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周晟源站在镜子前，脸上沾着淅沥的水滴。

    侧颊的红痕淡去了一些，本就不是细皮嫩肉，即使挨了一巴掌，也只是多了点深色的指痕。

    周晟源把脸埋进水底，片刻后又猛地抬起头，用力搓了搓脸颊，水滴四溅、水珠顺着脖颈流下，那痕迹便又消散了几分，几乎看不出来。

    他关了水，一一擦干脸颊、脖颈、手掌，又换了身质地熨贴的居家服，仔细将头发理好，待走出房间时，终于勉强将这些天来的颓郁散去一些。

    秦笑坐在后座，手里的本子攥的紧紧的。

    带着凉意的风拂在他的面颊上，将额发撩起，露出清秀中带着些迷惘的眉眼。

    刘园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怕他冷着，顺手就要把那边的窗户关上，秦笑却突然出了声。

    “别关，让我吹一下。”

    虽夏天就要来了，但夜里还是会凉，何况刘园的车速并不慢，他看着秦笑单薄的身影，那呼呼的风吹得他的领口都有些微微鼓起，秦笑却闭上了眼睛，仿佛故意迎面朝着风而去。

    刘园砸吧了下嘴，还是没动那方的窗户，专心开车去了。

    周晟源出柜这件事还是乔仕告诉他的，而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是懵的。

    彼时他正躺在姚菁家的沙发上，宿醉后的脑袋昏沉的不像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有种仿佛在耳鸣的错觉，而直到与乔仕一同见到周晟源时，他才真正酒醒，意识到严重性。

    这世间事怎么总是如此令人发笑呢？

    就像即使他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要放弃了，却还是难以自抑地借着酒意赖去姚菁的家。

    那个家里不见什么未婚夫的身影，于是他又哭又笑，最后抱着啤酒、混着眼泪鼻涕，躺在沙发上安然地睡去。

    刘园猜不透姚菁的心，她不赶他却也不会管他，留他一个醉鬼赖在客厅。

    于是刘园又开始重蹈覆辙，一点点地纵容自己，再多赖一会儿吧……

    将秦笑送到楼下，刘园便驱车离开了。

    秦笑抱着错题本，站在这座高楼前时，居然有些恍惚。

    仿佛他离开了很久，这个地方重新变得陌生，归于他不配踏足的地步。

    他有些发怔地站在楼下，久久仰着头。

    楼前的风烈，吹得他衣领都在翻颤。露出的脖颈和手指渐渐变得冰冷，僵直的收束着。

    秦笑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几十分钟。

    躯体带着的温度被风袭扰刮去，当他终于感觉到冷时，突然在刹那间被卷住搂进了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

    那人将他牢牢搂在怀里，敞开的风衣与有力的手臂一同紧紧将他箍住。淡淡的沐浴露香萦绕在秦笑的鼻间，秦笑在一瞬间觉得，一切又都熟悉起来了。

    “怎么不上去？”周晟源的声音里蕴着点怒意，他环住秦笑，感受到他身上侵人的冷气，又抱的更紧，把人压进怀里用力暖着。

    “……就算上去了。”秦笑张了张口，把脸埋进周晟源的颈窝，闷声。

    “……骗人。”周晟源在他的腰间轻拍了下，感受到胸前硌硬硬的东西，低头问了句，“怀里拿着什么？”

    秦笑往前贴了贴，将笔记本挤在两人之间，与他一同感受着从周晟源的胸腔传来的炽热盛意。

    “是错题本。”他顿了顿，忽而仰起头，看着周晟源的眼睛，眼底干净而澄明。

    他看着周晟源，一字一字，慢慢的、很认真地：“周晟源儿，这些天我有好好学习。”

    秦笑的声音平静甚至浅淡，却攥的周晟源的心尖一紧。

    他与秦笑对视着，近而咫尺的距离里，是数日的分离、不见，是秦笑的不安与自责，是周晟源的忙碌与焦灼。

    谁都没有再话，周晟源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家居服，他将人抱的更紧，也更加用力。

