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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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接连传回来的消息, 萧夙的脸色愈发沉静冰冷,他紧紧地攥着圈椅扶手,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 她仿佛鱼入大海般消失得无踪无影,当真是好本事。

    她不识水性,定然有所倚仗, 不然不可能做出跳江的事,别想跟他玩什么金蝉脱壳, 除非他亲眼看到她死在他面前,萧夙紧咬牙关,即使是死她也要跟他葬到一处。

    “让人去盘问她那几个丫鬟,这段时日她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了什么话, 都给我一字不漏地清楚。”

    “是。”余拙应了一声, 正要往外走, 萧夙忽然将他叫住。

    不过短短几息, 余拙感觉天摇地晃,差点站不住脚, 他咽了咽口水, 艰难地道:“主子, 那可是皇子。”

    萧夙平淡地嗯了一声, “所以先别把人弄死。”

    哪能这么便宜他们,留口气,以后慢慢还。

    这不是早点晚点的事啊,余拙听着主子如此寻常的语气, 心里不由得发颤,以前他只是帮着主子传达一些话,其他的事主子都是交给明松去办,这次明松留在了平州,事情落在了他头上,余拙一时缓不过来。

    萧夙瞥向他,阴沉冰凉的眸光让余拙手脚冰凉,他心惊胆战地听完主子的吩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阳光往身上一照,余拙吐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敢有片刻耽误,急忙去把主子吩咐的事传下去,幸亏不是让他去做什么,这种事情还是明松办靠谱,以后他再也不跟明松争了,人家干的事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路上碰到了周素心,余拙行了一礼,抬步就走,周素心连忙拦住了他,她欲言又止,把余拙急得不行,他这边还有事呢,什么话不出口啊。

    余拙只得主动问道:“素心姑娘有何事要问奴才?”

    周素心往里看了一眼,“夙哥哥可在里面,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话,我想见一见夙哥哥?”

    这话让余拙左右为难,“素心姑娘,主子现在……”

    周素心垂下了头,没再拦着余拙,她想上前问问又迈不动脚步,她知道夙哥哥心情不好,世子妃出了那样的事,他一定很难过。

    “姐,你别在这儿干等着呀,咱们上去问问,不定世子就见你了呢。”穗儿着急道。

    周素心想到郑老夫人,点了点头,朝院子里走去,这个院子离着那片烧毁的废墟很近,从那晚夙哥哥回府后,他就一直在这里住着,好几天了她还没见过他的面。

    看着人进去通报,周素心站在院外,忐忑地等了片刻,还是没见到面,她失望地回了椿萱堂。

    郑老夫人躺在床上,看到周素心回来,她张了张嘴:“夙哥儿呢?”

    周素心摇了摇头,“我没见到夙哥哥。”

    郑老夫人眼眶湿润,不再话了。

    在广陵又留了一个月,萧夙在启程回平州前去了一趟椿萱堂,郑老夫人很高兴,脸上的病气也消了几分。

    “夙哥儿你肯来见我了?”郑老夫人心疼地看着他,“瞧你这些时日都瘦了,过去的就过去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萧夙沉默不语。

    郑老夫人瞅着他的神色道:“你还在怨我?”

    片刻后,萧夙缓缓道:“我明日就回平州,外祖母好生将养。”

    听着如此疏远的语气,郑老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敢去问他还会不会再来广陵,心底似乎有个答案,他不会再来了,他在乎他那个媳妇,可她却伤了他的心。

    萧夙离开后,周素心走了进来,她见郑老夫人神色悲伤,便问道:“老祖宗您怎么了?”

    “我真的做错了么?可我都是为了夙哥儿……”郑老夫人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夙走到了风和亭,缓步走上亭子,指尖轻触在石桌上,一点凉意从指尖慢慢地传到手臂,渐渐地漫上周身。

    “世子?”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萧夙转过了身。

    江心月抬眸看向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世子。”

    萧夙轻轻地点着石桌,眼睛微微眯起。

    “萧夙,要是别人欺负了我,你会不会帮我?”她环着他的脖颈,不依不饶地问这个问题,得到了他的肯定,她难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江心月叹息一声,柔情地望着他,“人死不能复生,世子节哀。”他看起来瘦了一些,是因为那个女人么,不值得。

    萧夙心中嗤笑,他还没去找她,她就先自投罗网了,当真以为这天底下有滴水不漏的事么?

