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洞房花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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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没看到那马是如何冲到翠顶华车前, 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是长鞭挥舞,骏马横冲直撞, 从前侧朝着车帘一侧疾驰而去。

    接亲的队伍慌忙躲避,赶车的马夫受了惊, 唯恐马匹疯狂暴躁, 便使劲攥紧缰绳,强行让马匹镇定下来, 走在前头的李衍听闻动静,焦急地回过身, 便见那一人一马如亡命之徒直冲马车而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根本来不及多想便猛地夹紧马肚, 只巴望这马能横跨过人群,将那疯癫之人撞开。

    月宁只觉得马车剧烈摇晃,额间的红绸几欲掉在脚边, 她两手抓着车壁, 紧张不安地心在对上裴淮的一刹,犹如血液凝滞。

    裴淮纵马奔到马车身侧, 擦身而过时,便见那车内人被颠簸地面色惨白, 露出袖口的一截腕子, 凝白如脂, 腕上带着一枚鸡血石玉镯, 刺目的红,让他抿起薄唇,眼眸幽冷。

    车帘晃得厉害, 红绸终于勾不住发冠,从她面额上倏地滑到脚边。

    裴淮侧眸,看清她此时如何瑰姿艳逸,宝冠明珠,盈盈水眸惊恐慌乱,峨眉细长如山一般,嫣红的唇,微微启开,在看着自己的时候,蹙起的拢忽的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视死如归的从容淡定。

    肌肤胜雪,明媚勾人。

    裴淮笑,冲她比了个唇形后,手指拉紧缰绳让那马头往外侧偏开,随即长鞭落下,马匹甩开蹄子,往结亲队伍的对面狂奔而去。

    月宁只觉得一阵风自耳边刮过,后脊出了汗,眼下凉湛湛地发寒。

    她看的清楚,裴淮走时的警告。

    “你等着。”

    李衍驰马上前,红衣白面,儒雅的脸孔写满紧张担忧,他弯下身,与月宁问道:“阿宁,可有受伤?”

    此时马车已被稳住,车帘缓缓垂落下来,旁侧许多人皆以看见了新娘子的样貌,纷纷议论那惊鸿一瞥。

    月宁口干舌燥,忙一面捡起红绸,一面向李衍回道:“无妨,我没事。”

    乐声复起,队伍直直往魏国公府走去。

    跨火盆,拜天地,拜高堂,夫妇对拜。

    繁琐而又喜庆的仪式过后,喜娘便在“礼成”的喝声中,引领夫妇二人去往新房。

    喜房内围满人群,透过红绸,月宁能看见她们各色的衣裙鞋子,还有彼此起哄的推搡。

    妇人着吉祥话,李衍在喜娘的指引下,将月宁的红绸挑开,如花美眷,生动明艳,他看着同样身穿红衣喜服的月宁,白净的脸微微有些滚烫,修长的手指攥了攥,随即与她对上视线。

    温暖如风的笑意,让月宁忽然放下心来。

    她仰着面,腮颊如同染了胭脂,李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内的高兴欢喜,与她一起用了喜面。

    柔软顺滑的绸缎被面,撒满了花生栗子红枣桂圆,铺床的妇人嘴里念叨着“一铺金玉满堂,二铺子女成双,三铺幸福安康,四铺龙凤呈祥.....”

    月宁微垂着眸,听房内妇人们与她和李衍着贺语,袖中的手掐着绣着金线的喜服,入耳俱是吉言,入目皆是热闹。

    在这样的氛围中,她不觉忘了路途上的意外,全身心沉浸在这欢闹的仪式下,身旁的李衍,自始至终沁着温和的笑,他鼻梁冒出几颗汗珠,同自己一样紧张。

    他的手指碰到月宁的衣袖,忽然怔了下,月宁能察觉到他陡然僵硬的身体,不过一瞬,李衍舔了舔唇,悄悄伸出手指,勾住月宁的掌心。

    月宁心跳如同鼓擂,起先想要往后缩,复又在李衍的强势下,慢慢接受了他的掌握。

    妇人铺好床,笑着道:“愿郎君与娘子白头偕老,和睦长久,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李衍侧了下身,便有丫鬟递上去喜钱,喜娘眉开眼笑的又了几句吉祥话,便相继与几个婆子一并离开。

    房中只剩下月宁和李衍,灵玉在外间候着。

    月宁大红色交领喜服下,层层渐染的襦裙撒开涟漪,白净如雪的皮肤,此刻迎着微光,仿佛透着莹润的美玉,雾鬓风鬟,宝冠上面的珍珠随着月宁的呼吸轻微摇晃,如同掩映在绯红火热里的珍宝,艳/□□滴。

    红唇染上薄光,启开时,似有千言万语。

    李衍摩挲着她的掌心,抬起手在自己唇边啄了啄。

    如愿看到月宁愈发娇艳的面孔,涟涟如同春日的花儿,散着浓浓的诱/惑。

    “阿宁...”他嗓音温润,却不难听出几分干涩,月宁抬起头,自掌心指肚传来的热度仿佛抵达胸口,让她浑身止不住的燥热,脸红。

    “我能抱抱你吗?”

