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一百零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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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 萧夙穿了一身青色的软绢衣袍,甚是风流潇洒地迈出了门,顾宁盯着他的背影, 恨不得踹他一脚, 谁知道是不是借着名头去寻欢作乐,不肯带她就是心里有鬼。

    顾宁坐在厅里喝了会儿茶,厅内摆着一套贵重气派的黄花梨家具, 单看摆设就可以看出家中的底蕴不俗,他们一来就住进了这座宅院, 不用多什么,只要往这里一住,旁人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家底定然少不了,没银子可住不进这栋大宅子。

    院子里有护卫留下,顾宁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随手指了两个人跟她出门。

    这种事以往顾宁是不会去做的, 一来她不是爱热闹的人, 随便找点事做, 自己就能安安静静地待一天,二来她觉得外头不安全, 毕竟她已经有好几次被人盯上的经历, 怎能不提高警惕。

    如今顾宁扮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瘦弱厮, 又叫护卫跟着, 顾虑少了许多,又加上这是在外头,没有了束缚,放出去的心就有些收不回来了, 就好像磕瓜子一样,以前顾宁可不会去碰,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闲得没事的轻挑妇人才会倚着门口吐瓜子皮,太不端庄了。

    瞧瞧磕个瓜子都能被顾宁想到端不端庄上去,可见萧夙得没错,她就是魔怔了,殊不知过犹不及,一门心思地往那端庄上靠,除了自己把自己困住又有什么用,要是她自个舒坦也行,偏生她自己不舒坦,还乐此不疲。

    在外头这些日子,什么形象都毁了,穿着厮的衣服,顶着一张蜡黄脸,她还端庄个屁啊,顾宁破罐子破摔,不仅磕上了瓜子,连抖腿都学会了。

    那天有个当地富人跟萧夙谈买田之事,她看着那人的腿抖个不停,她后来在嗑瓜子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事,跟着抖了两下,竟然还停不下来了,正抖得起劲儿,萧夙忽然给她按住了腿。

    他那时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快。”

    顾宁也觉得这个动作不雅,但她这不是给他当厮么,他对厮的要求也这么高,连人家抖不抖腿都要管。

    来也奇怪,再来谈生意的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姿态端正。她哪知道萧夙为了不让自己的世子妃学上一些不良习气,费了多少心思。

    话回来,府里的护卫都知道顾宁的身份,听她要出去,也不敢拦着,世子只要保护世子妃的安全没不让人出去。

    高义县离受灾的几个县很近,街上的灾民不少,个个愁容满面,衣衫褴褛。

    顾宁正在街上走着,身后突然发生一阵动乱,两个护卫连忙把顾宁护在身后。

    一个乞丐从后头疾跑过来,没跑多远被身后的中年男人抓住了,男人拎鸡似的拎住乞丐的衣领,蒲扇大的手掌往乞丐身上重重拍去,“敢偷老子的东西,不要命了,把钱袋拿出来!”

    男人找回钱袋又踢了乞丐一脚才离开,乞丐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钻进了人群。

    街上的人神色如常,仿佛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顾宁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听到旁边人的交谈,她便听了一耳朵。

    “锡华那边都淹了,我媳妇的娘家就在那儿,人是没事,全跑了出来,但两个老人还有大舅子那一家都跑到了我家,这么近的关系不能不管,要管又管不起,粮食那么贵,我怎么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连这碗素面都吃不起了。”

    “不是还有地,让他们把地卖了,口粮不就有着落了,我听咱县里有好几个大户要买田,你回去跟你那大舅子商量商量,把田卖了得了,要不然到了秋里,你们都要喝西北风。”

    那人迟疑道:“如今地价这么便宜,把地卖出去会不会太亏了?”

    “遇上了灾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卖地哪来的银子和粮食,有人肯买就是好的了。”

    “这次好几个县受灾,上面就不派人赈灾?”

