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转圜有无形(二)
一道电赩划破天地,顷时一阵亮如白昼的光束便闪烁眼眸。嵇浒虽然伤重待愈之际,武艺不能施展,可锐利的双眸并非无用武之地,他就瞧见远处有一闪闪烁烁的光火,且似是篱院藏在山麓平坦之地。
也无多深思,落雷震震,随即飙风狂作,大雨就将倾盆,速速去投宿要紧,否则便会在这城外郊野无处匿身了。
“快些走!”嵇浒令下。
许良只管随在公子身后,连走带跑才跟上公子的步伐,不禁适时讨巧夸赞道:“公子就是本事过人,身负重伤都能健步如飞,的就快赶不上您了。”
哪有心思与他闲,赶路快些,若投了人家,予些碎银谢过,明个晨起复回府衙便是。思虑皆备,速步行走,终来至篱院之外。但听得院内传来兵器相接之声。“咔锵锵!”
“请问屋内有人吗?在下迷途之人,但求借用宝地避避雨便可。”话间春雨便真个就来了,啪啪滴落。
屋内之人似是听得门外话之声,遂相问。“你是什么人,怎会来此?”
嵇浒再道:“在下在城郊行路,因天色昏沉,瞧不清路程,不想就迷失了方向,错来此处,瞧见烛火分明就想借用宝地避雨,待雨过之后再离开。”
屋内那人“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话,倒是仿似与另外一人声窸窸窣窣道些听不清的话。
雨势顿时漂泊,嵇浒与许良躲在茅檐之下不敢离开寸步,那狂雨实在急切,恨不能如浇似灌坠落于地。可憎狂风也不安生,一会就精湿了主仆二人的衣裳。
自个一仆人受点风雨凄寒也不打紧,可公子贵重,且伤势正待复原,这会怕承受不起寒雨凄风的侵扰,遂急的许良亟亟用力拍门。“屋里的行行好吧!我家公子有伤在身,不可再浸寒雨,否则必然伤势加重难以康愈。但求屋里的让我家公子进去避避雨,的愿留在门外被雨打风吹都可。”
依然毫无动静,许良愠怒,刚欲抬敲门,嵇浒见着摆摆。“别扰了人家,本公子难道就这么不经风雨?想我历经险境岂止一回,风雨何惧之有?”
话虽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嵇浒伤重之际若不谨慎防备再生恶疾就惧无法康愈还留患难料。无论公子怎么许良心下自然有数。遂又次拍门,方欲出口相求之言,不料那柴扉便开启了。
一蓑衣在身的男子连忙抗声道:“外头雨势过大,二位就请速速进来话。”
故此,嵇浒与许良这才被引进,随那蓑衣男子一道奔去一间茅屋的正堂。
退去蓑衣,显出真容,一脸髭须,粗眉阔脸,虎背熊腰,正是迟虎,此地便是庄禹避世藏身之处。但见迟虎和蔼含笑,举止之间倒也显得敦厚。“二位尊客见谅,方才不敢轻易开门就怕遇着山贼歹人来这,毕竟独此一篱院,几间茅屋,几口人的地儿我不得不防。”
许良满脸不悦,自是听不下去人家的诠释,只管生闷气不理不睬。
嵇浒则大家公子,气量自然宽宏,面上堆笑抱拳谢道:“这位大哥好意容我们主仆二人进屋就是善心有存了,怎敢有怪责之理。我且谢过大哥收留!”
“不敢当,不敢当!公子与这位哥衣裳都湿透了,就请随我去庖房,我去拿两件干净衣裳出来与你二位换上。”
“有劳大哥!”嵇浒再抱拳施礼。
待迟虎离去,许良才狠狠地朝迟虎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非得让我与我家公子全身精湿了才放进屋,早知为啥不早些放进屋里,也不用湿了衣裳呀!”
“你!”嵇浒眉峰蹙聚,怒目瞪着许良。“无礼,幸的人家走远,没听着你胡言乱语,若被听去还不撵走你我?”
许良自知言辞过激,也是一时气恼所致。公子的话诘责的在理,他立时闭嘴,乖立一旁不言语了。
庖房倒也干净齐整,物什井序摆放,乃庶人家的锅灶置备。瞧不出特异,想来是庶人勤力,必定女人家的贤惠少不得了。只是方才这位健壮的男子兴许有位贤妻懂得料理所故。
等上些许时候,迟虎匆匆抱着两套粗布褐衣而来。方进庖房就歉疚道:“哎呀!这位公子,在下也没甚锦衣华服的,只有两套粗布衣裳与你们换下,但求公子别见怪。”
分别递给嵇浒与许良,迟虎敦厚纯善,一脸的真实无疑表露。
许良接过,不喜不怒,只管退去里里外外的湿衣裳,反正也没旁人在此。虽然自个一身的衣裳比起这褐衣短装来稍稍显贵了些,可公子一身锦衣华服换上粗布衣裳才更失了身份。
嵇浒自然不予计较,他的心海越发宽广,对庄禹的为人处世令他敬佩之后便决心对任何庶人更为谦逊,而况人家还好意赠干衣给他换上呢!