    月宁愣了下,只觉对面那人热的很,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喷薄而出的呼吸绵密地落在她细嫩的颈项,将那莹白晕出粉红。

    她正犹豫的空隙,便被李衍圈在怀里。

    很轻,像是极尽细心与忍耐。

    掌腹贴着她的发,另一只手圈着她的纤腰,虽有衣物的阻隔,可这样亲密的姿势,仿佛能触到彼此的皮肤。

    月宁垫着脚,面颊贴在他宽阔安稳的胸膛,能听见清晰持续的心跳声,这让她莫名信任,依赖。

    怀里的人软而香甜,让李衍不忍松手。

    到底前厅还有席宴需要应酬,半晌,他拉着月宁的手,将她送到床榻上,眉眼柔和,声音淡然:“你先休息,我应付完前头,便过来寻你。”

    月宁赧然的点了点头,见他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握着自己的手,十指交叉,彼此的皮肤不断熟悉彼此的温度,纹理,把那本就濡湿温热的掌心摩搓的越发炙热。

    末了,李衍弯下身去,又挪到唇边轻吻了片刻,转身,走出喜房。

    房中彻底沉寂下来,饶是如此,仿佛还能听见前厅宾客宴饮的声音,窗外贴了喜字的灯笼随风摇曳,廊下被映照的通红一片。

    透过树木的光影,落在地上,形成斑驳诡异的碎影。

    月宁摘下宝冠,这才觉出肩膀颈子累的酸疼。

    宝冠是李二姑娘亲自吩咐珍宝阁的师父造而成,上面缀着名贵繁复的珠宝,好看之余,难免沉重。

    灵玉倒了盏茶,递到月宁嘴边,然后就利落的绕到她身后,给她捏肩宽颈,不多时,月宁便有了睡意,约莫李衍回来还得有些时辰,她便倚着床栏,合眼休憩起来。

    却是睡不安生的,只消想着过会儿李衍回来,要与之肌肤相处,洞房花烛,她总是紧张忐忑的。

    起房事,因着裴淮的缘故,月宁并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反感。

    他每回几乎都是疾风骤雨式的发泄,鲜少顾及她的情绪感受,花样更不用,总能寻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做法,哪怕彼此互不言语,他也总能在身体上让自己与月宁紧密契合。

    只要与他睡过一夜,身上大抵也是没有好样,尤其腰间和胸口,掐的指印比比皆是。

    月宁闭着眼,忍不住了个颤。

    房中的炭火很旺,又熏着恬淡的香,很快,她就有些迷迷糊糊。

    外头有极的声响,月宁以为是灵玉,便没睁眼,只是慵懒的了个哈欠,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少顷,没有听到灵玉的回话。

    月宁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冒出个可怖的想法。

    她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眸光往斜对面一扫,她吓得猛一哆嗦。

    裴淮就站在那儿,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他手里勾着个香囊,挂在食指上,不疾不徐的轻旋,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姿态从容,模样淡定。

    沿着他身子往后看,灵玉斜斜伏趴在圈椅上,似乎昏睡过去。

    他低垂着眉眼,眸中映着灼灼跳跃的灯光:“戌时一刻了。”

    月宁惊得瞪大眼睛,张张嘴,又不敢叫出声来。

    “你怎么进来的?”

    像是废话,他既能毫无阻碍的进到成国公府,自然也能游刃有余的来到这儿。

    果然,裴淮嗤了声,直起身子往床榻走来。

    月宁余光往两侧扫了下,拔步床后无处可退,她揪着绸被,想要起身,腿却有点发软。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知道今夜是我与三郎大婚,我们已经礼成,从今日起我是他李三郎的妻,你不可对我造次。”

    “造次?”裴淮似听到了不得的笑话,在她惊慌间,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往怀里一带。

    月宁被硬生生扯到他怀里。

    不同于李衍的温和,他周身上下是逼人的冷寒。

    她比裴淮矮了一截,光线被遮住后,阴影落在月宁面上,裴淮笑了笑,而后紧紧搂住她,下颌搁在她的肩窝儿,沉闷发涩的声音溢出。

    “我娶一回,你嫁一回,闹够了吗?”

    月宁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桎梏中出来,可裴淮力道极大,嵌着手腕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反剪到身后,衣裳不断摩挲着发出响声,她很着急,又恨愤怒。

    尤其在听到裴淮“闹够了吗”的时候,于他而言,仿佛她只是为着赌气,而并非因为彻骨的心寒恐惧。

    手腕相接处的皮肤被攥到发红,她抬脚便要踹他,却在瞬间被裴淮捕捉动机,屈膝压住她的腿,毫不留情的抵到床榻间。

    大红喜帐被拉扯着绷到最紧,似承不住两人的重量,艰难地发出布帛裂开的前兆。

    月宁后腰悬空,被他摁着往后压去。

    面对面能看见他眼中冰冷的嘲讽,似在嗤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右手抚着她的脸颊,左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举到头顶,屈膝占据着有利位置,就这么居高临下睨着她涨红愤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