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一百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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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宁甫一拿到信件, 就被这封信的厚度给惊了一下,几乎以为这信封里塞的不是信,而是一本书, 她接过来看了看, 竟然是贺明珠给她写的信。

    自从来到平州,便没有人再跟她提起京都里的事,除了顾寒在那里, 顾宁对京都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日子要过, 她自己尚且在摸着石头过河,哪有闲心去想别人的事。

    贺明珠的信全是些日常琐事,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什么都往里面写,连吃了好吃的点心也要写上一句,顾宁看得无奈又好笑, 把厚厚的一沓信纸搁在紫檀几上, 以手支颐, 低头细看。

    萧夙端起茶盏, 在袅袅茶香间,看到她轻柔浅淡的笑意, 他顿了顿, 将茶盏放下, 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

    顾宁一看便看了大半个时辰, 眼睛就没从信上移开过,萧夙从碟中捡了一块玫瑰果馅饼儿递到了顾宁唇边,她正看得投入,只把头移开了些继续看, 然而那块玫瑰果馅饼儿又抵在了她的唇上,顾宁蹙了蹙眉,红唇轻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贺明珠和孙家少爷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四月里,春闱结束后举行,辅国公夫人把她看得严,不让她再往外头去,天天在府里绣嫁衣,是绣嫁衣,其实都有绣娘来绣,贺明珠提到辅国公夫人一有机会就给她传授经验,教她如何当一个让公婆满意的儿媳,让夫君敬爱的妻子,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是烦恼和抱怨,但又满是期待和欣喜。

    那些贺明珠听得耳朵起茧的东西,却是顾宁求知若渴的,她的身边没有哪个女性长辈跟她讲这些,顾宁所有的男女相处经验都是上辈子那些昏暗扭曲的黑屋子,老皇帝要求极致的完美,无论是容貌仪态,还是琴棋书画,都要拿得出手,只要足够努力和拼命,便有机会博得高位。后来萧译上位,顾宁也不需要如何讨喜,如何逢迎,她似乎只要闭上眼睛承受就好,只要忍过去,天就亮了。

    顾宁的经验在萧夙这里统统用不上了,她的心里也是没底,想着或许夫妻之间的相处是不同的,要正常夫妻是如何相处的,顾宁也没见过,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永安侯和杜氏,这俩算不上好多的榜样,但顾宁要求不高,凑合凑合也有几分参考的价值。

    正当顾宁觉得不太够用的时候,贺明珠的信件给了她新的启发,顾宁真的要感激贺明珠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这等私密事也能写给她看,她都不知该她心大,还是她傻得可爱。

    顾宁看到贺明珠抱怨贺夫人要她婚后给陪嫁丫鬟开脸的事,是在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要丫鬟服侍姑爷,这一点顾宁其实是赞同贺夫人的,有人能代替,不就少了自己受罪了,尤其是萧夙在那事上,她要闭眼生忍,他却压根不肯让她当木头,使尽手段来逼她,这一手最是可恶。

    玛瑙和珊瑚就是杜氏给顾宁准备的丫鬟,杜氏既想给她添堵又不想落人口舌,就把她俩的卖身契也给了,顾宁不是没动过想法,要不然能放任她们去接近萧夙么,她都看在眼里,不去管,不是她真的要偷这个懒,而是她们的所为正好合了她的心思而已,要不是她们的动作太明显,让顾宁面上挂不住,还被萧夙讽刺了一顿,她也不能那么管着她俩。

    因此顾宁认为此事不可行,她甚至隐约觉得如果她真这样做了,不定还要惹怒他,就像苏嬷嬷的,萧夙就是个挑剔的,对顾宁来讲,他不仅挑剔还霸道,你给他送女人,如果送不到他心里,反落一身不是,她才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眼睛往下一扫,两个字直直地跃入眼中,顾宁看了一眼信中的“子嗣”二字,快速移开了视线。

    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萧夙撩了撩眼皮。

    顾宁把当前的一页拿开,又去看下面的内容,贺明珠提到顾芸要成为三皇子侧妃的事,看到这儿,顾宁着实愣了愣,上辈子顾芸明明是嫁给了东平侯的嫡次子,怎么现在要成三皇子的侧妃了。

