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得到了崇昀的认可, 柳如化形的时候不仅能把尾巴收回去了,在皇宫里面也畅通无阻。只是她心里还是对那些镇宅的神兽敬而远之。平日里只敢在崇昀的东宫和皇后的寝宫里面来回溜达。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是兔子的样子,可关于“太子金屋藏娇”的流言不知道怎么地传了出去。
柳如眯着眼睛藏在明黄的被褥里面,忽然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
兔子腿抖了抖, 但不想动。
下一刻, 被子被颤抖地开。柳如和宫女好奇的眼睛对上。
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柳如认出了她, 慢吞吞地跳了两下, 压在她手心里。
宫女把它抱起来, 一边给它顺着毛, 一边道:“怎么是你,还以为是那个狐狸精呢?”
柳如的鼻子皱了皱, 发出细微反驳的气音,不是狐狸精, 是兔子精。
宫女把柳如送回皇后寝宫的窝里。
皇后把柳如放在大腿上,感受到明显变化的重量,问自己侍女:“它是不是重了?”
“唔,”宫女比了个手势,“绝对重了这个数。”
皇后有些忧心,但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唤过陪嫁而来的老嬷嬷, 高兴地拿起桌上几副画像:“嬷嬷,这些都是送来的适龄贵女的画像,崇儿年纪不了,也该商议亲事了。”
柳如蹲在皇后的大腿上完一个吨儿,醒来发现她们竟然还没有商议完, 耳朵竖起来抖了抖, 听到些“国色天香”“倾国之色”诸如此类的话, 难得地动了好奇心, 高高伸直身体扒着木桌边缘去看。
“你觉得那个好看?”皇后摸着兔子毛绒绒的脑袋问。
柳如当然不可能回答,很快就趴了回去,晃了晃被梳乱的毛发。
这些个人类在兔子的眼中,都长得一样。
崇昀的婚事预计在来年春季定下来,在此之前,皇后算召开一场宴会,让年轻人培养培养感情。
可一天下朝,崇昀面带忧色地入了皇后的宫殿,两人具体商谈了什么,柳如一概不知。
本来那就不是她一只兔子该知道的东西。
如果不是崇昀离开前顺手把它捞走的话。
崇昀把它放在桌子上,笑着给它放了颗青菜。
柳如看了看他,心无旁骛地用前肢捧着,啃起青菜来。
崇昀看了好笑:“变成人给我看看。”
柳如不想理他,但耳朵被崇昀拉了过去,像是诱哄道:“变成人,孤有东西送你。”
被闹得心烦,柳如不情不愿地变成人形,突然觉得连啃到一半的青菜也不香了,皱了皱眉头:“不好吃了。”
“可能变成人后味觉也跟着变了。”
崇昀从宽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柳如:“开看看。”
柳如烦躁地接了过来。
——是一对耳饰,金色的细链系着鲜红的玛瑙石,剔透明澄。
崇昀:“伤了你的耳朵,便用这个作为赔礼。”
柳如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崇昀射的那一箭带着龙气,不仅轻而易举地刺破她的防御,还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现如今虽然愈合,可却不长毛,化成人形之后便变成一块狰狞的疤痕。
柳如晃了晃耳饰,实话实:“我不需要。”
“那拿回去垫窝也不错,”崇昀趣,“睡在金窝银窝上面,可是不少百姓的做梦才敢想的事。”
柳如不话了。
崇昀想摸摸她的头,却突然想起现在她是人身,而并非兔子,只得按耐住想要作乱的手。
“三日后,孤要启程去荀河赈灾,恐怕得花费上不少时日,”崇昀斟酌道:“孤去找过神兽,应该不会再拿你玩耍……”
崇昀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事情,一回头,兔子已经在桌子上瘫成一张兔饼。
崇昀一下子噤了声。
.
