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了这一回事，今天是怎样也没有心思工作了。周晟源请好假，挂了电话后顿了顿，没有立刻把手机放回固定的置物箱里，而是拿起翻了翻，随后通了助理周的电话。

    周很快接了电话，他恰好走到办公室门口，怀里还抱着一摞要给周晟源翻看的报告资料。

    周晟源捏了捏眉心，先问了一番几个项目的进程，随后又把其中细节处与周细细一分析，嘱咐他记好。

    周办事认真心细，又是科班出身，周晟源对他十分放心，起来，他入职这间公司，最值得感激的事情便是安排到周做他的助理。

    从上个月起周晟源便没有接新的项目，首要原因是因为近期并不是旺盛期，无需强迫安排，其次便是他的有意为之。

    手上的项目周是全程跟进的，十分了解，周晟源解释了一番自己请假的原因，随后又像周表示了一番歉意。

    周那方受宠若惊，连连表示应该的，周晟源失笑，最后让周把需要翻看的文件电子档发给自己便好，就此挂了电话。

    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周晟源的手中握着安静下来的电话，视线透过前窗落在外面，带着些空茫。

    周围泛着不见人气的冷寂，安静下来的那一瞬，周晟源看着熟悉的场景，莫名地涌起一阵难受。

    他深吸两口气，握紧了手机开门下车，径直大踏步地往门口走去。

    刚翻出几件日常衣服和生活用品，正提着下楼时，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起，周晟源立刻停住步伐，是周国企过来的电话。

    “喂？晟源？”

    “喂，爸，是我。”

    周晟源转身靠在墙上，放轻了呼吸。

    “妈那边……怎么样了？”

    周国企未答反问：“你还在家里吧？”

    “……嗯，怎么了？我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什么需要拿的吗？”

    “……没事。”周国企咳了一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的人，顿了顿后道，“……你先别太担心，你妈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周晟源心里一喜，立刻追问道，“那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怎么？妈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慌。”周国企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医生……你妈这是由于情绪激动，心里过度紧张，导致心脏不好，大脑供血不足引起的头晕，休克。”

    “急火攻心……医生，要控制好情绪，不然晕倒甚至吐血都是有可能的……”

    “急火攻心”“晕倒吐血”……周晟源只觉这几个字一直在脑袋里嗡嗡地响，扰得他眼前一片白茫，几乎无法聚焦。

    “喂？晟源？晟源？你在听吗？”

    周晟源狠狠咬了咬舌尖，眼睛缓缓地定下来，几秒后才发出声响：

    “嗯，我在。”

    他勉强起精神，将手上拎着的袋子紧了紧。

    “爸，您先别太担心，东西我收拾好了，这就过来。”

    “欸好，你路上开车也注意安全啊。”

    “嗯。”

    这一路上周晟源的车技依然是稳而快速，但脑子里却如一团烈焰和熔浆在彼此搏斗，本为一体的东西互相抗衡，翻扑撕咬。他惯来不是一个喜爱逃脱责任的人，这是个好的品质，但有些时候便会物极必反，过犹不及。

    再次提着生活用品与衣物走进病房时，何翠琳果然已经醒了，周国企正在喂她喝水，见周晟源来，何翠琳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示意周国企不用再喂了，自己拽了拽被子，随后躺平闭上眼，一副明显不想再多看一眼的模样。

    周国企没有多什么，自己起身拿着杯子，对周晟源点了点头，示意他照顾好何翠琳，自己出去接杯水。

    周国企看起来毫无异样，对于他们母子之间奇怪的表现没有担忧也没有惊讶，周晟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终于知道了，但是他此刻已经无心去猜测那些。

    他将东西放好，又折返身守在床边。

    何翠琳并没有睡觉，她闭目阖眼，当作旁边没人一般。

    这让周晟源的心底再次艰涩几分。

    “急火攻心……”不还是因为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吗？

    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的底气，是母亲的资本，而现在，他成了母亲的耻辱，母亲的失败，母亲拿不出手的不堪。

    周晟源拿手掌盖住面颊，病房里长久的寂寥，何翠琳无视着他。

    周国企拿着水杯进来，同样一言不发的守在一旁。

    便这样，一家三口缄默地度过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何翠琳才悠悠转醒，周国企又起身喂她喝了点粥。

    周晟源默了默，攥着手机悄声退出了病房。

    未熄的页面上，是他刚刚给刘园发出的消息。

    【sheng：我妈突然晕倒，住院了。】

    【桥头映残秋：？？？什么？】

    【桥头映残秋：怎么突然晕倒了？怎么回事？？】

    【桥头映残秋：人有事吗？严重吗？】

    刘园的消息回的很快，但周晟源自发出那一条消息后便摁灭了手机，将手机放回口袋后，他仰头抵在走廊的白墙上，手肘盖住眼睛。

    有护士路过，好奇地侧目仰头看他。这一番景象对于医院里的护士来太过常见，谁的父母、爱人、儿女罹患疾病、遭遇创伤时，便总能看到这样的神情。

    但或许是此刻倚在墙上的人身高过于出挑，遮掩外露出的下半张脸同样出色，来往的护士与医患家属便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还偏头与伙伴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在心里微叹。

    搭在侧额处的指尖轻搓着，周晟源捂住眼睛，不断涌上来的眩晕闷躁使他快要失智，十分想要抽支烟，但残存的理智却又在提醒着他，这是在什么地方。

    是啊，这是在医院，禁烟，他也没忘记，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与秦笑当初住的医院不是同一所，而现在病房里躺着的，是他的母亲，因为不言而喻的原因急火攻心住进医院的母亲。

    不知站了多久，周晟源颓然地松下手臂，转身去推门，门却在他推开的那一瞬自己开了。

    周国企站在门口，手上提着收拾好的碗筷，带着些沟壑的脸上透出年岁的痕迹，鬓间也染上些白发。他顿了顿，随后用父子间一贯的交流方式，轻微地朝儿子偏了偏头。

    “你妈让你进去，她想和你话。我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周晟源怔了怔，只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随后侧身为周国企让开路，自己走进病房，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