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扉各启封(二)
初回好意襄助人家姐,怎知人家不受。春回淡沲,鸟啭成双。他的心儿也乱了,自打昨个夜阑时分巧遇姐之后,嵇浒便心似饴蜜,厚甘浓腻。总而言之,他就是还想再见那姐一面。
街肆随意闲步,角睐无谓乱瞧。大白日里赏看景致入眼,但等亭午拜谒讨宴。
话应天府的钱府尹乃是他严父的儿时旧友,头回赶来应天自然该奉上拜帖替严父备下厚礼求见问候一番。
想那钱府尹已经派府上下人于两日前来传话就在今日府上恭候公子大驾光临。他得了消息今个当然该如期赴约。遣去随从,独个游荡,心中从未有过的情丝令他疑惑。
记得严父、慈母为他寻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他都瞧不上眼,如今街肆巷陌巧遇的姐他却动了念想。
心知严父对娘亲的深情,自个也想效法严父遇着属意的女子才会成家立业。昨夜的巧遇便是了,他越发坚定。
离亭午尚早,他还可多闲步四瞧一会。翛忽,他身旁一粗布庶人被一位锦衣男子训斥的话就让他听了去。“混账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瞧你这德行,无钱银还想去一睹应天第一美,怕是去了连大门也不让你进去!”
被锦衣男子训斥,那粗布庶人回呛一句。“女伶而已,谁个男子不能去瞧瞧?公子有几多钱财,你敢与那些大老爷们比阔吗?想那周兰儿每回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才让见一面,才会歌舞助兴,就不知公子你可舍得出这银子?若也舍不得,就学学我远远地偷瞧一眼算了。”
什么?三百两白银?周兰儿怎的这般贵质?
那二人还在你来我往,但嵇浒可就没心思去多听了。姑且不去念思昨夜佳遇的姐了,不若就去瞧瞧被称为第一美的周兰儿吧!
反正时辰未到,等一睹美伶的妖娆,亭午用过午膳,他闲来无事再去昨夜穿过的巷陌瞧瞧可会天降福泽,令他与那只一面之缘的姐重逢,比较应天第一美的姿色瞧瞧自个属意的女子到底可否一较高下。
主意已定,嵇浒便不再闲步懒散,阔步前迈。
家世显赫不假,若真取出三百两纹银绝非数。是故,嵇浒先个犹豫不决,然,记得身旁随从有人却真真见过周兰儿的,也告知自家公子知晓那周兰儿貌若天仙,肤白若雪,瑶鼻赤唇,双目含水,施了胭脂,白里透红。且柳腰扶风,身姿婀娜。如此绝代佳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取出银票三百两,又取了碎银十两打点鸨母,也是缘巧合,周兰儿才送走一过路巨商,这会闲来无事呢!
掀起翠幄,徐步顾盼,入得香闺,裛裛迷人醉。但见一丫鬟立在一旁立时上前福身问候:“拜见这位公子!请公子落座,我家姐即刻就来。”
嵇浒眸光下瞰,那丫鬟也缓缓抬首。四面交接,兀地想起什么来了。
哎呀!不就是昨个夜阑时分那位追撵她家姐的丫鬟吗?难不成此地就是那姐的香闺之处,也即是姐乃是一女伶,而万人盛传应天第一美的周兰儿就是昨夜佳遇的姐?
有些木然,嵇浒未接话。倒是丫鬟瞧出了不妥,她应是记起来了什么。“这位公子好面善,曾经来过?”
摇摇头,嵇浒抿唇一笑,随后启口。“不曾来过。”
“那?奴婢好似在哪见过您呀?”
他再度摇头叹息。“人生何处不相逢!丫鬟妹妹,见与不见又怎的?兴许天意让我”
话未完,但他眸光之中便瞧见一缃色襦裙的女子一瘸一拐的莲步而来。
果然就是她呀!昨个脚儿崴了,到此刻还未复原。
盈盈一拜。绝色佳人纤执一玉箫。“让公子久等了,女子万分歉疚。”
“啊!无甚要紧,姐请坐。”
“倒是公子请坐吧!既然来了也勿用客气,女子先个为公子献丑一曲,待会便让我这贴身丫鬟月儿送来糕点茶水侍奉。”
“不必,腹中不甚饥,待会就要去赴宴,如此,只想听听曲,与姐话就好。”
眸光含水,通透莹净,周兰儿瞧了瞧公子,突兀掩袖一笑。“哎呀!原来是公子您啊!”
“你记起我来了?”嵇浒眸光烂烂地盯着她。
“哦!不错,是昨个夜间姐与奴婢在街头见着的公子呀!”面上多了些肃然,丫鬟---月儿投以不甚和蔼的眸光,月儿也是忆起来了。
懒得理会丫鬟的面上变化,他此刻的双眸之中惟有周兰儿一人。‘天姿国色,貌比天仙’绝个不假了呀!
“公子坐吧!无论谁人,只需舍得花了银子,女子便会歌舞伺候,保准公子满心适意而去。”言罢,她便将玉箫置于赤唇边上。
不待嵇浒多言,一曲起始,迷迷离离,骨肉松软,仿似四肢无力,只凭那箫声澹宕,全然无虑。
是啊!渴慕见着的佳人轻而易举就在眼前,且才艺了得!
