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一章
绮桑脚步一顿, 回头看去。
黑衣黑面纱,手执长剑,正是多日不见的蓝心。
“你怎么在这儿?”
蓝心开门见山:“阁主想见你。”
孟青?绮桑问道:“我听她之前溺江了, 找回来了?”
蓝心点了点头:“被一个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
绮桑了然,又问:“她找我干什么?”
“不清楚,”蓝心道, “只想见一见姑娘, 不过属下猜想,阁主应是有话要对姑娘。”
绮桑默然。
好一阵,她才侧过身子道:“算了,我不想见她。”
蓝心也不意外, 只道:“姑娘是在为紫金关的事介怀?”
绮桑看着她:“你也算是当事人,那你告诉我, 她到底有没有骗我。”
蓝心摇头:“阁主并未失信,那晚是有别的人暗中调派弟子围剿越初寒,与阁主无关。”
“你们俩一个是阁主, 一个是掌使,会不知道阁中弟子的行动?”
“姑娘有所不知, 那人在阁中地位并不低,可能与阁主平起平坐, 她要瞒着我二人做些什么并不难。”
“那个人是谁?”
蓝心却没了:“属下不能私自泄露, 还望姑娘谅解。”
绮桑讨价还价:“你不肯名字也行, 那你告诉我他是男的女的?”
蓝心为难:“这……”
“他都公然要与你们为敌了!”绮桑不耐, “这种人迟早会回到七星阁对付你们,有什么不能的!”
蓝心道:“属下确实不能,姑娘若真想知道,不如当面问一问阁主。”
倒也是, 孟青都没发话,她一个下属又怎么敢胆大包天出来?逼她也没用。
绮桑想了想:“行吧,那你带我过去,正好有些话我也想问问清楚。”
蓝心应下,熟练地将她揽住,二人即刻飞入林中。
没过多久,便见那青山密林间,茶马道旁,有一荒废茶肆。
借着郎朗月色,可以看清那里头的木桌边正坐了个红衣女子。
带着绮桑落地后,蓝心便一语不发地飞身离去了。
“来了?”
孟青起身凑近她,脸上带着笑容:“过去坐?”
绮桑瞧了瞧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青道:“没别的事,就是想见你。”
绮桑“哦”了一声:“见到了,那我走了。”
她着,便要转过身去,孟青及时将她拉住,留心着她的神情:“还在生我气?”
绮桑不冷不热道:“你是七星阁阁主,我怎么敢。”
孟青瞧了瞧她,语调轻柔:“别气了,我不是已经让出紫金关了么?”
绮桑木着脸:“你的确让出去了,可你埋伏越初寒,害死了那么多碧云弟子。”
孟青量着她:“但你心里清楚,那不是我做的,是别人。”
绮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清楚。”
“因为你肯来见我,”孟青主动抱住她,“既然来了,明你还是信我的,对么?”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幽香,可触碰间感受到的体温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绮桑不由抬起眼睛端详起她来。
眉眼沉静,容颜依旧美丽不改,但神采却已不如过往那般奕奕生辉,她的脸色既苍白又憔悴,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大圈。
经历了紫金关那晚的大战,之后还不慎溺水,她身上本就带着重伤,这些事加起来一定让她更加难以痊愈,不管是话的声音还是透出来的气势,她看上去都是十分明显的虚弱。
何况这炎炎夏日,马上就要步入七月天了,她竟然还披着一件冬天才会穿的大氅。
看她这模样,绮桑有点不是滋味。
当晚那种情况,任谁看见越初寒等人被包围都不会相信她,加上此人一贯擅长哄骗欺瞒,有不少前科,就更会让人认为是她故技重施出尔反尔,不过那灰衣人已经被绮桑引出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孟青也的确没骗她,而且她最终也允诺让出了紫金关,到底,这件事她也是吃了个哑巴亏,还搞的一身伤。
绮桑暗暗在心中叹口气,碰了碰她的手:“你很冷吗?”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又主动关心,孟青神情露出几分喜意:“还好。”
绮桑将她的手握住,皱眉:“这么冰还不冷,”她疑惑,“不是穿的挺多吗?怎么身上还这么冷,是因为没了真气的缘故?”
孟青点头:“寒气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其实穿这东西也没用,只是不想恭龄啰嗦,听着烦,所以出来的时候才穿上了。”
绮桑静了一下:“你瘦了很多。”
孟青抚了抚她的脸:“你也是。”
夜风缭绕周身,卷来不知名的花香,月色在这一刻仿佛更明晰了。
误会已解,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有所缓和。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绮桑颇为感慨,可即便知道了紫金关一事和她没关系,但心中终究是有不少芥蒂难以根除,也有许多疑惑想要弄清,就是不知道孟青会不会跟她实话。
无言一阵,绮桑还是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孟青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他不是都坏你事了吗?可见他跟你并不是一路人。”
“诚然不是一路人,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绮桑猜测:“你们都想对付碧云山庄?”
