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1
顾宁在江边救下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给她改名为琥珀,不是她有多好心,而是因为这姑娘的姐姐凑巧帮了她一个忙, 她将那个络子留了下来, 即使瞒不过萧夙,也能让他绊一绊脚。
在顾宁的设想中,他最好以为她死在了那个院子里, 这样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那个真正的凶手,她不担心江心月会成为漏网之鱼, 萧夙这个人心思敏锐,他要是肯上心,一定能查出来。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没想到萧夙敏锐得过头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那艘客舟,要是再早一些, 她怕是就走不掉了。
顾宁思来想去, 只可能是萧译那边露出的马脚, 不然萧夙如何能直接找了过去。
事实上, 顾宁早已想好了退路,要是萧夙在客舟里找到她, 也只会更怜惜她,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事, 那个仙姑不是她找的, 火不是她放的,被困在客舟上也不是她的意愿,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不得不顾宁是考虑得很周全,但事情仍是出现了纰漏, 她跳下了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活着,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死了,尸体又在哪儿,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没本事能保证每个谎言都圆得上,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前头的一切便会顷刻间推翻。到了这一步,顾宁只能把她的死按实了,她不清楚他都知道了什么,又了解了多少情况,不定他早就给她安了一个私逃的罪名,要是此时被他找到,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宁没想过要从萧夙的身边逃离,这样的事太不切实际了,在这个四处动荡的年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深宅大院里逃出去能有什么好事,拿什么维持生计,又怎样保证自身的安危,在京都时,她出个府都差点被人掳去,更不要自己往外跑了,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跑出去找死么,真要被人掳去,哭天喊地也晚了,哪比得上在王府里当世子妃舒坦。
她不像江心月那样勇气可嘉,身边带着个丫鬟就敢从京都逃到了广陵,这是什么运气才能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事,让人忍不住嫉妒她的这份运道。
之前没想是之前的事,顾寒的出现为顾宁解决了后顾之忧,在有了倚仗后,一些不敢做不敢想的事,自然就可以想一想,做一做了。
所以萧夙猜得一点没错,顾宁对她这条命可是护得紧紧的,她推别人跳江倒是有可能,要让她自己往下跳,除非确定她跳下去,一定会有人救她,而这个人还必须是她极为信任的人,慢慢地抽丝剥茧,萧夙想到了她那个同样生死未卜的哥哥。
怨不得顾宁认为萧夙可恶又讨厌,他拿出十二分的心计往她身上使,把她当什么稀罕物似的从里到外地摸个透,顾宁时常感觉自己像光着身子在他眼前乱晃,让人羞得想去钻地缝,但又恨得牙痒。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萧夙如何也没想到顾宁会出了齐国边界。天南海北,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刻意要躲的人。
“夫人,你好点了么,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琥珀走了进来,清秀的脸上带着婴儿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顾宁,夫人可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顾宁靠在床上,头里晕得难受,唇瓣失去往日的红润,一双水眸蒙着浅浅的水雾,生出一种弱不堪怜的病弱美感,她抬了抬眼,看着又对着她发起呆来的琥珀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还没开看呢。”琥珀直接把一个葵瓣式捧盒搁到了顾宁的腿上。
“……”顾宁的腿被压了一下。
琥珀好奇地瞅着,催促道:“夫人你快开看看呀。”
这丫鬟太没规矩了,要不是她这会儿难受,一定要跟她讲讲规矩,旁边不是有桌子么,非要往她腿上压。
顾宁低头开了捧盒,里面盛了些蜜饯,她捏起一颗酸梅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慢慢化开。
琥珀咽了咽口水,“夫人,酸不酸啊?我姐姐以前给我买过,这种梅子最酸了。”
顾宁弯起了唇,“这叫什么酸,那种酸果子才叫酸呢,咬一口牙都要酸倒了。”
“是没熟吧,那种果子怎么吃啊?”琥珀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牙也要酸倒了。
“怎么不能吃,萧……”顾宁抿了抿唇,好端端提他做什么,她捏起一颗酸梅子,脸颊微微鼓起,咬着酸甜的果肉没话。
但是身边有个不会看人眼色的直肠子,话不完,她还一个劲儿地问,“削什么东西?”