    令顾宁更为惊讶的是,贺明珠居然提到了江心月。她立马往下看去,原来江心月是生了什么疾病,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席宴请,叫一众世家子弟担忧挂心,纷纷往江府荐良医送奇药。

    顾宁扯了扯嘴角,又见贺明珠写着,老皇帝提起过江心月,似乎有纳入后宫的意思,她只提了一句,就没敢再乱写。

    其实贺明珠是有些同情江心月的,这可是京都第一才女,有那么多人追捧,既有才华又有美貌,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而陛下的年纪都那么大了,随口一句话就想把人召进宫,江心月那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愿意,这个病因应该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此时顾宁的内心如排山倒海一般,她可没有贺明珠的好心,紧紧地捏着薄薄的纸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些是她不知道的,像老皇帝那样苛求完美的人,恐怕只有像江心月那样的才能达到他的要求,从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萧夙见她脸色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刚伸过手去便被顾宁“啪”的一声挥开,她尖声叫道:“你别碰我!”

    手背微微发麻,萧夙攥起手,收了回去,他拧眉看着她,“发什么疯?”

    她是疯了,她早就疯了,装得再像,也和正常人不一样,顾宁懊恼地攥起双手,指甲用力地抠着,抓出道道红痕。

    萧夙下颌紧绷,忽地伸手去抓那一沓信纸,顾宁按住不撒手,他掰开她的手,把信件拽到身前,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全是些七零八碎的琐事,跟她八竿子不着,是什么叫她如此失态。

    听着他翻得纸张哗哗响,她的胸口愈发堵得慌,顾宁心里又烦又乱,直起身子把信件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萧夙钳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真不明白你又发什么疯,为什么要为无关的人和事来和我置气?”

    顾宁紧咬着牙,怎么会无关,要无关,她才是那个无关的人。

    萧夙眯起了眼,他居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怨恨。

    他的力道有些大,顾宁被他掐疼了,微微蹙起了眉头,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静了片刻,她垂着眼眸,握住他的手,声音微涩缓缓道:“我不是有意跟你置气。”

    萧夙俯下身来,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墨玉般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是为什么,阿宁,告诉我。”

    顾宁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你会不会对我好?”

    如此答非所问的话,萧夙挑眉,反问道:“我对你不好么?”

    顾宁没吱声,他方才是想甩开她的吧,如果她没有挽留他,他的耐心会不会在那一刻宣布告罄,他那时的沉静眼神让她倏忽冷静了下来,她其实没资格使性子。

    萧夙叹了口气,把她抱入怀中,执起她的手,雪白的手背上被她自己抓出了一道道红痕,严重些的已经渗出了血,她不光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顾宁靠在他的怀里,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带上,那一瞬间她真没控制住自己,他又在她身边,自然就迁怒到他身上了。

    萧夙也不再追问她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够脾气了么?”

    顾宁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她的背,“去吃饭。”

    顾宁出奇的乖巧听话,整了整衣裳,跟着他去吃饭。

    一连多日顾宁都对他异常温柔,要亲给亲,要抱给抱,她一旦温柔起来,任他是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一双水眸潋滟生姿,看得人心潮迭起。

    萧夙搂着她的腰,慢悠悠地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顾宁不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顺着他还不好,难道他喜欢她天天给他脸色看么。

    他低头来瞧她,“待会把药喝了。”

    顾宁嗯了一声,“还要喝多久?”

    他抚着她的脊背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身体挺好的,睡得少点不碍事。”顾宁觉得她没必要天天喝药,是药三分毒,她又没什么病,天天喝药做什么。

    对于顾宁的这个法,萧夙不敢苟同,沉吟道:“再喝一段时间吧。”

    顾宁问道:“我不想喝了,你就没闻见我身上的药味?”

    萧夙在她的颈间嗅了嗅,“挺香的。”

    顾宁推开了他,萧夙笑了笑,提起了一件事,“等过完清明,你跟我去一趟广陵,去看一下外祖母。 ”

    顾宁应了一声好。

    开春后,萧夙越来越忙碌,这一趟本定在清明之后,却因为萧夙有事脱不开身,一直拖到了七月里才动身。

    出发前顾宁带着丫鬟收拾行装,给萧夙收拾衣物时,翻出了那块曾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双鱼玉佩,忽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她看了看又给他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