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他的身后是落败的祠堂, 没有香火的祠堂不复当年的庄穆。外面着两排侧柏,侧柏苍翠静默,旁边长满杂草。乌漆的门半开着, 里面黑乎一片,仿佛是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的山洞。
燕青凝视着他,他的目光直白,有着不加掩饰的深情, 这样的深情令她无所适从。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是相互利用, 或是牵制, 抑或是纯粹的床伴, 却不曾想过他会对自己有情。
心中的怪异达至顶点, 这样的萧旻天太过陌生, 陌生到让她发慌。理智告诉她, 她应该讽刺他, 用尽所有刻薄的语言奚落他, 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可是她的喉咙却是在发涩,她的眼眶也微微发酸。她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刺目。
突然一阵阴凉袭来,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她的视线中是男人完美的下颔, 她的呼吸间是好闻的冷冽气息。心里那个被压制的东西叫嚣着破土而出,须臾间从幼苗长成参天大树。
萧旻天喜欢她!
真是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 她复杂情绪中,竟然还有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你不信?”萧应反问。
燕青笑了,“我应该信吗?”
过去的一切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她也无法云淡风轻地告诉自己无所谓, 更没有办法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他的感情。
她的笑满是苦涩,还有几分悲凉。
“你欺我骗我,对我存有杀心。即便那次的事不是你做的,那你告诉我,我若依你的计划行事,事后你会如何安置我?”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
萧应垂眸看她,薄唇紧抿。
“结为夫妻 ,共拥江山。”
燕青冷冷一笑,好一个结为夫妻,共拥江山。她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答案,眼中划过淡淡的嘲讽。
“如此,我知道了。”
她转身便走,却不想被人一把拉住。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感觉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一把匕首。
“萧旻天,你干什么!”
惊呼声将落,萧应已经握着她的手朝自己的胸前捅去,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尖没入他的身体。
“你…你是不是疯了?!”
暗红的血很快浸湿萧应的衣服,在匕首的周围晕染出一大块暗渍。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燕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不敢太过用力,急得眼眶发红。
“萧旻天,你快放开我!”
“你若不解气,再来!”萧应沉着声,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带近。
她想推他,又怕对他造成第二次伤害,只能紧绷着身体,被人握着的手一动也不敢动。鼻息间除了他的气息,还有血腥气。
明明是快入夏的季节,阳光灿烂万物生长,她却觉得极冷极寒,像是坠入无底的冰川深处,任由身体一寸寸变冷。
萧旻天这个混蛋,肯定是疯了!
都慕容氏盛产疯子,他们萧家也不遑多让。
“啊,不要!”感觉到被握着手进了一分,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让她肝胆俱裂,失声惊叫,“萧旻天,你住手!你快停下!”
近在咫尺的男人俊美到不似真人,原本清漠的眸中隐见赤红灼灼如炬,似有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疯狂。血还在流,晕染的范围越来越大。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薄唇微微勾起,笑得邪肆又霸气。
燕青真是怕了,碰到这么一个疯子,她自认倒霉。
“我信,我信,我信你!你快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
萧应还在笑,闻言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那你可解气了?”
“解了。”燕青忙不迭地回答。
“如此,过往种种是否可以一笔勾销?”
还有完没完了!
燕青已经顾不得其它,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抚这个疯子。她心里清楚他不可能真的去死,可是她却不敢赌。如果这个混蛋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
“可以,可以。”
“那你日后会待我如何?”
燕青愣了,表情怔怔。
”我“她迟疑着,喉咙那里像堵着许多的阻碍。然后她感觉被握着的那只手一紧,吓得她来不及想太多,慌忙道:“我会对你好!”