    “你就别指望上面来赈灾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再不卖地,你家就先拖垮了。”

    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顾宁舀着馄饨,想着萧夙为何要来掺和此事,天灾人祸不断,去年大雪,今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水灾,百姓在乎的无非是吃饱穿暖,如今没了粮食,要是再没了田地,让这些人往哪里去,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各地发生起义暴动,或许就是由此而来。

    华灯初上,温柔乡里正是莺歌燕舞。

    萧夙淡淡地饮了一杯酒。

    对面那人怀中揽着一美人,对他道:“这是只赚不赔的生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也不用急着买,该急的是那些要卖田的人,等着入了秋,没有了粮食,还不是我们多少是多少。”

    男人得自己激动不已,萧夙淡笑着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杯。

    男人怀里的美人立马给男人添上酒,又起身走到萧夙身边给他斟满酒杯,一双涂着蔻丹的玉手端起酒杯,拿眼睇着萧夙,这位俊美矜贵的郎君坐在这儿自顾自地饮酒,看得人心烫身软,恨不得倚进他的怀里,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公子,请用酒。”

    男人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萧夙。

    萧夙抬手接过酒杯,女子的指尖从他的手上轻轻划过,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双素白柔嫩的玉手,论起女子的手段,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男人有时候可不光是看脸,就她那个性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也是瞎了眼才挑中了她。

    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夙心中微叹,也不知哪辈子造的孽。

    女子见他饮下了酒,垂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酒杯,都雅风流的模样叫她爱得不知如何是好,咬了一下红唇,往他身边坐了去。

    身子还没倚上,萧夙起身淡笑道:“家中还有事,下次再谈吧。”

    男人愣了一下,“郑公子!”

    出了楼,萧夙一边擦手一边向随从问道:“夫人在哪儿?”

    彼时,顾宁正在街边看皮影戏,手里拿了一根糖葫芦,轻轻地咬着糖衣,看得十分投入。

    两个护卫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萧夙找来时,她还在那儿咬着糖葫芦看皮影戏,他倾了倾身,“好看么?”

    顾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他,“你不是去吃酒了?”

    冷不丁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听她的语气还嫌他扰到她了,萧夙捉住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糖葫芦,“酒席散了。”

    “我还以为要到半夜呢。”顾宁把糖葫芦夺了过来,她赚这点辛苦钱容易么,又来抢她的。

    “那样岂不是让你独守空闺。”

    顾宁哼了一声,没人跟她挤,整张床都是她的,她就爱独守空闺!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直往鼻子里钻,顾宁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盯着白色幕布看,萧夙也陪她站在一边看着。

    等到一出皮影戏演完,他们才抬步往回走。

    月牙儿挂在天边,晚风吹着杨柳轻轻拂动。

    夜色渐深,顾宁跟萧夙并肩走着,他忽然从袖子里捉住了她的手,顾宁甩了一下没甩开,“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他反问道:“我们拉拉扯扯的还少么?”

    顾宁瞥了他一眼,低低地道:“不要脸。”

    萧夙挑了挑眉,跟她要脸,大概得一辈子当和尚,他把她的手攥住,问道:“晚上用饭了么?”

    顾宁嗯了一声。

    萧夙转头看向她,缓缓地道:“我还没吃。”

    她把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给了他,“请你吃酒的人这样抠门,连个下酒菜也没有?”

    萧夙捻着竹签子,“喝了几杯酒就来找你了。”(丽)

    她奇怪地看了看他,他不是不让她跟着么,她要跟着,还把她推了回来。

    回府后,萧夙命人在花园里的木香棚下摆上了酒菜。

    二人各自洗漱一番,顾宁换了一身凉快的软纱衣裳,摇着白绢团扇,轻倚在凉榻上,一到夏日,这扇子几乎就不离手,乌发还微湿着,她没有再梳什么发髻,用簪子挽了一下,手腕戴着一只碧玉镯,团扇轻摇间便是一段风情浅露。

    她本来是在看着他用饭,不知怎的这饭用着用着就用到了榻上,衣衫滑落,花香浓郁,天上的月牙儿晃出了重影。顾宁仰着粉颈,指尖用力地抓着他的背,她看到这张凉榻的时候就该想到他是居心叵测。

    “别在这儿……”顾宁无力地抗议,软绵的嗓音很快转成了细碎的呜咽。

    他松开她的唇,喘着气道:“不在这儿,要去哪儿?”

    顾宁被他渡来几口酒,花香酒香糅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她面带酡红,气息急促,掩耳盗铃地把头埋进他的身前。

    他咬着她的耳珠低语,“阿宁,缠紧些。”

    风中送来甜香,伴着蝉鸣木香棚下传出细微声响,月光下映出斑斓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