顾宁用牙齿磨了磨果核,“他不是东西。”
“那――”琥珀一头雾水,还要再问,顾宁拿起一个酸梅子就塞她嘴里了。
问问问,成天哪来那么多问题。
“好酸啊。”琥珀酸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酸,都酸成这样了,夫人怎么这么能吃酸。
一颗酸梅子让琥珀半天没话,她看着顾宁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便是自己没吃,也觉得酸掉了牙。
顾宁拿帕子擦了擦指尖,葱白似的玉指让琥珀看入了迷,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嫁人了,可是这船上只有少爷,却没有老爷,少爷是夫人的哥哥,那夫人的相公去哪了。
想到这儿,琥珀问了出来,“夫人,老爷呢?”
“谁?”顾宁的手微微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老爷是何方神圣。
“老爷呀。”琥珀看着顾宁迷茫的样子,她更是疑惑,“夫人你的相公啊。”
“哦,死了。”
顾宁不过是为了方便才让琥珀称她为夫人,她可不是未出嫁的姑娘,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少往她眼前凑。
琥珀没想到会是这样,怎么就死了呢,有个这样美的妻子,要换作是她,她都舍不得死,琥珀叹了口气,“老爷真可怜。”
他可怜个屁,顾宁把帕子一扔,没有她在身边碍事,他指不定有多快活呢,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娇妻美妾,权柄在握,他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还有这闲心去可怜他。
“夫人……”
“闭嘴吧你。”
……
近来齐国颇不安宁,先是锡华发生民变,朝廷派兵镇压,却一直平息不下来,南边由此渐渐乱了起来。而后两位皇子从广陵返京之时,遭遇了刺杀,虽然没伤了性命,但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有人猜测是因为调粮之事引起了众怒,这才招来了行刺。
等到两位皇子回京后,一本广陵传来的奏折也到了京都,这本奏折由知县孙秀奇所写,一级一级传了上去,竟然顺利地呈到泰昌帝面前。折子里详细地写了官员贪墨修堤银两导致锡华决堤之事,无数田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大户勾结官府,趁机兼并土地,以极低的价格从受灾的百姓手中买来田地,百姓没有了粮食,加之朝廷来征粮,横征暴敛之下南边的动乱再也压不住,而这些事情都与三皇子牵扯甚大。
萧证被禁了足,他想不通一个知县的奏折是怎么被这么顺利地呈到御前的,要背后没人,死他都不信,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是谁要这么对付他,他想到了二皇子萧诚,他出了事,萧诚不就上去了。
至于萧夙,萧证没往他身上想,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牵扯,顶多在广陵时对他那世子妃有点意思而已,还不曾到手,又发生那样的事,一个女人罢了,萧夙即使查到点什么,也顶多有点怨气,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来对付他。
萧证还在苦思冥想,萧译却极为清楚是谁在背后当推手,他烧毁了那艘客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
平州王府内。
苏嬷嬷路过竹园,不由得停住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世子回平州后就一直在前院住着,再也没回过竹园,秋意渐浓,好好的园子,看上去有了些荒凉。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在盛夏之时,世子妃站在门边笑意盈盈的模样,美得像画一般,多好的姑娘,她还盼着世子妃能早日给世子生个孩子,怎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苏嬷嬷眼里发酸,既是为世子妃也是为世子,她看着世子长大,王府里就他一个孩子,可想而知会受到怎样的宠爱,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疼爱世子的王妃突然对世子变得极为冷漠,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那会儿世子也还是个孩子,被母亲如此对待,心里怎能不难过,可世子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在旁人看来就是这个孩子自私冷漠。
当年王妃逝去时,王爷因世子没有流一滴泪而狠狠地了他一顿,即使木棍被敲断了,世子也没哭出来。
苏嬷嬷想起这事就心疼,人心都是肉做的,伤不伤心可不是凭那几滴泪,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世子妃没了,世子这心里如何能好受得了,世子妃是世子自己娶回来的,她还记得成婚那会儿世子有多高兴。
物是人非,只盼着时间久了,早点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