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送走柳如, 阮今姝从芥子袋里拿出了观世镜,看来皇宫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她不完全相信柳如,有些事总归得自己看上一眼。
进宫前,阮今姝再三斟酌, 还是提笔给容卿写了一封信。在柳如第一次编的那个谎之上又加工了一遍, 最后除了关键信息, 什么都模糊了。
她咬着下唇, 放下笔时还没有缓过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写这样一封信, 也许只是同道中人分享讯息而已。
阮今姝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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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那日, 万里无云。
皇帝好像偏爱御花园的凉亭,依然在哪里见面。
阮今姝行了礼, 接着唤出了观世镜,把惨案一一重现。
皇帝没有表态, 直到观世镜上白光散去,恢复一层墨色。凉亭中的茶盏中盛着冰块,现如今已经化开了,皇帝看了一眼,也没了兴味,“那你想如何?”
“凡间与修界不同, 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讲证据。”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阮今姝:“是非自由陛下心证,臣女只是尽自己所能。”
这话得着实大胆,皇帝脸色骤变,语气森然:“好大的胆子, 你的意思是, 若朕不定闵王的罪, 就是眹受人欺骗, 无法明辨是非了!”
“不敢。”阮今姝回答得迅速,可却毫无诚意。
“臣女以为,闵王爷一事确实证据不足,可西吉郡太守夫妻却是无辜,希望陛下明察。”
“除了陆玉知是妖以外,同样的,关于西吉郡惨案,一样也无证据,不是吗?”
最后那句明显地带上了质问,既然皇帝借口没有证据不能动闵王府,同样的,也不能对秦府施加报复。
可道理是一回事,想不想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阮今姝敏锐地察觉到皇上发怒了。
可她不慌不忙,只是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
她在赌。
“阮家丫头。”皇帝冷哼出声,“你好得很。”
阮今姝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她在赌,在赌皇帝会“纵容”她。
没错,是纵容,除了第一次进宫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之后,皇帝在娘亲病弱期间送来药物,还有三番两次的示好,让她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皇帝在忍耐甚至是纵容她的行为。
是因为灵云山吗?
她这次前来,不单单想要完成陆玉知的意愿,更重要的是试探皇帝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皇帝的声音断她的猜测,阮今姝沉下心来,等待答案最后的揭晓。
“可惜你这丫头来晚了。”
阮今姝一愣。
“早在半月前,秦柏就主动恳请辞官归乡,朕怜悯其丧妻之痛,便允了。”
辞官……回乡?
阮今姝总觉得哪里奇怪,在西吉郡的时候她听过,秦柏之前勤政爱民,严于律己,这样的人即便是妻子死去,也不太可能一蹶不振,反而应该把自己投入到政务之中才对,为何主动请辞?
阮今姝把这个疑问暂且放在一边,又和皇帝一阵拉扯,试探皇帝的话的真伪,还逼得他对秦柏进行赏赐才罢休。
皇帝最后无奈地答应下来,但也被气得不清,离去时显然是动了大怒。
可阮今姝非但没有任何开怀之色,反倒忧心忡忡。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皇帝应下的要求越多,表明其在背后所图谋的越大,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逼得他做出如此让步?
阮今姝被宫人带着出宫,在半道的时候,忽然停下,偏过头盯着草木繁盛的一处。
宫人走了几步,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见阮今姝呆呆地盯着一点。
“怎么了?”
阮今姝指着郁郁葱葱的草木:“方才有一道黑影闪过,大约有半个人影那么大。”
‘可能是哪里来的野猫。’宫人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好奇心也起来了“半人高?那会是什么?”
阮今姝语气笃定:“我也不知,但确实有那么大。最好去探个究竟,免得冲撞贵人。”
迫于无奈,宫人只好弯着腰进入草丛一探究竟。
是以,他没有发现,等他转过身后如同鬼魅般跟上来的人。
阮今姝用符把宫人放倒,藏进了草丛里面,心里默念:“对不住了,只需要半柱香的时辰。”
又往自己身上贴了隐藏身形的符咒,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那是行什所在的地方。
也多亏了皇帝不耽于女色,冷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鬼影也没有一个,行什很多年前就喜欢停留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考虑过搬家。或者,对于人族几近二十年的光阴,对于他们来,算不上什么,只是个吨的功夫。
行什已经很久没被扰过了,以至于低头看见下面念念叨叨的姑娘的时候还以为冷宫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子。
它睁开半只眼睛看着阮今姝,丝丝缕缕的香料味从她的手中散发出来。行什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缓缓坐直了身体,啊,它记起来了,是灵犀草。
上通鬼神,下通冥府。
从前常常有道士用它来唤醒自己。
行什了一个哈欠,翅膀有气无力地扇动两下,低眼看着下面:“唤醒本君有什么事?”
阮今姝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敢问大人可知皇宫里面的一只兔妖。”
以行什这种地位的神兽是不可能记住一只兔妖的,但如果加上皇宫,那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来,皇宫里的兔子,除了御膳房的,就只有那么一只。
“是它啊,大概在皇后哪里吧。”行什睡得脑子有些发愣,不是很确定。
“是那只兔妖唤在下来寻大人,她,大人可为十八年前的先太子一事作证。”
“那个子啊,”行什也有些不确定,“应该记得吧。”
它的尾巴甩了甩,在屋檐上甩出“啪啪”的声音。
神兽比她以为的好话多了,阮今姝放松了少许,把柳如的结论告知,向它求证。
行什依旧是那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敷衍道:“应该是吧,不太记得了。”
它抬起下巴望向太和殿的方向,“唔,那老头还没死啊,那就应该没错了,但本君不记得太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了,毕竟死的人太多了。”
阮今姝心里一跳,追问:“因被夺走气运而死的人不止太子一个?”
“当然不止,不然你以为那老头皇位怎么能坐这么久。”
“先太子并非第一个被害死的人?”阮今姝问,如果太子是第一个死的人,那行什不可能不记得。
听到这里,行什突然直其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娃娃,你问得够多了,再问就要付出代价了。”
阮今姝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接话道:“不知在下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行什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舔了舔爪子:“你身上有一样很美味的东西,唔,不在你身上,但肯定在你身边?”
阮今姝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一只神兽觊觎,莫非是灵云山送过来的天材地宝?
“是什么?”
“被龙气饲养的虫子。”
阮今姝眉头一跳,脱口而出:“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肯定有,”行什道,“你回去找找便是,本君也不贪图你什么,反正那玩意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献给本君也算帮你们除了一难。”
行什看阮今姝不言,以为她不乐意了,默默地加大筹码:“本君不骗娃娃,为表诚意,可以告诉你,天隆八年,嗯,如果年号还没变的话,那才是闹得最大的时候。”
天隆八年!
阮今姝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莫名的恶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冷入骨髓,恍如再次置身于冰冷的湖水之中。
天隆八年,正是她落水的那一年。
阮今姝还想追问,可行什却不肯再:“本君告诉的已经够多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
行什作势要变回雕像,阮今姝只能作罢。
但话锋一转:“既然如此,在下还有一事想问,关于那只兔妖。”
行什低头看着她,默许了。
“当初那只兔妖,真的能救回先太子吗?”
行什还以为她想问什么大事,哪知道是这个,鄙夷道:“那只兔子好骗,你也好骗吗?”
“若是随随便便一颗百年妖丹就能起死回生,那妖怪就不会人人避而远之,早就成为医书上的一昧药材了。”
“更何况,那只兔子修为不济,化形都还需要讨封,它那米粒大的妖丹能顶什么用。”
行什睁圆了眼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是看它好玩,逗逗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