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会考(一)

A+A-

    “欸,你们听没有,咱们地理杨老要开始休产假了!”

    “真的吗?她什么时候开始休假啊?”

    “那以后咱们的课谁来上?杨老她不是一个人带半个年级的课吗?一共就俩地理老师……”

    “听是半期之后就开始休假,至于咱们的课嘛……好像是高一那边借调一位老师过来……”

    高二下半学期一开学,同学们的体感时间流速就变得像按了快进一样。

    他们离“高三”,是越来越近了。

    在那之前,同学们还要经历一次会考,本学期临近期末时,就有一次政史地的会考。

    高二九班作为一个理科班,对文科知识的掌握可谓是……基本没掌握。

    高一时课业相对不算太繁重,大家还能借副科放松一下身心,高二之后,这些课基本都沦为“自习”,变成给大家偷摸写作业的课了。

    而最近年级上的大新闻,则是地理任课老师要休产假,借调过来代课的老师,正是席彦再熟悉不过的那位。

    周建业。

    课间,同学们正在讨论这件八卦,讨论得热火朝天。

    以席彦为中心,周围坐满一圈同学,全在这事儿。

    李文睿占用席彦同桌的位置,往桌上一趴,心情很是沉重:“完了,我平时根本就没听过历史地理……会考咋办啊……”

    刘钊:“就是就是,也不是我不想听,那完全是作业写不完了,只有牺牲一下这些课的时间了……”

    周梓杰:“唉……得多睡觉,长个子啊……我现在突然有点羡慕转去文科班的吴缘和坤儿哥了……”

    路遥遥眼睛一亮,仿佛受到了点拨:“对了!要不……咱们去找倪取取经吧?借他的笔记看看!据文科班的同学做会考就像高数老师做口算……”

    陈星附和:“是个好主意呢!”

    李文睿拿胳膊肘撞撞席彦:“席霸霸,别写你那物理了,下课时间就不能参与参与同学们的讨论会吗?”

    “……”席彦被李文睿一碰,一笔写了老长,被迫停下学习,,“讨论什么呢?”

    同学们:“……你自带屏蔽功能吗?你不进实验班谁进实验班!”

    席彦乐了,蹬鼻子就上脸,他一拱手,:“承让承让。所以呢,聊什么呢。”

    “会考的事儿呢。”李文睿,“万一到时候,我妈问我考得怎么样,副科总不能也考那么差吧?然后我……考了十分……就祝您生活十全十美吧……”

    同学们都给逗笑了,但是一提会考,席彦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

    不过席彦也没让同学们觉得自己反常,他还是宽慰:“老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会考想考十分可真不容易。放心吧,分数你都看不见,拿C就能过,不影响毕业。考前网上题库一搜,老师使劲儿透露的重点一看,全员C位出道不是梦。”

    同学们纷纷问:

    “真的?就这么容易?”

    “也是……那高考也不会问你会考考了几分……不影响毕业就成……”

    “我发现席霸霸你总是对学校这些事情特别了解……你学校里有人?”

    虽然大家也不知道席彦为什么对学校各种安排都深谙于心,但还是被他喂了一颗定心丸,注意力就从“会考能不能考过”转移到了调任过来的那位代课地理老师身上。

    李文睿忧心忡忡:“欸,你们那地理老师会不会因为是来代课的,就不走心,不给咱们划重点啊?”

    席彦摇摇头:“虽然他……他会给划重点的,总得顾点面子。”

    席彦话得点到为止,但言下之意……

    周建业虽然势利,但势利也有势利的好处——比如他把在高二代课看成了一次表现的机会,想靠这次机会,以代课班级会考成绩为筹码,争取下学期在他们年级当个文科班的班主任。

    所以划重点的时候,他甚至……比其他老师给的范围更加直白。

    就差按头告诉你“这题要考”了。

    所以席彦并不担心会考能不能考过,他只是在想没了自己这个变数,考试还能不能全程不出一点岔子、顺利进行下去。

    半学期时间很快过去,果然,在半期考试结束后,原本任教地理的杨老师休了产假,周建业也如期被调任过来代课了。

    这天,地理课。

    上课铃响,周建业没走教室前门,而是踩着铃声,从教室后门进来,然后在黑板报前面晃悠了一下。

    黑板报上有一个板块,是成绩公示。

    每月的考试成绩单,都会张榜。

    周建业看了一眼半期成绩单,然后从教室后面走上讲台,:“同学们好,我姓周,从今天起,你们班的地理课就由我来给大家上。”