堂堂公子哥换了农人的衣裳后,果真大变样,贵胄不存,唯有气势不减,还有他那清俊儒雅之姿容令人一眼观出非同一般。
“嘿嘿嘿!”兀地,许良瞧见自家公子如此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低首自个一瞧,这褐衣宽大肥厚,想来必定是好心农人大哥的衣裳。而他消瘦的身子与农人大哥虎背熊腰壮阔的身板穿衣必然出入太大。侧眸,噙笑,眸光一白眼翻起,朝向许良。
眸光定聚在嵇浒的上下身,果然这衣裳不合身,迟虎傻愣愣地噙笑,自个都愧怍的只顾抓耳挠腮了。
“我就这两件衣裳,实在没法寻得合公子体态的衣裳来了,还请公子谅解。”迟虎在杨展的举止传授下也渐渐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亦待客有礼。
嵇浒自然是含笑再谢:“无妨,这位大哥如此厚谊,肯将自个的衣裳不嫌旁人来穿的赠与我主仆二人可鉴大哥为人豪迈、心善,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
“嗯!啊!也只能如此了。哦!两位从何而来?打算去往何处?”迟虎也粗中有细,想探听一些二人的来龙去脉。
自然是要搭话的。“在下与我这随从一道原本吃了些酒菜,本想四处转转便回家中,也怪一时分心,错赶了路程,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了?”
“公子不知道也难怪,山林密处,只此我一家陋居,想必迷路而来。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公子与这位哥到我家中就是尊客,先等会容我拾掇一间厢房,二位不嫌简陋就在此留宿一夜吧!赶明天光大亮你二人也好寻路返回。”迟虎着就伸作请。
嵇浒与许良求之不得,纷纷回礼抱拳,随即与迟虎一道去了一间果然很简陋的茅屋,但两张床铺已经铺好。
迟虎将二人的湿衣搭在窗牖边旁的条案上。“两位尊客,衣裳放此通风之处,一夜风吹,明个或许也能风干了。就此,我也不扰你二人歇下,若有甚欠缺,我就在隔邻茅屋,你二人都可去寻我。”
主仆二人双双抱拳致谢人家的好意,而后迟虎噙笑离开。
且是,迟虎乃不久才入了伙的,外人不知他的来路,方才院中连夜在杨展的指点下勤习武艺,听得门外敲门之声后迟虎便与杨展商略,最终由迟虎出面留宿人家,杨展则避之一旁伺查探二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安排妥当,迟虎才踅去杨展的茅屋,虽然蜡烛吹熄,借着迟虎厢房那微弱的一点光色照来,杨展与迟虎躲在一侧言开来。
“按理不像是什么歹人。”迟虎话。
杨展听之则道:“一切心为好,庄大哥失踪这多日了,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杨大哥所言极是,我在他们隔邻会连夜暗中查探,若有风吹草动必定暗号发来。”
“好,时辰不早,迟虎兄弟你也去歇下。若今夜无事,待明个我再现身与他们会会。”
“杨大哥也早些歇息,我这就回房。”
翌日天明,春风和煦。嵇浒与许良起了床来,窗牖旁的中衣、锦衣华服也晾干的差不离了。脱下农人褐衣,换上中衣,再穿回锦服,公子不同于庶人的扮相再度复回。
哈欠连天,伸个懒腰,许良这一宿好睡,醺酣也彻彻底底醒了。同公子一般,他换回自个的粗布衣裳,合体穿着精气活现地随之公子就出门。
似乎等着他主仆二人醒来,那迟虎就在自个厢房外头朝着他主仆二人的厢房这瞧着,一会伸伸腿,一会又打打拳的。见着嵇浒与许良,迟虎停下习练迈步就来,近旁时抱拳:“二位尊客好睡?”
“一宿香甜入寐,多谢这位大哥收留。在下与我这随从就此告辞了,不敢再添扰!”嵇浒着就将褐衣换回迟虎中。“弄脏了这位大哥的衣裳,在下也没甚感激的,只有这十两碎银,聊表心意,还望这位大哥不嫌收下。”
迟虎赶紧摇头摆。“无需客气,无需客气,助人乃快乐之本,二位尊客何必介怀?还请速速拿回去。”话间,迟虎心下揆度这二人不像奸恶歹人,公子识礼和蔼令人与他言谈都心下愉悦。“啊!二位尊客且随我来盥洗一番,待会用了早膳再走不迟。”
不承想这农人大哥如此敦厚仁善,钱银不受,且还好心留人用早膳,果然令人感喟,不知如何道谢才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嵇浒也不打算客套那许多,尽管颌首随迟虎去盥洗一番,而后相问了人家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