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阮今姝在牢中度过了一宿, 从未有过的困倦之意席卷了她。
她抿紧唇瓣,自从筑基之后,她甚少感觉过如此困顿了。
该不愧是灵云山的手笔吗?
阮今姝撩起长裙,坐在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闭目养神。
金日破开重云, 第一缕曙光大绽, 阮今姝调动体内的灵流, 缓缓牵引紫气入体。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李大揉着惺忪的睡眼, 提着桶给一个个牢房送饭。
等到送完所有牢房,看见桶中还剩下一份的时候, 他楞了楞,猛地一拍脑袋, 他都差点忘记赤字号新来了一个人嘞。
可等他接近牢房时,远远地看着人影背靠墙壁,仿佛在闭目养神。
他开铁栏下方的窗口,用铁勺敲响铁栏:“开饭了啊。”
“的可提前告诉你啊,这天牢一日只管一顿饭,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
李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上大片的黑红血迹遍布, 黏住几根乱飘的干草,几只墨绿色黄豆大的苍蝇停在血迹上,一动不动。
李大哆哆嗦嗦地抬头,只见姣好的面容一片死白之色,蜿蜒的血痕是唯一一抹艳色——竟然是七窍流血之象!
李大脑子轰地一下炸开, 昨天才送过来的人今天就没了, 饶是他再不上心也知道这等事不是自己能处理的, 搞不好连脑袋也没有了, 于是连滚带爬地一路跑出天牢,向外求助。
天牢里的空气森冷阴暗,乍一见光眼睛就被辣得泪水直流,禁军的服饰出现在李大的视野中,还不等他发出求助的一个音节,无数冰冷的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光倒映着烈日,晃花了他的眼睛。
不等他辩解,禁军粗犷的声音直接下了定论:“狱卒李强受贿谋害相府嫡女,该斩!”
李大张大嘴,一句“饶命”还卡在喉咙里面,下一刻,脑袋就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不曾瞑目的双眼高高凸起,直视着太阳。
禁军头子朝旁边的人示意,下属扯过李大挂在腰间的钥匙,钻进天牢里。
“扑通。”
禁军头子寻声回头,圆滚滚的脑袋撞上他的鞋面,还冒着热气的血浸透湛蓝的鞋面。
禁军头子看着来人,把刀一横,做出阻拦的架势:“世子殿下,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容卿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威胁,“阮今姝乃是本世子的未婚妻,过了礼的,怎么会是闲杂人等?”
禁军头子剑眉一压,长刀露出一截雪白的刀面!
容卿低哼了一声,沉闷的出鞘声戛然而止。
禁军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一动不动,难以言喻的疼痛感从每一处脉络出来。有人闷哼一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容卿看着如木桩的众人,微微颔首:“多谢大人们包涵。”
罢,微微侧头跟自己的厮道:“处理好。”
“是,世子大人。”
电光火石之间,禁军头子马上想明白准是容卿动了手脚,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天牢内,心急如焚,只能期望刚刚派出去的下属已经完成了任务。
因为无人带路,下属找到赤字号地牢花费了一番功夫。
地牢的模样逐渐呈现在眼前,他拿钥匙开门,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听闻赤字号地牢乃是多年以后前修建,可如今却是连死角都不见半分铁锈。
他开锁的动作一顿,不是赤字号地牢甚少使用吗?为何还时常维护?
疑问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抛之脑后,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只需要服从命令便是。
他握紧腰间的佩刀,缓缓逼近阮今姝。
先是看见了地上的血迹,而后迅速抽刀对准他她暴露在外的后颈,片刻后,确定了阮今姝并无威胁,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
入手是一片冰凉,两道蜿蜒的血痕自眼角留下,耳朵也渗出轻微的血迹,而最重要的是乌紫的唇瓣,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她死亡的原因。
他又伸手去探阮今姝右颈旁的脉搏,心里一惊,竟然还没有断气!
他接到的任务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阮今姝的尸体,若她没有死在天牢,则由他来补刀。
“对不住了。”
他在心中默念,搭在脖子用力锁紧,忽而,一股极度惊悚的感觉从背后传来,手臂上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求生的本能让他咻地松开手。
他以奇怪的姿势摔倒在地上,浑身僵直。
如玉如月的男人踏进天牢,为这灰暗的一角平添一份亮色,容卿目无尘埃,仿佛底下皆是蝼蚁。
除了一人。
他弯腰抱起阮今姝,微凉的肢体贴在胸膛前,他低嗅着发丝,心头空荡已久的一块忽然被填满了。
“……真乖”唇间溢出一声不可闻的呢喃。
容卿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阮今姝就此死去,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也不会那些伤人的话呢?
变成了鬼,就逃不开了。
他垂眸盯着那一片血痕,若有所思。
匍匐在地上的禁军努力地掀起眼皮,眼睛暴突,想要看清来人,嘴巴里面发出“嗬嗬”的气音。
声音成功引起了容卿的注意,他垂眸看着他,宛若九天之上的神明降下垂怜。
禁军在那一眼中看见了冰冷的漠然。
好似从未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容卿的唇瓣动了动,禁军想辨认他了什么,可眼前突然浮起一片血色,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
容卿的声音好似自远方缥缈处传来。
“——不能杀。”
会给阿阮添上孽障的。
.
皇帝睡得不安稳。
他呼唤来德子,责问:“禁军统领还没有回来复命?”
德子心惊胆战:“并无。”
皇帝皱眉,负手而立:“影卫何在。”
几道黑影从梁上落下,跪在皇帝面前。
“为何无人通报朕?”
影卫之间各司其职,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道:“待下属去一探究竟。”
皇帝挥挥手,算是准了。
又等了半晌,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影卫还未回来。
皇帝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周身是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德子战战兢兢地提醒:“陛下,到时辰了。”
“轰!”皇帝猛地推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了。
他深吸出一口气:“上朝!”
这种不详的预感在皇帝看见头戴白孝的阮相时成了真。
——阮相面容枯槁,神色却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