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第一百零八章 1
嫩黄的花瓣轻轻地落在素色软纱上, 晚风吹拂而过,摇落一场花雨。
顾宁侧躺在凉榻上,乌黑水滑的秀发滑向颈后, 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纤细的藕臂, 一袭男子的长袍覆着玲珑娇躯,从下摆处裸着一只雪白玉足。
萧夙穿着中衣,曲腿而坐, 从地上捡起她那把白绢团扇,捻了两下扇柄, 看了看上面绘着的紫玉葡萄,低头朝她瞅去,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向耳后挽了挽,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他抚着她泛着潮红的脸蛋问道:“热不热?”
顾宁撩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起来, 无论他这话得如何温柔, 举动又是如何体贴, 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刚刚管着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来装好人。
萧夙徐徐地给她扇着凉风, 摸着她脸蛋的手渐渐地滑到了她的肩上, 被顾宁给拨到了一边, 下一瞬他直接伸过手来, 把她捞进了怀里。
“诶。”他的手往哪里放呢,顾宁一时不知该抓紧衣袍好还是去推他那只恼人的手。
他把她搂在怀中,看着她羞恼的模样反而低笑起来,凑过脸来, 亲了亲她的脸蛋,“这次怎的这般乖,嗯?”
顾宁才不想回答这种问题,推不开他的手臂,她也不费那劲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出了会儿神,柔声道:“回去吧,我困了。”
萧夙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她片刻,仿佛在鉴别一件瓷器的真伪,要先倒过来看看有没有款,底部有没有摩擦的痕迹,用手去细细摩挲感受,再瞧它的胎色画工,从里到外地摸个透。
“你看什么?”顾宁被他盯得不自在,扭了一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缓缓道:“看看是哪个大胆女妖来假扮我那拗成一根筋的世子妃。”
“你谁拗成一根筋?”顾宁瞥向他。
萧夙勾着笑,“这会儿有点神韵了。”
顾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忽听他道:“明天带你去游湖。”
“你不去做生意了?”顾宁微微诧异,他来这边不是有事要做么。
萧夙抚着她的肩道:“做生意是为了赚银子,赚了银子还不是来养你,怎能本末倒置。”
得好听,顾宁想起她那十几文钱的工钱,撇了撇嘴道:“老爷这生意做得不行啊,我手里一共攥着十几文钱,出门吃碗馄饨都要三思而后行,您既然要养我,不如摆个馄饨摊得了,我也能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不是。”
萧夙低声闷笑,把她抱起来往屋里走,“伺候好老爷,有的是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顾宁拉住他的衣襟,在他低头看来时,低语道:“我的衣裳。”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会有人来收拾。”
顾宁见他还要走,急急道:“不行,得拿着。”
萧夙抿着唇走过去,抓起地上的衣裙塞进她怀里,“你可真够麻烦的。”
顾宁抱紧自个的衣裳,不假思索地道:“你脱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
完她自己先咬住了唇。
他笑道:“这话倒也在理。”
回屋时已经是下半夜,歇了没多久天便亮了,顾宁身上仍有些疲惫,躺在床上不想动,但因他昨夜了那事,她稍歇了会儿就起身了,穿上灰扑扑的厮衣裳,拿出萧夙给的粉盒,取了一点抹在脸上,照了照镜子,走了出去。
是游湖,其实他们并没有坐船,而是沿着湖畔而行。在京都的时候,萧夙就带顾宁坐了一次乌篷船,当时顾宁紧抓着船舷不撒手,稍微晃动一下她就瞪他,这次在客船上又晕成那样,萧夙也不敢把她往船上拉,两个人就在岸边慢慢逛着。
顾宁很少有机会出来闲逛,在永安侯府的时候,顶多她哥哥带她出去玩一下,但那会儿她一肚子心事,逛也逛不到心里去,此时没了迫在眉睫的焦灼,便也有了几分闲心。
湖畔边上有几个贩在吆喝,看到什么吃的玩的,萧夙就给她随手买点,侧头看到她口口咬着白糖糕的样子,恍惚有种他是带着女儿出来逛街的感觉,不知将来生个女儿能否似她多些。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顾宁疑惑地抬头看去,他反而漫不经心地转了眼。
萧夙买了两支荷花和两支莲蓬,在湖畔边上找了一块石头撩袍坐下,“过来坐。”
“你先帮我拿一下。”顾宁把手里的白糖糕和挂霜梅子递给了他,她从袖子里拿出手绢,还没等她铺石头上,他一伸手把她拉了下去,坐都坐下了,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她道:“哪来那么多讲究?”
