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骗子
严朗睡了个对时,醒的时候祁阔已经不在床上了,当然他也记不得自己把祁阔拢进怀里当抱枕的事情。聒噪的闹钟360°摧残他的耳朵,并把巨大的【睡眠时间:14个时】在天花板上。
严朗坐在床上,朝天花板挥挥手臂,表示自己非常清醒,闹铃声减,敲门声恰好响起。
“谁啊?”严朗抬高声音问。
“我。”祁阔。
严朗开门,转身风一样地跑进盥洗室:“我去刷牙。”
祁阔将茶叶蛋和豆浆放在桌上,怀念地看了一眼床铺。他不是不想陪严朗醒来,奈何纠结了一晚上时空定位的问题,鉴于职业精神,清六点钟他万分不情愿地爬起到办公室写了一黑板的计算公式。
等他回过神,面对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黑板,他隐约摸到一点关于时空定位的头绪。类似于计算同位素的衰减过程,祁阔想,未来几天他得花时间做个试验,论证脑子里若隐若现的理论。
首先,他需要……祁阔习惯性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迅速改变任务优先级,首先他需要投喂狼犬,摸摸抱抱充个电。
严朗正在刷牙,闻到茶叶蛋的香气,空空的胃部应景地叫起来。他吐掉漱口水,双手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反复几次,扯过毛巾随意地擦掉脸上的水珠,狼犬快步走出盥洗室被祁阔往嘴里塞了半个茶叶蛋。
“你昨天下午出了模拟机就没吃东西。”祁阔着,低头剥第二个茶叶蛋,“锚点三号的记忆硬盘今天送过来,差不多需要两天时间建模,你这两天可以休息一下。”
“哦。”严朗三口两口吃掉半个茶叶蛋,掰断半个油条泡进豆浆里,“你呢,你做什么?”
“造穿梭机。”祁阔,“我有了一个新想法,准备做个试验论证一下。”
看来只有严朗没什么事做,他:“那我去健身房。”
“好,有事给我电话。”祁阔。
实话,严朗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并不喜欢交朋友。他是个纯粹得有点过分的人,清凌凌的,没那么多心眼,不算计别人也不喜欢被算计,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要一条路走到黑。
比如祁阔有一天告诉他,末世是个骗局,没有病毒泄露,没有人类衰亡,没有地下城,没有时光回溯,他也认了,是他识人不清。
可若有人在健身房鬼鬼祟祟接近他,声:“祁阔是个骗子。”
严朗绝对会把那人到满地找牙。
一如现在这样。
严朗掐着脖子将对方掼到墙上,下意识扶着肩膀让他转身,单手箍住对方手腕,摆出一个漂亮的抓捕姿势。健身房里稀稀拉拉两三个学员,被这阵势吓一跳,纷纷围过来劝架。
“祁阔是个骗子!”那人不仅不闭嘴,反而嚷嚷得更大声,“祁阔,骗子!”
严朗皱眉,他摸了下腰带,发觉没有带手铐在身上。大声喊叫的是个男人,他声嘶力竭,眼神亮得吓人,一副舍身点醒人类的圣人模样。
“外面有很多人反对收束计划。”围观的学员向严朗解释,“他们觉得收束计划是在浪费人类为数不多的资源。”
掰指头算算,严朗仅清醒了半个月,也只有半个月的记忆,他不知道祁阔究竟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向前推进收束计划。他双手用力压在对方手臂上,反对者呲牙咧嘴,凶狠无比地朝严朗怒骂:“要不是你没护送好任务,病毒怎么会传染!你才是末日的罪魁祸首!你应该被绞死!”
“你知道这里面最该死的人是谁吗?”严朗冷静地,“是你这种人,老天爷不长眼,居然让你躲过了基因病。”他拿起一个擦汗的毛巾塞进反对者嘴巴里,接过学员递来的绳子把那人绑在健身器材上。
严朗的眼珠很亮,但和反对者那种癫狂的亮不同,黝黑的瞳仁清澈莹润,像银河的星光坠入他的眼睛,他仗着反对者不出话,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祁阔是个梦想家,他多好啊,想着改变过去让所有人活下来。要是我,你这种王八蛋就不该活。”
反对者:“唔唔唔唔。”
“不出话就别努力了。”严朗。
学员叫来了维护治安的保安,内城因为文明程度较高,极少出现架互殴的情况,保安来得格外慢,慢得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反对者手臂发麻开始在地上不老实地扭来扭去。
严朗踢了他一脚,眉头紧皱,低声呵斥:“老实点。”
听健身房斗殴的祁阔快步跑下楼到达现场,听到严朗的声音眼皮一跳,这一幕分外熟悉,让他以为严朗恢复了所有记忆。祁阔看向坐在地上被绑缚嘴里塞了一条毛巾的男人,:“赵锐盟。”
男人抬起头,看到祁阔时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被严朗踩住肩膀被迫往后仰。
“赵子明的儿子,他不是研究员。”祁阔,声音冷淡讽刺,“考研五年、考公务员三年、考编两年,十年啃老,从未上岸。”
“你是不是还在做城主少爷的大梦呢?”祁阔问。
听到祁阔细数赵锐盟艰辛的考试历程,围观的学员们憋不住笑,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赵锐盟嘴巴里含着毛巾愤怒地看着祁阔,严朗觉得没意思,收回踩在对方肩膀上的脚,两个保安弯腰把赵锐盟架走。
“他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吗?”祁阔问严朗。
“忘了。”严朗挠挠头,“不懂狗叫。”
“你是不是觉得我学历歧视?”祁阔问。
“无所谓,他本就不该在这一层待着。”严朗,“虽然我也是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关系户。”严朗把自己逗笑。
“你是科研需要,他是废物。”祁阔不同意地反驳,“你们不一样。”
“那个人是城主儿子?”严朗问。
“他爸是太原守城军的老大。”祁阔,“他有个天才哥哥,也是研究员,这事发生前,他是个二世祖,现在也是。”
“如果没有这事,他的日子应该很潇洒。”严朗。
“他现在过得也没多差,他爸把他放在内城,吃喝无忧,按照分级,他是要去外城杀变异动物的。”祁阔。
“人心不足蛇吞象。”严朗评价道,“咱们晚上吃什么?”
祁阔没跟上严朗跳跃的思维,他问:“你不想些什么吗?”
“什么?”严朗问。
“他我是个骗子。”祁阔。
“所以?”严朗问。
“……”祁阔接不下去茬,盯着严朗看。
“我长眼睛了,祁哥。”严朗,“我不是别人什么我信什么的傻比。”
这句话更像恢复记忆后的严朗,祁阔感到欣慰,以及难过。
他从未向严朗撒过如此多的谎,多到他不得不编织更多的谎言去圆前面的谎,即使这些谎言是无害的,且都有内在的理由。命运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肆意盘绕每个人的时间线,嬉笑着把所有人成了死结,得意地看人类玩绝地求生。
祁阔不是什么梦想家,他是个自私的、一心想把爱人送离当下困境的研究员,人类剩十亿还是一亿,在他眼里仅仅是跳动的数字,而严朗才是鲜活的灵魂,是他追寻的生命的意义。
这些细节,严朗永远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严朗只用记得,回到过去,活下来,就够了。
祁阔推了一下无框眼镜,抿出一个笑:“食堂晚上是川菜专场,有无骨鸡爪和棒棒鸡。”
“好耶。”严朗跳起来,发出一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