手上的力量一松,她的心也随之一松。
“这可是你的,不可反悔。”萧应完,放开她的手。
“你要不要紧?”她忙问。
“你担心我?”萧应的另一只手还揽着她,身体往她身上倾斜。
她深吸一口气,“你伤成这样,我让人叫太医。”
“不要。”男人高大的身躯半靠在纤弱的女子身上,声音低沉而略显虚弱,“不宜惊动别人,你扶我去我之前的院子,那里有伤药。”
燕青很快明白过来,知道此事确实不好张扬。她感受到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扶着他往他的院子走去。
两人走得不快,萧应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搭在燕青的肩膀上,从背后看上去像是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他的院子离祠堂不近,走了一刻钟才到。进了房间,燕青扶他靠坐在床边,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伤药。他的伤口处被血浸染的晕圈不,好在是深色的衣服,看着倒是不觉恐怖。
这三年来,她没少给别人看病,倒也还算镇定。但是解开衣服之后,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伤口不大,也没有伤到要害,却刺得极深。
上了药,包扎完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湿得厉害,显然是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根本来不及干透。她收拾妥当之后,又从柜子里找来干净的衣服,示意萧应换上。
萧应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咬咬牙,道:“要不要我帮你?”
“好。”
男人身高腿长,又受了伤,帮他换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燕青忙完以后,感觉后背又出了一层汗。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直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男人一眼,后槽牙磨了磨。
这个王八蛋,肯定是故意的。
“我感觉好多了。”萧应拍拍床侧,示意她坐下。
她想了想,坐在床边。
“伤口很深,没个十天半个月养不好。”
“嗯。”萧应望着她,眼中带着笑意,“无妨。”
这样的他,让燕青很不习惯。
她站起身,了一句让他好好休息,连忙抱着脏衣服出去。身后隐隐传来低低的笑,她的心漏跳一拍,脸也跟着一红。
出了门,看到外面的黑塔般的男人,她愣了一下。
温成也看到了她,目光有些不善。
“温侍卫,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走过去,一把将脏衣服塞到对方的手上,“找个地方处理了,别让人知道。”
温成的目光落在那滩血渍上,心口起伏。
“娘娘,可否借一步话?”
燕青不置可否,走到一边。
温成的面色很黑,那张鬼见了都会吓哭的脸此时更是让人生畏。他抱着脏衣服,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有话直。”燕青双手环胸,睨着他。
“娘娘,臣求您以后对陛下好点。”
燕青以为他是要质问自己,没想到他会这个。闻言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对萧应不好。如果非要谁对谁不好,那也应该是她和萧应彼此而已。
“温侍卫,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那你看,你家主子对我好吗?”
温成颔线紧绷,“陛下对您一片痴心。”
燕青闻言,险些失笑。
她很快想到今天的事,又笑不出来了。萧旻天那个神经病,搞这样一出自残的戏码,还把她给扯进去。
“一片痴心?”她冷笑,“温侍卫这话,也不怕别人听了笑掉大牙。你们主仆情深,你自然是替你家主子话。我有眼睛有耳朵,谁对我好,我知道,谁对我不好,我也看得清楚,不用旁人来提醒,也不用旁人指手画脚。”
“臣…臣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只是陛下真的对您一片真心,当年若不是…”
“温成。”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温成立马住嘴,抱着衣服快步离开。
燕青皱眉,当年的事,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吗?
屋内的人又唤了一声,“青青。”
她一阵恶寒,忽视心底的那丝悸动,深吸一口气后进屋。面上还作出忿忿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告温成的状。
“这个温侍卫,真是不知所谓。”
猛然想到方才她和温成都走远了一些,话的声音也不大,没想到姓萧的居然还能听得见。这人的耳力如此之好,看来她以后想他的坏话都要躲得远远的。
“他什么了?”
听到萧应这么问,燕青更是无语。她望着男人那张过分好的脸,心中异样横生。旁的不,只冲着这样的长相,她也不吃亏。
想到温成的话,她一屁股坐在床边,认真地回视他的目光。
“他你喜欢我,对我一片痴心。是真的吗?”
“是。”
燕青只觉脑子“轰”地一声,似有烟花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