    之所以没动她,一是没腾出手,二是顾宁对她的态度。在平州时,贺明珠的来信曾让顾宁大为失态,他看过信件,通篇的琐事,只觉得她这火气发得莫名其妙。

    在广陵见到江心月,从顾宁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只是不太待见她,萧夙却感觉到她在焦灼烦躁,夜里虽然老老实实地躺着,但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没睡着。

    她的种种情绪变化,都跟江心月有着某种联系,萧夙定定地看着江心月,试图找出她身上的不同。

    被他如此专注地盯着,江心月的脸颊染上红晕,再看下去她就要生气了。

    萧夙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随即又否定了,她如此费尽周折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惹人生厌的女子。

    事实就是如此,往往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只是人们不敢去相信才下意识地排除了。萧夙也是如此,他找不出顾宁这样做的理由,但心底又有隐约的念头。

    江心月正想些什么,再抬头时发现萧夙已经走了,她不由得愣住了。

    回到院子里,翻看了京中传来的消息。

    其中有一则消息,萧夙看了许久,江府的人忽然派人来了广陵,他们自然是为了找江心月,可相隔千里,江心月在广陵的消息又是谁传给江府的。

    萧夙想到了贺明珠,想起顾宁在广陵给贺明珠写的那封信,她写这封信的时间,恰巧在见过江心月之后。

    左绕右绕都绕不开江心月。

    萧夙捏了捏眉心,将顾宁之前的言行和眼前的事情反复地想,她们之间或许有什么私仇是他不知道的,顾宁所的帮她,是要他如何帮,帮她杀人?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萧夙的确不介意帮帮她,但她对江心月如此特殊,反倒让他不想这样做了,凭着这份特殊,就这样死了太过可惜,她既然想让江家找到她,那他不妨再送上一份大礼,就当是帮她了。

    他紧抿着唇,双眸幽深如寒潭,日头渐西,半身笼罩在阴影中,屋内寂静无声,翻涌的恨意带来五内如焚的痛感。

    她要什么从来不跟他,偏要选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他这辈子还没对谁这样耐心过,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却换回这样的结果,萧夙的目光变得飘忽,虚虚地看着某一处,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狠心的女人,一颗心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她真没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生得比旁人美些又有什么,性子糟糕透了,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她一大堆缺点,用到你了就对你温声细语,不用你了恨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过河拆桥一贯是她的拿手好戏,想要好处又不肯付出,他明里暗里地引着她,她死活缩在壳里不出来。

    无论你怎么哄也哄不到她心里去,但你要是不去哄她,又是一桩罪过。她仿佛笃定他会先妥协,所以她从不肯对他低头,尽一尽妻子的本分也成了她莫大的奉献。

    她只想着自己那点心思,何曾关心过他,偶尔来几句虚情假意的关怀也令他受宠若惊,他想着他们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他跟她慢慢熬,总能叫她开了窍。

    如今看来他是死是活她压根儿就不在乎,走得如此干脆,是生怕被他找到么?

    萧夙讽刺地笑了笑,她确实要跑快点,若是被他找到,这笔账他们再好好算。

    次日一早,萧夙离开了广陵。

    郑老夫人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郑老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夙哥儿的长相随了嫣儿,但性子却完全不一样,嫣儿心软,而那孩子的心太冷了。

    周素心满心失落,向江夫子请教学问也不热络了。

    萧夙离开不久,江家的人到了广陵,直奔郑家,将江心月带回了京都。

    在回平州的路上,一个消息快马送到了萧夙手中,在近怀江的沿岸发现了一具女尸。

    南边乱成一锅粥,有几具尸体很是寻常,但这具女尸的衣着扮,身高年龄与世子妃极为相似,又是在江边找到,只是尸体在水中泡得太久,无法辨认模样。

    萧夙不以为意,直到从信封中掉落出一个络子。

    红配紫的配色,上面是方胜,下面是祥云,无论怎么瞧都不伦不类。

    萧夙垂眸盯着那个络子,慢慢地攥了起来,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很会耍把戏。

    那样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往江里跳。

    不会。

    等他找到她,还要给她一个教训。

    让她再也不敢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