身子动也不动,他只消静静地听。
半刻时辰,先箫后筝,两番才艺完成,周兰儿再度盈盈一拜。“公子见谅,女子昨夜不心崴了脚,今日这一舞必定瑕玷难免,万望公子待会体谅。”
他省得,昨夜姐的不愿受助,今个想必不会了吧?
“姐无需愧疚,倒是在下罪过。方才只晓得听姐丝竹展露,却忘了姐有伤在身。昨个姐拒绝,今个只求姐让在下替您医治不再不受就可。”
人家公子可是花了银子的,昨夜与人素未谋面,自当心谨慎,此时还有甚话好拒绝的呢?
颌首,周兰儿落座屏风之后,嵇浒几步赶去。
俯身,他细瞧了一眼佳人的玉趾,凝脂剔透,细腻滑嫩。他方握在心,兀自想起周兰儿乃是女伶,莫不是谁个有钱的大老爷都可碰到她了吗?
心儿多了几分揪痛。想想周兰儿的妍丽他又多了怜惜之情。
军中男儿,自幼常会伤着皮毛的,这等恙不足以难倒嵇浒。他一个使力、再个一揉一捏,未等周兰儿锥痛惊呼一声她那脚踝便痛痒相交,更显麻软。
以为崴了脚儿并无大碍,岂知今个起身她还感到不适。本打算日暮歇息之时再告知妈妈,请郎中来医治,也不妨碍接待贵客。谁想这会昨个好意欲助的公子法如此精妙,脚儿越发酥痒不已。
“好了,好了,公子这法如同挠痒痒,让人家人家”怕失笑只好抬袖掩口,一壁令公子停下。
嵇浒停,憨憨一笑,起身。
“公子头回来此,怕是不知我这儿的规矩吧?我待客只一个时辰,收取银两三百。”顿了顿,周兰儿又言。“不过,方才公子好意替我医脚,耽搁的时辰我也该回赠您。不若这般吧!还有半个时辰,我再多奉送您半个时辰,待会我便献舞令公子观赏,再个便是陪公子赏景后花园。多出半个时辰,公子喜好歌舞则随意,我都不吝侍奉公子到亭午时分满意为止。”
他略思忖,须臾回话。“多谢姐,不过在下一会该去赴宴,是故,改日再来。今个就此差不离,与姐拜别吧!”
大为不解,焉知这位公子不到时辰就愿离开,三百两银子花了都不在意?实在怪人啊!
“公子甚话?此刻就离开?您该晓得,若离开了,时辰不到,那银子也不会退了。”
“为佳人岂会在意身外之物?姐,脚虽不痛不痒了,但也记得歇息一会,莫要轻易走动,估摸着明日便会全数无碍。”
银钱不需退还,临别还惦念姐的脚儿,周兰儿心下自然漾起一涟漪。当然,遇着男子无数,能令她心湖荡漾的可并不多。
“多谢公子施治,不知兰儿如何为报?”
摆摆,嵇浒随后施礼拜别,彬彬有礼且本就俊朗书生模样,更令周兰儿会心,她未再抬袖掩笑。而正是这粲然一笑百媚生就,妍丽出尘。“公子俊彦舒朗,为人耿直谦逊,女子能为公子展露才艺实感荣幸,若下回来,兰儿保证展露最好的舞艺和琴技令公子畅怀。”
“好,一言为定,下回来,你那脚儿也好了,我便不会客气,定让你展露舞艺令我一观。我该走了,姐,兰儿”他眸光深邃,盯着令他动了心思的女子。“记下,今个都不许待客,就等明日再。若妈妈非得让你待客,那就让妈妈将所需的银子都记在我的头上,我明日赶来一并奉上。”
出此话,周兰儿才张口发愣。这公子好生奇怪,为了她的脚儿,竟舍得花更多的银两,且他也无法从周兰儿那得来半点好处。
明眸闪闪,周兰儿支吾话。“公子公子这是?这让女子”
再番摆摆。“兰儿就歇息会吧!在下就此先行告辞。”
事到如今,周兰儿猜也猜出公子不仅是想来瞧她的美色和技艺,怕是对她动了心思,或许也会如同往时有些男子欲图赎她身那般。
不过,欲赎她身的那些男子从老鸨子处得知需纹银二十万两之后,谁还坚定不已呢?
轻轻眨了眨明眸,赤唇微启。“公子无需这般多花银子,女子会设法应付妈妈的。”
二人话间,月儿端来茶水、点心。“姐,新沏的茶送来了,请公子出来品赏吧!”
孰料,嵇浒迈步而出。“丫鬟妹妹,我这便告辞了,需赶去钱府尹那赴宴。”
钱府尹?丫鬟---月儿心下一估算,此人来头不啊!钱府尹为官应天,非贵胄,富庶巨贾,恐他是不会相见,而况是在钱府尹的府上宴请一年轻辈呢?
皮笑肉不笑,丫鬟心下多了几分胆怯。遂朝公子福身施礼。“公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