三日后,崇昀奉命出发赈灾。
皇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什么时日才回来,婚事又得拖延不少……”
柳如寻了一处温暖的地方趴着,昏昏欲睡,仿佛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
直到春初,冰雪化开,崇昀才传来回程的消息。
只是皇后一脸凝重,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东宫内,太医来去匆匆,战战兢兢地向皇帝汇报:“太子恐怕是染上了瘟疫。”
“……药石无医。”
夜里,柳如被皇后压抑的哭声烦的睡不着,悄悄起身,化作人形往东宫走去。
妖怪有妖怪的好处,一个术法下来,没有人发现多了一人。
趁着婢女出去的功夫,柳如坐在了崇昀床边。
“你来了。”
“他们都你快死了。”
崇昀脸色是不正常的惨白,每一处都透露出命不久矣的病气。
他张了张嘴,眼神是柳如从未看过的复杂,可最后化为一声轻笑:“是啊。”
柳如突然觉得更加烦躁了。
她起身出去,把崇昀留在身后。
初春的雪还未化开,夜晚结成了冰块,透出刺骨的寒意。
柳如依着记忆在众多雕像中找到了行什。
行什动了动,偏头看着飞上屋檐的兔妖。
“太子快死了。”
“那又如何?”行什了个哈欠,“这宫里死的人还少吗?”
“我想救他。”
行什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鄙夷道:“就你,一只的兔妖。”
柳如没有生气,认真问道:“有什么办法吗?”
行什懒得理这只异想天开的兔子,敷衍道:“用妖丹啊,妖丹凝聚了你百年修为,救活一个人类不在话下。”
柳如面露不情愿:“没了妖丹,我会死。”
行什不再理她了。
柳如从屋檐上下来,回了皇后哪里。
.
太子的病越来越重,皇帝为此发了不少火,太医院人人自危。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柳如再次坐在崇昀床前。
她面露纠结:“行什我可以救你……”
崇昀忍下喉咙的痒意,压下血腥味:“然后呢?”
“可是我会死。”
崇昀笑了,眉眼比冬日的月色还要清冷几分:“那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皇后不想你死,朝中大臣不想,你的奴婢也不想,他们都喜欢你。”
“没有人值你用命去换,”崇昀垂眸,“即便是喜欢也不行。”
崇昀没有见到雪化的那一天。
东宫之中的丧钟被敲响,朝臣皆一身缟素,天下同悲。
柳如想了想,觉得自己差不多该离开了,给她名字的那个人已经死去,她与皇宫已经没有任何因果可言,自然是要离开的。
正当她支棱起来,一只脚踏出自己的窝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
太子本该是下一任皇宫之主,他的龙气庇佑柳如在皇宫自由出入,而现在,柳如又重新感应到了独属于太子与她之间的因果。
柳如撒腿狂奔。
素白冷清的灵堂上,百官皆跪,唯独一人站着。
他是太子的生父,他是皇帝。
柳如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蕴藏在龙气之间的因果无比清晰。
柳如突然决定留下来。
.
柳如的故事了很长,到最后,似乎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已经留了那么多年。”
阮今姝不对柳如的过去评价,提炼出了重点:“你怀疑皇帝害死了先太子,从而窃取他的运势?”
柳如点了点头:“太子死后不久,重新立储之声渐起,而后,后宫的女人如同疯魔一般相互暗害,不少皇子公主丧命。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平庸之辈。”
“而如今重新立储……”
阮今姝接下她的话头,“不过是为了欺瞒天道,把下任太子当作汇聚龙运的容器,重现当年。”
柳如沉默地看着她,等待回复。
阮今姝没有一口应下,只是道:“可这都是你一人之言,不可尽信。”
“道长也知道还有谁可相信,不是吗?”柳如一字一句道,“就在宫中。”
那些镇守皇宫百年的神兽。
柳如没有再步步紧逼,她已经不是当年不懂人情世故的兔子了,自然知道该给阮今姝留下思索的时间。
只是在她转身时,阮今姝突然叫住了她。
“你与冯炜是何关系?”
柳如的脚步不停,“没有关系。”
身后传来阮今姝模糊的声音。
“既然无意,那便尽快斩断这份因果,于他、于你,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