提起这个顾宁就不得不了,“我和你到底是谁穷讲究?船上那么多箱子,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光是喝茶饮酒的杯盏就装了好几套。”
还好意思她。
他问道:“带那么多杯盏做什么?”
瞥了他一眼,顾宁曼声道:“世子饮酒时爱用碧玉荷叶杯,饮茶时爱用木叶纹斗笠盏,然而不同的茶和酒又要配不同的茶具和酒杯,万万马虎不得。”
当时文雁和文思就是这么的,她可没添油加醋。
萧夙眉头微挑,“原来你把我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是你那两个大丫鬟记得清楚。”顾宁拿过她的白糖糕,剥开包裹的荷叶,咬着吃了起来。
萧夙笑了笑,拿起一支莲蓬剥着,一边剥一边道:“你怎么这么爱吃街边的吃食,府里做的没见你吃几口,反倒爱吃外头这些零嘴。”
看着岸边的杨柳,顾宁随口道:“时候吃不到,长大了就更想吃了。”
他把剥出的莲子放到手心里,朝她递了递,“时候过得不好么?”
顾宁从他手里捡了一颗鲜莲子吃,“也没有不好,哥哥疼我。”
有点好吃的,哥哥都想着她,别人欺负她,他也挡在她面前,日子是苦了点儿,但比在永安侯府更加自在。
吃完一颗鲜莲子,觉得滋味不错,她又抬手去拿,却发现他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自个吃了起来,顾宁拿起她的白糖糕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把一支莲蓬拿了过来,淡淡道:“要吃自己剥。”
顾宁拿手推开,“我不想吃。”
萧夙看了看她,低头慢慢地剥了一捧莲子,“吃吧。”
顾宁的视线从那捧莲子转向了他,在他的手里捏了一颗莲子,思忖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哥哥有什么不满?”
萧夙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对他有何不满?”
她就是想不通才问他的,他们好像都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要不满根本毫无道理,顾宁只愿是自己想多了,萧夙本就有些阴晴不定,她也不必往哥哥身上想,是他太难讨好了。
于此同时,萧夙也觉得顾宁太难讨好了,虽然他不想用讨好这样的词,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在讨好她,娶她之前,他没觉得她如何重要,更没有非卿不可的意思,娶她之后,本想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于是处处迁就她,这辈子他还没对谁这样耐心过,可她呢,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他拉一拉她,她就使劲儿往后扯。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耗着,但就是撒不开手,她倘若肯对你笑一笑,就会让你瞬间忘了那些恼恨,听着她言不由衷的逢迎也觉得有趣。
剥完莲蓬,萧夙起身抚了抚衣袍,把顾宁也拉了起来,将两支荷花放她手里道:“明日我们启程去广陵,回去把这两支荷花插花瓶里,明早便能开了。”
顾宁道:“那边有开好的荷花。”
“那些荷花拿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败,有何趣味可言。”
顾宁拿着荷花看着他道:“世子品味高雅,残荷病梅正不是您的喜好?”
“这你倒对了。”萧夙扫了扫她,慢悠悠道:“我就喜欢那做张做势,乔模乔样的。”
顾宁红唇微抿,总觉得他是在骂她。
消磨了大半日光阴,中午去了一家酒楼吃饭,这家做的糟鹅肉质细腻,口齿留香,甚是美味,京都很少有这样的做法,顾宁夹了好几筷子,嘴里漫开淡淡酒香,一饮酒她就容易脸红,萧夙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当时顾宁还挺嫌弃地扭了扭头,结果回到府里一照镜子,顾宁看着那张黄里透红的脸,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真难为他能亲得下去。
翌日,他们离开高义县,前往广陵,两只插在花瓶中的荷花也绽开了花瓣。
两日后,他们回到了船上。
余拙将传来的消息信件全都摆在了书案上,萧夙一一看过,在看到某一消息时,眼眸微微一凝,皱着眉沉思了许多,立马写了一封信,叫人传了出去。
晚上萧夙去了顾宁的屋里,顾宁看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想事情,便也没去扰他。
在入睡前,她才问了句,“是有什么事么?”
萧夙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睡吧。”
顾宁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默默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