    九班同学们礼貌地鼓起了掌,席彦坐在教室正中间,认认真真写着他的化学作业,似乎根本不在意周围的动静。

    他的位置太过于显眼,周建业一下就注意到了他。

    周建业抿了抿嘴,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

    “谢谢大家。在上课之前,也跟大家讲讲我上课的规矩。虽然咱们是理科班,但是希望大家都能把我的课堂重视起来,不要看不起这节所谓的‘副科’。”

    “往大了,数学物理这些科目,等你毕了业,也就用不着了,而地理人文,却是能跟你们一辈子的知识——你们总不想以后被人你们没有常识、连自己祖国的大好河山都不认识吧?再者,咱们往了,至少也得顺顺利利把会考给考过,起码得有个高中文凭不是?”

    教室里鸦雀无声。

    周建业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话被他用这种语气出来,就让人特别不舒服。

    周建业自己笑了一下,摆摆手:“当然,这句话就是跟大家开玩笑了,咱们五中的学生,大学考个重本还是没有问题。刚才,我看了一下咱们班的半期成绩,很不错嘛,班上前五名都在年级前150,看来班上同学都很有冲劲,都是很优秀的同学。”

    班上的第五名——席彦,听闻这话,轻轻嗤笑了一声。

    兜兜转转,昔日的“流氓”、“混混”都变成周老师口中的优秀同学了,实在是讽刺得很。

    “班里优秀的同学呢,你们要起好带头作用,影响一下那些不仅上课不听讲,还要写别科作业的同学。”周建业翻开书,,“行了,闲话就到这儿,希望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这种一心二用的情况出现在我的课上。上课吧。”

    班里的优秀同学——席彦,手里的笔顿了顿。

    他有些想笑,实在不明白这位周老师对上课不能写其他作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执念。

    难道所有人都两眼发直地盯着地理书,才能消除他多年来任教副科不被重视的怨念吗?

    从前杨老师上课就非常有趣,大家不都很喜欢听吗?

    下课后,热爱讨论八卦的同学们果然又凑在一堆,聊起了自己对周建业的初印象:

    “虽然但是……他话真的让我有点不大舒服……”

    “是啊,就感觉莫名趾高气昂的,讲课水平也就那样,跟念经似的照本宣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我上他的课再不写点儿别的作业,那就该睡着了!我也不容易啊……”

    “哟,”席彦揽住李文睿的肩膀,“老李,连你都会评价老师的讲课水平了?可以啊,长进不少,欣慰欣慰。”

    李文睿把席彦的手下去:“去去去,就你最长进,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才是那个压根儿看不上他的,我的对不对?”

    席彦一愣,也不否认:“你这都看出来了?”

    李文睿撇撇嘴:“可不吗,他上课提醒了三回,让把无关的作业收下去,我顺着他暗藏怒火的眼神一看,唷呵,这顶风作案的不正是我席霸霸吗!得亏他是第一回 来咱们班,要不可能都得下来把你作业给没收咯。”

    席彦愣了会儿就笑了:“不定以后混熟了,他还会亲自下来撕我的作业本呢,幸好我现在不抄你们的作业了,要牺牲也只牺牲我自己这份儿,连累不了你们。”

    李文睿缩了缩脖子:“听起来是相当的暴力——但我竟然觉得他做得出来这事儿。”

