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里静了好半晌，嘈杂的喧哗声、劝酒声，男人粗犷的喉腔、女人尖锐的嗓音，玻璃酒瓶和易拉罐砸在木桌上的脆响与“嘎嘎”响，烤肉在炭火上滋滋冒油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间的那扇木门外，周晟源的眼睛落在桌上，他拿起一瓶酒，平淡无奇地灌着。

    刘园伸出指尖，挑着之前翻在桌上的易拉罐，往左一扒往右一划拉的玩着。

    周晟源的眼睛也随着那晃眼的绿色浮动，渐渐的，他听见刘园低声唱了起来。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他不常听流行歌曲，只低头重新拿起酒瓶，和着这恰如其分的调子，与刘园碰了个杯。

    “干了。”

    ?

    不知道喝了多少，周晟源还勉强能站稳，但刘园的腿都已经在哆嗦了。

    他靠在周晟源的肩上，一边歪歪扭扭一边扯着嗓子嚎：“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几桌大汉都安静下来了，面面相觑，随后大眼瞪眼地看着他们。

    周晟源难得抬手稍微挡住脸，搀着刘园去柜台结账。

    “呦，醉的不清啊。”老板娘量地看了眼，麻利地找钱，“要不在这儿再歇会儿？先醒醒酒？”

    “不用了。”周晟源揉着眉心，喝了酒，又扛着这么大个人，他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出去走走，吹吹风就好。”

    他扶着刘园走出烧烤店。

    月明星稀，夜色浓的暗沉，齐排地看过去，都是亮着“烧烤”“啤酒”的招牌，再往远处看，就只剩缀在半空中和明月遥遥相和的橙黄路灯。

    沿着路边走，等走出烧烤街，找到一个安在一众草丛、花丛后的路边长椅后，周晟源利索地把刘园丢上去，接着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也仰头靠坐了上去。

    “哪儿呢？”刘园迷迷糊糊地撑着周晟源的胳膊起来，四处瞎望。

    “路边长椅，”周晟源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今晚就露宿街头吧。”

    “好啊。”刘园枕着手臂重新躺下，路灯的光笼罩在这的一块。

    喝酒热身，嘴里呵出的白气也不知道是雾气还是冷气，两人不嫌冷似的，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儿。

    “源儿，你记得吗？高中咱们有回溜出来玩，结果懒得翻墙回去，也是这样睡在了路边，就和这一样。”

    周晟源笑了下，灯光映在眼底，交烁着橙光与白意：“记得，那回以后，我们干脆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够逍遥了。”他。

    刘园跟嗝一样地“咯咯”笑了两声，又停下。

    “那时候我特想带姚菁去我们那房子玩——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想炫耀吧，或者是把那当成了家。”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来，还带着点迷茫，像是迷路的人怎么绕都绕不出那一个地方：“……源儿，我真的挺想给她一个家的。”

    “……我知道。”周晟源的视线落在长街的对面，那儿同样有对称的一根路灯杆子。两相辉映，各自照着各自的光。

    “我前几天碰见姚菁了。”周晟源，“在她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赵昭陪着她。”

    “真好。”刘园听着，轻声，他伸出手去攥路灯垂下来的光影，可当他的手掌移开了，好不容易投映下的阴影立刻随之不见，无影无踪。

    周晟源看着，安静地挪动着脚尖，锃亮的皮鞋在灯下闪着惹眼的光，他不动，那光便就留在他的鞋尖上。

    随后他伸出手，接住落在鞋上的光，牢牢攥住后贴上手机。

    手机界面上的信息停留在半个时前，秦笑发来的，他：

    “周叔叔，晚安！”

    ·

    “起来走走吧。”周晟源伸出手，刘园拽住，借力从长椅上爬起来。

    冷风吹了好半晌，两个人酒醒了大半。

    “先沿路走走。”刘园，“司机大概二十分钟到。”

    周晟源未置可否，率先迈步往前走，笑着侧头看他：“这是又回归少爷生活了？”

    “那回来了不得好好享受？”刘园吊儿郎当地道。

    周晟源活动活动了脖颈，又肩部舒展开，把手臂抬起，手腕交叉枕在脑后，悠闲地踱着步。

    “在哈尔滨过得怎么样？”他问。

    “就那样。”刘园耸耸肩，“无聊，没什么事干，也没人玩儿。”

    “新的进程不需要盯着？”

    “我爸那群人早安排好了，我去也是个光杆司令。”刘园叹息一声，“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周晟源失笑，抬脚在他腿上轻踹了下：“德性。”

    “这次是直接准备回来过年了？”

    刘园：“嗯。”

    “年后还去吗？”

    “不去了。”刘园笑笑，“年后就去海南。”

    “天南海北，也有滋味。”周晟源笑道，眼底闪过一抹颜色。

    “你呢，工作怎么样？”

    “还行，平淡无趣。”

    刘园偏头：“你妈挺高兴的吧。”

    “大概是的吧。”两人对视一眼，安静了一瞬，又同时笑了起来。

    “你妈，我高中政治老师，也……大概没料到会出现个秦笑吧。”刘园一边着嗝一边笑着。

    “是啊。”周晟源笑，语气间藏着些惬意，“没有遇见秦笑的话，我会在听话地回来工作后，再孝顺地和一个他们满意的女性结婚、生子。”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路灯。光四溢在他的面庞，勾勒出流畅出众的线条，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

    “可是我现在有了秦笑，”他轻笑道，“许多事情就是我来决定了。”

    “兄弟挺你！”刘园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把两人都弄了个踉跄。

    好不容易站正，两个人站在空旷、夜风习习的长街上，看着彼此的年岁、光景，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