认真虚心请教：“对了，你刚刚，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师兄，我道心的弱点是，‘我其实爱着顾兮偟’的时候，师兄是在旁边，听到了的，确定没错吧？”

    混沌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回答：【没错，因为听到了，知道你道心有问题，赢不了我，他才下定决心放弃神格的，这可多亏了你……】

    混沌本来呆滞的，到这里，这会儿又得意笑。

    ——没错，不管怎么样，是南宫無输了。

    南宫無松一口气，微笑，断他，清泉一样的眼眸亮晶晶，真诚至极：“谢谢，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不枉费我浪费两章、一万多字和你对演。花费一百零三章与你浪费时间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付出都是有回报的。谢谢你，辛苦了，再见。”

    南宫無转身就走。

    混沌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对待一块用完就扔的抹布一样撇下自己，眨了眨眼，下意识张口。

    “对了！”南宫無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微笑，推心置腹地看着祂，“以后别总模仿别人了，尤其是我的人设，师兄的仪态，一开始就崩得惨不忍睹。同人在原创面前，表演崩人设，过于考验心理素质。你就做自己就很好。”

    这次，南宫無是真的走了。

    混沌顾不得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去哪里？】

    阿无，无声叹息，回头按捺不耐：“当然是去约……不，去考场参加考试。神战最后一场，关系举世生死存亡，我急一点不是理所当然吗？”

    话是这么没错，但是——

    混沌面无表情：【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急着去约会。你手里拿着是……】

    南宫無左右手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株桃花。

    南宫無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桃花，无辜地背在身后，眨着清澈无邪的眼睛现场表演掩耳盗铃。

    混沌：【考试，需要带花吗？】

    阿无，抬手，撩了一下刘海，决定破罐子破摔：“啊，考试是不需要，但考试对我们学霸而言，也叫事吗？至于人类谈恋爱的事，妖怪少管。阿玉——”

    混沌便见南宫無那柄叫阿玉的剑凭空而来。

    面对斩了自己两万次的剑，混沌下意识后退防御。

    却见，那柄剑中途拐了个弯，化作一条白色的巨鲸。

    南宫無双手执着桃花，摇摇晃晃坐在鲸背上，眨眼间冲进汹涌海浪，主动进入混沌的境界里。

    看着他摇摇晃晃，从天空俯冲而下，向着远处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找谁。

    混沌恹恹低落，叹息：【他确定是修无情道的吗？总觉得，被利用了呢。】

    不过，好朋友吗？倒也，还不错。

    ……

    很久以后，修真界一直流传着一篇满分作文模板。

    《我的好朋友混沌》。

    这位匿名人士写道——

    【混沌真的是我的好朋友，相方是修无情道的，混沌不畏艰险，帮我助攻，帮我告白，各种替身梗，刺激相方吃醋。】

    【担心我太强，注孤生，还特意帮我设局，制造机会让相方能成功英雄救美。】

    【怕相方家长棒鸳鸯，（主要是，已经棒过一回，两千年前他家老祖装病骗相方回家继承家族产业），还牺牲自己，激相方脱离封建家庭……真是感动修真界的好朋友。】

    【向我的好朋友混沌的坟头，三鞠躬。】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给我的好朋友修最豪华的坟。】

    【以证明，我与混沌，友谊长存，万古流芳。】

    当事人混沌一再表示，这是严重的中伤，厚颜无耻的诽谤造谣，准备神界名誉权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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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混沌眼里的最后一战：我设的局，黄雀在后，赢了，这是决定至高神的最后一战。

    阿无眼里的最后一战：甜甜的恋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