    热度便透过这薄薄的阻碍毫无保留地传递给秦笑，渐渐让他的皮肤重新变热，与周晟源的体温融在一起。

    ——

    高三的早自习时间是七点。

    周晟源定好时间早早爬起，蹑手蹑脚地为秦笑准备好早餐，待他重新回到房间时，嘴角的笑还在噙着。

    “笑笑？宝贝？起床啦？”他轻轻哄着，声音放的不能再低。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接着慢慢探出一个迷糊的脑袋。

    睡好的脸蛋透出的气色极好，皮肤光润，碎发散在前额，周晟源笑着弯下腰，又为他拨了拨。

    秦笑慢慢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后便又重新闭上，过了两秒，他再次睁开，手臂从被子里挣出来，还没完全醒过神时，已经环住了周晟源的脖颈。

    “周晟源儿……”他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哑，周晟源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揽过人将他抱到自己的怀里，又在床尾坐下。

    秦笑将脸埋在周晟源的肩头，将醒未醒的，和梦呓一般呐呐自语：“周晟源儿……我好想你啊。”

    那浅浅的声音极重地砸在周晟源的心口，让他呼吸窒得难受。

    极深地吸了几口气后，他才竭力掩饰着声音的颤抖，放轻了：“嗯，我知道。”

    他微微松开了些距离，拿过为秦笑准备好的衣服替他穿上，又穿好袜子，抱着他向外走去。

    自始至终，秦笑都缩在周晟源的怀里，不肯离开似的。

    周晟源将他放在自己的膝上，喂他吃好早饭，又折身去拿错题本，牵着秦笑出门。

    似乎没预料到有人也在这个时候出门，电梯下到一半时突然停住，接着“叮”地一声开了。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秦笑仿佛被惊醒，下意识地抽出了手，待周晟源回过神时，手心只剩空荡荡的一团空气。

    残温裹在秦笑的手背上，他低下头避开周晟源一瞬间的错愕，咬紧了唇。

    进来的是一个女孩，估计也是赶早读，仍然睡眼惺忪的，跨进来时还在着哈欠。

    她没注意到电梯里的异样，只是秦笑的模样好看，她在电梯反光映出的影里看见，便忍不住睁大眼睛，又偷偷多看了两眼。

    秦笑的头埋的更低，和鸵鸟一般死死环住怀着的错题本。周晟源始终侧眸看着他，心底窒闷酸涩。

    仿佛好不容易哄好的情绪一下子又低沉下去，一路上秦笑都闭着眼在安静补眠。

    周晟源也沉默着，在熟悉的地方停住车，盯着秦笑的睡颜许久后轻声唤醒了他。

    像是一夜偷欢，天亮时，两个人再次被隔绝。

    秦笑默默地去解安全带，周晟源的视线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秦笑伸手去开车门时，他突然出声：

    “笑笑，别怕，也别松开。”

    秦笑搭在车门上的手顿住，侧着的脸表情被挡住大半，他缓缓地转身，突然撑着身子凑近，在周晟源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声的，和承诺一般的：

    “周晟源儿，别怕，也别松开。”

    周晟源的眉眼在一瞬间绽放开，他攥着秦笑的手，又拉了好半天，直到自习的铃声依稀间响起才松开。

    秦笑最后对周晟源扬起一个笑，随后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手里拿着错题本高高地朝周晟源挥了挥，接着便转身朝校门跑去。

    周晟源含笑看着他的身影，眼底的笑意不曾减淡一分。

    突然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周晟源愣了下，这么一大早，谁会找他？

    拿出手机，却看页面上闪着的竟然是周国企的名字。

    周晟源犹豫了一下，接起放到耳边，而面色在下一瞬便猛地一变，脸上的笑意须臾间消逝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