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扉各启封(三)
毋庸多言,嵇浒与钱府尹的相见并无多大波澜,只是长辈对晚辈拜谒的礼仪接待。与钱府尹乃至府尹大人的两位姑爷把酒言欢之后便各自拜别。而后他本欲去见周兰儿,想着她该多多歇息才忍耐念想之苦,直到翌日辰时用过早膳,遣去随从,他亟亟赶去。
一夜歇息修整,周兰儿起身下了床榻,莲步轻迈,果真不再碍事,亦如同那位叫嵇浒公子所言,她的脚儿无恙了。
煞是开怀,早早妆洗一番,就待昨个那俊朗儒雅的公子再来。然,起身的太早,这会急切等候却无端忧心忡忡,她不知那公子会不会戏言两句,需知这三百两银子绝非数,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敢为了一美妍女子而三番五次花费。
不过,周兰儿的忧心却无必要,想那嵇浒已然赶来。
推门披帷,嵇浒令老鸨子不知会周兰儿便悄悄而来。靠在窗牖边旁,纤托腮,韶颜欹侧,该是渊思沉入,就连嵇浒突兀赶来她都不曾觉察。
远黛愁结,驰目聊虑。但不知她忉忉在念及一物亦是一人?会念及他---嵇浒吗?
香闺熏裛,青烟袅袅。毧毯锦绣,步履轻踏。待三步之遥她身后,嵇浒才施礼折腰一拜。“在下见过姐。”
囿在渊思之中,兀地被他惊扰,立时回面,圆眸定定瞧见嵇浒含笑观她。
“公子怎的进来也不声响,女子心儿都吓得扑通扑通直跳呢!”自是,卖笑的女伶,她懂得如何话才能讨男子的欢心。
益发的羞涩,堂堂武略将军不知为何见着女子就内心忐忑,不敢随意话。须,缓了缓,他启口。“本想给姐一个惊喜,瞧姐心事重重,但不知为何?”
她有心事?周兰儿怎个就不能有心事吗?一个卖笑的女子只管展露技艺哄得出银子的大爷、公子开心便罢了?除此,难道连她的心事也不能存有吗?
赤唇一抿,浅柔一笑。“则么,公子想知道女子的心事?”
他颌首,尔乃续问:“愿听其详,姐肯否告知?”
“月儿,去备下茶水、点心。”周兰儿抗声唤在门外的丫鬟。
那月儿得令,立时应话,而后便去置备。
没了旁人,周兰儿这才莲步缓缓,待近至嵇浒身旁,纤一抬,扶着嵇浒的胳膊。“公子还是请坐下,容女子细细道来。”
落座,嵇浒并不在意她的歌舞,她的箫、筝技艺,他来就是为了她而来。
周兰儿聪慧不俗,她亦瞧出公子的心思。试想,谁会如此慷慨,明知她不过一女伶呢?
秀眸明瑟,赤唇烈焰。“今个我本打算为公子显舞的,不过,女子瞧得出这天地廓廖,春色宜人,不若就让女子待会陪公子去后园观得满园春色如何?”
颌首,他当然乐意成行。
取出绢帕,轻拭角睐,不曾想她竟个眸光含着玉泪,待和缓心绪一番再言:“女子本是大户人家的姐,奈何难料想家道中落,家人死绝,只我一人逃脱,实在活不下去,打便被卖入青楼,妈妈体谅我年幼,遂教习我琴棋书画技艺,待我可独自展露后便让我做起了女伶。然,我却不知不觉就成了头牌,眼瞧着日进千金,妈妈乐开了怀。只可惜,女伶终不能长久,妈妈我若过了双八十六的碧玉年华之后便让我接客。哼哼!眼见着不过月余便满十六了。我”
原来女子家的心事竟是为此?不过,周兰儿这话真令嵇浒大吃一惊。他焉敢想到这面前绝色的女子再过月余便不保纯洁之身了。当明了,若对她动了心思,若舍得花银子赎她,也就这短短月余时间筹办了。
“公子想什么?女子心下苦闷,不过想着有个人来倾诉。既然公子花了银子,女子理当好好侍奉公子,令公子开怀而去。这会,歌舞那些窠臼无趣再不能为公子所展露,等一会吃了茶水、点心,女子就伴公子去后园。在那妈妈备下了一画舫,令我自个做主,谁个大爷、公子儒雅不俗,那般女子便可与他一道在春风、嫩水之间嬉戏,吟诗作赋,泼墨挥毫。昨个公子并不为我的箫、筝所动,故女子瞧出公子俊彦不俗,定然情致于诗画,遂作此打算,公子可乐意?”
“这般甚好!我自是乐意万分。”嵇浒的确不是太在意她的俗套技艺。展露给喜好庸俗的大爷、公子们听去、瞧见的技艺他才不在意。而他在诗画造诣上的文涛并不比武略差距多少。
左右都是一个时辰,周兰儿情知他昨个就为她花费九百两纹银,且白白浪费了六百量纹银而不需她为他做一丝一毫的技艺展露。只因他昨个下昼后根本就不曾赶来。付了银票,令老鸨子让周兰儿好生歇息了一个下昼。
他怜惜她,对她非同寻常的所作所为表露出他的心迹。周兰儿瞧见公子清俊不俗,且生在富贵人家,若真心待她,不妨多知晓公子的家中之事,遂引他去画舫那话,避开耳目罢了。若乃这位公子舍不舍得花费二十万两纹银赎她,待会画舫一试便知。
亏得妈妈疼爱,这后园可非谁人都能闲逛的。
自是,嵇浒如同昨日,不在乎茶水点心,他来只想多看她,与她闲言。今个更是无所事事,只需留在她的边旁同她赏春色旖旎。
一道赶去后园,满园的春花怒放,馨香惹人迷。泛舫碧波中,晴日一泻万里。
嫩风拂来,舒心入情。望去轻云倒影,这安逸的时刻别提多美了。必然,美人操琴助兴荡起深隽无穷。
一曲罢了,美人---周兰儿赤唇微开。“公子可想多听一曲,或是令女子歌舞助兴且都悉听尊便。”
他摇摇头,深邃的眸光盯着她。“不必了,好戏水诗画,怎么姐忘了?”