孟青道:“不错,只有将碧云山庄除去,我才能正面与她撕破脸。”
绮桑不解:“你到底跟碧云山庄有什么仇?”
“不是都跟你过么,”孟青笑了笑,“就算没有当年的事,西境与东境也始终水火不容,我不对付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对付我,身处江湖,有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这些东西讨论起来只能是浪费口舌,无甚意义,绮桑道:“你不告诉我是谁也可以,那我再问,越长风究竟是不是我杀的?”
眸光轻轻闪烁,孟青看了看她,不语。
绮桑观察着她的神色:“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孟青瞧着她:“你是在碧云山庄查到什么线索了?”
绮桑肯定道:“我敢确定,越长风一定不是我杀的,你从一开始就骗了我。”
像是对她这话感到有趣一般,孟青轻笑:“何以见得?”
绮桑不假思索:“你骗过我太多次了,事到如今,你以前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持怀疑态度,不仅是越长风的死,还包括你我是孟霄的女儿,这些事我通通都不会信的。”
孟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叹息道:“有些事,以后你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等我心之所想达成,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和你解释清楚。”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不还是和继续利用她骗她一样吗?
绮桑一瞬又不适起来,边从她怀里挣开边道:“别了,我也没指望你真能和我坦诚什么,你不想我也拿你没办法,那些和我有关的事,我会凭自己的能力一一查清的。”
嘴上是这么,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然而失望之余又免不了自嘲:她凭什么就认为孟青该对她实话?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能答应她让出紫金关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又怎么能奢望她知无不尽言无不言?
绮桑转过身去:“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孟青再次将她拉住,柔声道:“才来就要走?”
“早晚都会走的,”绮桑甩开她,“就算紫金关的事你做到了,也不能将过去你骗我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们俩之间其实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你也走吧。”
孟青顿了顿:“你以后都不愿见我了?”
心中有一丝细的疼痛,绮桑漠然道:“见你干什么?”
“我想见你。”
“见了又如何?”
“见了你,我很欢喜。”
“你当然欢喜了,”绮桑冷道,“看着一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人在你眼前无可奈何,你怎么可能不欢喜?”
孟青闭了闭眼,神情有些疲倦:“以前骗了你的确是我不对,但是我过,往后我都不会再骗你了,你信我。”
“可你已经骗了!”绮桑忍不住语气有点冲,“并非一句是你不对就能抵消得了的,何况你要我信你,那你,你拿什么让我信?再者,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你会需要我的信任?别再这些废话了。”
孟青沉默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凝视她道:“你不是无足轻重,在我眼里,你很重要。”
绮桑好笑:“我?让你觉得很重要?”
孟青点头。
绮桑笑出了声,可一转眼,她脸上的笑意就变得分为苦涩:“我不会相信的。”
“如果不重要,我怎会为了你放弃紫金关?”孟青牢牢抓着她,“答应你的三件事,给鬼手解药,把紫金关让给越初寒,放你走,我全都做到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弥补你,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么?”
绮桑直视着她:“既然你自己都了是要弥补我,那就是你应该做的,我不会心生感激。”言毕,她又露出点讥讽的神情,“你要这么的话,那我倒是想不通了,你你把我看得很重要,又想弥补我,那请问孟阁主,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完这些话,她复又回转过身面向孟青,半是嘲弄半是揶揄道:“总不能是你喜欢上了我?”
她这话完的一瞬间,周身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孟青垂眸看着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在缓缓地收紧。
漆黑长发随风翻飞,红裙却不再舞动,那黑色的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厚重而又沉闷,疏无血色的面容眉头紧蹙,看似平静,可那双荡漾着潋滟波光的眼睛却透露着错综复杂的神情。
相顾相盼间,她迟迟未能开口言语。
见她不肯话,绮桑也没了耐心,当即再度转身而去。
她面无表情地朝林中行进,没走几步便又禁不住神色一暗。
她刚才问了什么?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真是可笑。
明明就清楚那样的人不会拥有感情,可还是没忍得住要问,纵然故作冷漠,但到底还是放下了自尊,想要一个回答,即使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老早就想问她了。
在渡海关的最后一日,她问了她那么多问题,她也给出了很多答案,可心里始终不满意,或许当时不能够明白,但已然过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思量过,现在大着胆子问出了口,而她想要的回答,仍旧没能听见。
也许就像她的,她只是为了弥补,人么,一朝良心发现也是有可能的,只有傻子才会把这一点理所当然的弥补心有幻想地误以为是喜欢。
而她就当了一回傻子。
身后并未响起脚步声,看来那人是不想挽留她的,绮桑忍了又忍,终是压不下那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有些难过。
纤瘦的身形在晚风中显得莫名凄凉,那离去的背影重现眼前,牵扯出心中一阵难忍的酸楚。
脚步不知觉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很快,步伐变得急切起来,想要快些将她拦住,但动作加大便带的浑身的痛意肆虐开来,行动很是艰难。
呼吸不稳,头脑一阵眩晕,孟青不得已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可她已经走远了。
不,不行,不能让她走。
没有迟疑的,她咬着牙飞身而起,一个跃身落去了她的面前。
眼前红影一闪,拦住去路,绮桑脚步一顿。
来不及话,孟青闷哼一声,身子歪了歪,脱力倒去地面。
脑中嗡嗡作响,将所有声音都盖了去,视野变得模糊发黑,难以聚焦,剧痛自丹田处传遍全身,那痛感,像是有人要活活将她抽筋扒皮一般。
清冷月光下,她的脸色愈发惨白了。
见她神情痛苦,却又死死扛着,绮桑不心软是假的,但她却是强装冷漠,只看了她两眼便视若无睹地走开了。
虽然视线不明,但也能看见那团胭脂色的光晕从身边移开,孟青下意识攥住她的裙角,气若游丝道:“等一等……”
绮桑看着别处:“做什么?”
