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戏谑的语气让本就不胜其烦的周晟源眉头蹙的更紧。

    过劳的神经绷在额角，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的疲惫显而易见。

    “白姐，不管是否是第一次见面，窥探他人的隐私，总归是不礼貌的。”

    他转身，削瘦的脸颊衬出浅浅的一层阴影，风衣的扣子敞开，修长的身影漫出一丝落拓感，白苑看着，勾人的眼尾忽而弯起，浓密的睫翼眨了下，自眼底闪过几分趣味。

    “这次相亲的后续事宜我会去处理，你不用担心。最后，再次为不能帮到你而向你道声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白苑没开口，站在原处，倒像是忽然找到了趣味，看着周晟源的背影眼睛都亮了几分。

    这世界就是有一种人，越不告诉她，越神秘，她就越好奇，越想窥探。这也是墨守成规的无趣里难得旁斜溢出的一份趣味呢。

    周晟源不再多，强起精神，转身匆匆而去。

    刚走至门口，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看，是刘园过来的。

    “喂？”

    “源儿？没事吧？”刘园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他看起来似乎睡得也不太好，眼睛下一层青乌。

    “嗯，还好。”周晟源的话很简短，难得放松中透露出来的疲倦连电流都无法掩盖。

    刘园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也是一团糟，只能找着废话宽慰他。

    “行，有事找哥们，我一直在这儿呢。”

    周晟源短促地笑了下，低低应了一声“嗯”后挂掉电话。

    临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白苑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正若有所思般地看向他这一方。

    周晟源将视线收回，转身把手机丢回副驾驶，接着发动汽车，往郊外开去。

    还未进门，就几乎能够感觉到空气里干涸的气氛。

    周晟源抿紧嘴唇，大踏步地迈上台阶。

    周国企出去遛弯了，何翠琳正在厨房忙碌，见到他来，只是极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寒声问：

    “见过那姓白的姑娘了？”

    周晟源站在橱柜旁，“嗯”了一声，声音也是淡淡的：“不合适。”

    “什么合不合适，”何翠琳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看着他，“我提前全都了解了！她不介意闪婚，家庭也还可以，门当户对，配你绰绰有余！”

    “那她了解我吗？”

    周晟源放缓声音，语速却愈疾。

    “她了解我吗？她知道我已经有爱人了吗？她知道我喜欢的是个男人吗？她愿意当同妻吗？”

    “啪！”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通红的指印立刻浮现在周晟源的侧脸，他被得微微偏了头，眼皮抬起，视线有些虚地看着何翠琳。

    何翠琳的指尖还在发着抖，几乎不敢置信，她仰头瞪着自己的儿子，眼底满是愤怒与怨怼。

    “闭嘴！你给我闭嘴！”她颤着声，但是无法阻止自己的儿子。

    周晟源突然笑了下，嘴角牵动脸颊的红印，看起来更加狼狈，眼底却是亮如星昼。

    “妈，别骗他们了，也别骗你自己了。”

    他笑着后退一步，声音有些沉，一下一下地，砸在空气里。

    “我喜欢秦笑，与性别无关。”

    “同性恋是病。”何翠琳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周晟源倏尔抬头，与母亲对视上，语气带了一丝固执和委屈。

    “不，同性恋不是病，只是偏见。”

    “那传宗接代怎么办？孩子呢？你们连孩子都不能拥有！”何翠琳急促地道。

    周晟源听着这话，却没表现出一贯的反感和抵触，而是居然有些诡异地笑了下，眼睛微眯起来，如谈判一般得体地抻了抻衣袖，随后站直身体，多了分不羁。

    “妈，您在设想我和秦笑的未来了是不是，那这算不算，您松动了？”

    “你做梦！”何翠琳几乎是立刻厉声喝住了，“我何翠琳，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子做一个同性恋！”

    她绷紧指尖，指向外面：“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我的笑话，让别人用你来戳我的脊梁骨！”

    “结婚，你必须给我结婚！”何翠琳猛地一挥手，流理台上摆好的菜盘顿时如倾倒的瀑布摔下，哗啦哗啦地碎了一地。

    周晟源的眼底晦默下来。

    周国企刚遛弯回来，走到院里听到声响，立刻着急忙慌地跑进厨房，地上满目狼藉的瓷片和菜羹让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儿子往后拉了一步，又去拉何翠琳。

    “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这么不心把盘子给摔了？”周国企嘀咕着就要去拿扫帚，但声音越来越，他有些迟钝地抬头，儿子和妻子间几乎针锋相对的气氛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刚想问问，就见儿子突然低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怎么了？”周国企奇怪地问何翠琳，发现自家老婆居然也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不会是和儿子吵架了吧？唉，我就嘛，你最近这么高强度的给他安排相亲是不行的，得慢慢来，循序渐进。”周国企絮絮叨叨着，却见自家老婆突然撒气般地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了下。

    “你知道个屁！”

    周国企痛得“嗷嗷”叫，刚想也跟何翠琳理论，突然就在她的下一句话里愣住了。

    “你的儿子，跟一个男的搞到一块去了！”

    ——

    离开郊外，周晟源突然一下子丧失了目的，他在路边停下，随后缓慢地将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不知道秦笑现在在干嘛……在上课吗？今天有好好吃饭吗？最近过的还好吗？

    ……想他了吗？

    周晟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园的电话。

    “帮我个忙……”

    几个时后。

    高三的晚自习要上到九点，秦笑做了一晚上的试卷，走出教室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揉着太阳穴，怀里还抱着错题本算睡前看看，刚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脚步顿住。

    他眨眨眼，有些恍惚地后退，直到终于看清站在角落里的那个脸熟的人。

    “嗨，晚上好啊。”刘园指尖甩着墨镜，潇洒地朝他走近。

    秦笑有些不可思议，奇怪地问他：“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受人嘱托，来接你啊。”刘园吊儿郎当地，“对了，别让瑶瑶看见我，免得节外生枝。”

    秦笑的心瞬间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地在胸腔砰砰颤动着，他用力攥紧手中的错题本，竭力放缓呼吸。

    “秦笑，这位是？”坐班的班主任恰好走过来，她微笑着看向刘园。

    之前秦笑搬回寝室时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刘园找的主任签字，而她则跟着秦笑身后帮忙，还没有过话。

    秦笑还在失神，刘园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招呼了。

    “您好，我是秦笑他哥，您就是秦笑的老师吧，真是又漂亮又能干吖！”刘园话几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您过奖了。”年轻班主任的脸上漫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这是第一次看见秦笑的家人，她不由多看了几眼，“您是来看秦笑的？”

    “啊是，老师，我今天晚上想接他回去住一晚，可以吧？”刘园直接道。

    “当然可以，明天早上不要迟到就行。”班主任笑着转身，在秦笑的肩头拍了拍，又笑着与刘园点了点头，便转身下了楼。

    “走啊。”刘园拿墨镜在秦笑的肩头点了下，“怎么傻站着。”

    秦笑这才恍然如梦醒，猛地拿紧了怀里的错题本就朝校门口奔去。

    这迅敏的动作让刘园傻眼，赶紧撒腿跟上去，在后面大声追着喊：“喂，你知道哪个是我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