起身,她为嵇浒奉茶跟前。“公子请吃茶。”
“嗯!”他颌首应承。
“既然如此,那好,我便附庸风雅吧!哦!已与公子认得,可还不知公子姓何名谁,来自哪里呢?”
他方端起茶具,随即轻轻放落,抱拳客气回道:“在下姓嵇名浒,从边塞而来。”
“边塞?是赶考的儒生吧?”
“非也!在下武将!”
“啊!?”周兰儿刻意的上下打量这位公子。
如此儒雅,如此清俊,哪怕嵇浒一万句他是儒生周兰儿必会信之,而他他是武将着实令人难以信他。
他情知她不信,眨了眨双眸,垂首,从随身带了的征橐之中取出武略将军印。“我乃受封的将军,如假包换。”
周兰儿接过,秀眸细瞧,果真是武将的授印。猝然抬首。“公子真真让人瞧不出,女子实在眼拙、弇陋,竟把俊彦的武将军看成儒生了。”
抿唇一笑,轻缓摇摇头。“无妨,在下诗画也略知一二,但请姐指教。”
“唤我兰儿吧!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幸得公子喜爱,兰儿今儿个上昼都愿伴随公子,歌舞诗画必定令公子开怀。”
他有些受宠若惊。“可我只有三百两银票,匆匆赶来,未曾携带过多。”
她纤一摆。“公子放心!昨儿个公子花了千金,女子却不曾为公子才艺展露多少。如此,心下有亏,我昨儿暮晚时分便和妈妈好,今日若公子前来,只收三百两纹银,而整个上昼都会陪伴公子,若妈妈嫌银子不够便从我的月给中扣除。”
“啊!不打紧,妈妈若不肯,明儿个我再多带些银子来便是。哦!兰儿,不若就此起始让我将你的韶颜作画于纸上,如何?”
这人文韬武略,看来还真不简单,周兰儿自然不敢瞧了他。遂轻轻归还武略将军授印于嵇浒中。
她想过,若能择一属意的男子便不再求什么?哪怕他将她赎回家中做丫鬟婢女也好过月余之后的被逼接客强太多。为今,这相貌堂堂的公子竟然文武双全,若他肯赎她出苦海,日后纵然侍奉左右,做下人或是他的妾也心甘情愿了。
眸光渊澄,她多瞧了两眼嵇浒,越瞧越属意。赤唇启开。“甚好,月儿,取笔墨纸砚。”赤唇闭合,侧眸瞧他。
柳月儿福身称“是”随即便去置备。
但见,嵇浒微蹙眉峰,略作沉吟,随即问她。“兰儿貌若天仙,可曾有过别个男子为你作画?”
她被问的一时懵怔难以应话。需知她有,岂不是会令嵇浒公子不悦,若没有,便是谎。
既然眸光闪烁,不愿回话,嵇浒心下猜个**不离十。他眉峰一颤,随即便刻意平复心绪。“兰儿不愿,嵇浒就不勉强了。不过,在下的拙艺未必能入兰儿的法眼,待会献丑,但求兰儿别笑话我便可。”
缓和了气氛,周兰儿宛然一笑。“公子哪的话!”深纳一口气,她无法避开,毕竟心下属意这面前的男子,她也该毫无隐瞒地道出实情;若公子在意,这等心眼的男子日后未必肯花费二十万两纹银赎她出娼寮,若他不予计较,方显大丈夫的宏阔胸怀,而况她还是璧人一枚。“自然有过,但都是逢场作戏,收了银子,岂有不讨客人欢心之礼?不过不过,我我是女伶,歌舞诗画供客人满意,如此而已,从未像昨个袒露脚儿令公子医治,实属首回”
言下之意,她仍然冰清玉洁,且只有嵇浒公子一人曾碰触过她的玉趾,旁个男子都无法与她肌肤相触过。
明白不过,嵇浒岂是驽骀之辈?他心下有几分得意,这应天第一美对他已经生就了几分好感。若然,她又何需出这些?
正思忖之际,但见丫鬟柳月儿匆匆送来笔墨纸砚,置于书案之上。嵇浒思绪回转,他一番磨墨,执起玄毫,蘸着墨汁便起笔。
周兰儿再度纤一挥,挥退了柳月儿,只此她与他二人的方寸之地眸光交错穿插。
羞赧绯红了韶颜,她被他盯的不知所措,可又不便躲藏秀眸。因他她该端坐挺秀,目视他不可随意转睛。
一切尽在不言中,半柱香的功夫,嵇浒眸光一闭,后睁开,憨憨一笑。“兰儿可起身了,我已经画好,就请兰儿帮衬着指点指点!”
她立时起身,碎步莲花,若春风飘然而来。近至嵇浒身旁,馨香令他眩晕。“公子果真善画,这么点功夫亦成就佳作。嗯!果然出不凡,像极了我!”
褒扬令他怡悦,面上灿笑。“兰儿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