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孟青一把将她抱住。
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能够感觉到她有控制不住的颤抖,绮桑心绪复杂,又不好将她推开,只得耐着性子道:“放开我。”
呼吸逐渐困难,体内的痛感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孟青强撑着保持清醒,很是费力道:“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
绮桑道:“所以?”
孟青抬起头,眼眸有略微的失真,她极力看着她,气息虽微弱,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喜欢的。”
听清这三个字,绮桑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愣了很久,末了才不可置信道:“你什么?”
孟青紧紧抱着她,好似怕她随时会离开似的,重复道:“我,我喜欢你。”
绮桑脸色一变。
她……喜欢她?
心里骤然间浮生出一股欢喜,可很快,那欢喜又被她刻意按压了下去。
“我不信。”
眉宇间闪过一丝怅然,孟青低声道:“是真的。”
“别装了,你只是又想骗我。”
“我过,不会再骗你了。”
“可你之前也过喜欢我,”绮桑摇头,“我不会再信你了。”
欺骗和利用带来的伤害,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孟青哑着嗓子道:“那你要怎么才肯信我?”
绮桑目视前方,淡淡道:“谁杀了越长风,又是谁埋伏了越初寒,我是不是孟霄的女儿,你把这些事告诉我,我就信你。”
毫不意外的,孟青沉默。
意料之中的反应,绮桑倒也不觉得有多失落,只是不由哂笑出来:“就算把这些事告诉我,以你孟青的本事和手段,也并非对付不了碧云山庄,白了你还是在演戏,想让我相信你的谎言傻乎乎地把真心交给你,有了我,你对付碧云山庄就会更便利,不过可惜的是,物是人非且今非昔比,我不会再那么蠢被你利用了。”
冷漠的话语听到耳中,心如刀割,孟青好半天不出话来。
背负着血海深仇,利用她是不假,可不知从何时产生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只是不管她现在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心思恍惚间,她的心,有些微微的动摇。
要告诉她吗?
可她是喜欢越初寒的,她也一心只想待在碧云山庄,如果将一切真相都告诉她,她会不会和越初寒一起对付自己?
毕竟,她那么恨她。
左右为难,苦痛纠结,孟青的声音轻轻的:“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喜欢我么?”
想要确认她的心意会否与自己一样,尽管这想法是那么的天真,但内心总是有那么一些期盼和渴望。
然而结果却只能是适得其反。
“这时候还想着等价交换?”
绮桑恶寒无比:“你觉得你这种人,凭什么让我喜欢?”
仿佛乍然间坠入无底深渊,孟青愣住。
绮桑忍无可忍地推开她,恨声道:“我不配被你喜欢,你也别想我喜欢你,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往后就别再伤害我,至于我想知道的这些事,未必非要你解答不可,我就不信我自己查不出来!”
喉头微动,却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孟青脸色惨白,无言以对地看着她。
“蓝心!”
听到呼唤,隐在暗处的蓝心迟疑片刻,动身落去二人身侧。
“劳烦你,送我回去。”
蓝心看了看孟青:“阁主?”
去意已决,留也留不住,该走迟早会走的。
孟青垂首,闭着眼道:“去罢。”
气氛沉痛不已,带的蓝心也觉得心口有些发堵,可她的立场也不好多言,只得将绮桑揽住飞入林间。
身影逐渐拉远,那人始终没有回头。
“以后,我每日都会来此处等你。”
视线落在那离去的背影之上,孟青冲她道。
身形有难以控制的踉跄,她用尽全身力气接着道:“如果你愿意来,我都在。”
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那胭脂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 好了好了,火葬场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误会解开就好,这段时间阁主受了伤又吃了哑巴亏,心情不咋样,所以可怜巴巴的,但之后就会好起来惹。
祝大家节日快乐,太俗气的祝福我就不了,我只希望在座各位都能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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