    李文睿上辈子可能是只乌漆墨黑的乌鸦,投胎到这辈子别的不会,倒是有门“一语成谶”的绝活。

    临近期末会考前,同学们不约而同开始重视起了地理课,毕竟大考当前,理科生们能做的只剩下临时抱一抱佛脚了。

    这天上地理课,刚好是在一节化学课之后,是早上第二节 。

    夏天燥热,不容易静心,早上第一节 课很多同学不在状态,虽没有盹,但脑子也混混沌沌的,路遥遥就是其中一个。

    以至于她整个课间,都在抄陈星借给她的化学笔记和作业评讲。

    上课铃响时,陈星还差最后一道错题没有订正,就想赶紧抓紧时间把这道题抄完,却没想到周建业走进教室,环视一周,二话没就走到她面前,一把撕了她的卷子。

    ——还有陈星的,一起被撕得稀碎。

    路遥遥一贯是个直爽的性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很是开朗,但当她看见好朋友工工整整、认认真真做好笔记的卷子落了这个下场,她一下就忍不住眼泪了。

    周建业黑着一张脸走回讲台:“把眼泪收起来,老师不是针对你,你自己,规矩是不是第一天就立好的?前段时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一共还剩下四节课可以上,这个节骨眼还不重视,你们是太喜欢五中,想在这儿多待几年吗?”

    路遥遥死死咬住嘴唇,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眼泪掉下来砸在桌上,也不敢擦。

    陈星坐在前排,担忧地转过来看她,想安慰又不能话,很是着急。

    席彦的脸一下就垮了。

    他刚才正准备做作业,只是还没来得及把作业从书堆里抽出来,周建业就已经把杀鸡儆猴的目标设定在了路遥遥身上。

    ——还好路遥遥是抄笔记,不是抄作业,不然周建业能出更难听的话来。

    周建业敲敲讲台,让大家安静,然后:“班长,下课之后把这个情况反映给班主任。好了,上课。”

    好巧不巧,这学期的班长正是陈星。

    路遥遥心里更加难受,实在忍不住,趴在桌上低低哭了起来。

    班里其他同学都默不作声,自觉把偷偷放在桌面上准备写的别科作业给收了下去。

    席彦面无表情,从桌角那摞书中把化学辅导书抽了出来,大摇大摆摊开在桌面上,毫不顾忌地写起了化学作业。

    周建业开始还没注意到席彦,因为他觉得杀鸡儆猴足够震慑住这帮不听话的同学。

    可他上着上着课,还是看见了“不务正业”的席彦。

    ——谁让席彦那个位置是个风水宝地呢。

    周建业一个气结:“坐中间那个,这会儿不写作业你今晚是要通宵还是怎么?”

    席彦抬起头,与他对视,沉吟片刻后:“成绩不好,是得见缝插针、多多努力了。”

    班上好多同学都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周建业没想到席彦理亏还顶嘴,当即摔了书:“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想听课就不要听了!给我外面站着去!”

    席彦从善如流站起来,动作相当麻利地把化学辅导书和作业收拾好,又拿上笔,准备到走廊上去快乐学习。

    在出去之前,他还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面色铁青的周建业:“谢谢老师成全。”

    这下连路遥遥都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席彦站在走廊上,虽然他把化学作业包出来了,但也没有写。

    他此刻并不生气,也并不郁闷,反而心情有点奇妙。

    兜兜转转,仇家依旧是仇家。

    但他却早不是当年那个性子硬脾气又大的同学了——好吧,虽然还是有点脾气,但席彦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再来十个周建业,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态。

    下课后,陈星还没来得及安慰一下路遥遥,就被周建业勒令去给江水传话,让江水好好教训一下席彦这个像流氓一样的学生。

    路遥遥反倒是被他给忘记了。

    路遥遥先是给陈星诚心道了歉,又借来单面胶,作为一名“手工废”,依然承诺自己会帮她把卷子粘好。

    然后路遥遥和陈星一起找到席彦,担心地:

    “席彦,谢谢你帮我出气……但是……但是我怕你刚才那样顶嘴,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啊,他毕竟是老师……万一……万一他反映上去,影响了你的分班……”

    席彦摆摆手,无所谓地:“他哪儿来那么大能耐,退一万步,就算他能影响我的分班——我前面两年都在九班学过来的,不照样‘上分’?他还能停我的课?交了学费,我可是消费者。”

    李文睿赶紧竖起大拇指:“你这个角度很是令人信服啊!”

    路遥遥无奈:“总是不好嘛……”

    “放宽心吧遥哥,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粘卷子的技术,”席彦粲然一笑,“至于周建业嘛……我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