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重回伤心地(三)
须,还是那妇人回话。“谁呀?”
“在下昨日前来,专程求见徐郎中的。”嵇浒分明急切,自个上前话。
那妇人启开大门,双眸打量了番公子,而后即道:“哎呀!公子来的不凑巧,夫君他一早就出门赶赴陶乡绅家里去了。兴许上昼都不得返回,可能亭午也无法返回哟!那陶乡绅好客,前些日子摔断了膀子,夫君就隔三差五去他家替他接骨疗伤。近来好的差不离了,兴许请夫君他去吃酒也不定。要不,公子还是请您明日再来吧!”
又得明日?嵇浒自然不乐意,可也不好面上显露。“有劳,那便明日再来讨扰。”折腰施礼。
严五、许良面面相觑,只管侍立一旁,等候公子吩咐该往何处去。
沁姝听之微蹙秀眉,面上顿时不悦。“哪个陶乡绅,听闻有位陶家布庄的可是那处?”
徐郎中家婆娘睥睨了眼沁姝,淡淡道:“姑娘对了。”
话陶家布庄离这儿约莫十几里地,上昼赶去不迟,是故,客气道别那冷冷淡淡的婆娘,嵇浒、沁姝二人上了车辇再由严五、许良驾车前去。
自打陶有烈告发庄禹与内人侄女躲在龙山,得了钱府尹赏赐,随后听来龙山被官兵一举剿灭的噩耗之后,他终日不得安生,常常疑神疑鬼,仿佛兰儿去了阴司地府都不愿放过他,还得设法索他性命。故此,陶有烈将得来的赏银常常取出行善乡邻,无论谁人家中疾苦,他得知的便会施舍一些助人度过难关。陶乡绅的好名声便短短大半年时日传开了。
也是意外,前段时日,陶有烈瞧见儿子---陶聪不务正业,整日吊儿郎当的便气不打一处来。为了惩戒蠢子,他竟个亲挞罚陶聪,那子被鞭抽的痛不能忍,一着急回了,不料就无形间推到了陶有烈,而恰巧摔的重了,断了膀子。
陶有烈如今有钱有势,还积善好名在外,派了佣人长工请见徐郎中,那徐郎中听闻也不敢怠慢,遂亟亟赶去替陶有烈接骨。顺遂不已,头回便接骨无碍,隔三差五,陶有烈诚邀徐郎中去他家中做客,每回都留下吃酒,徐郎中自此便与陶有烈混熟,今个是去查看陶有烈膀子好的差不离,其实就是吃酒去了。陶有烈的膀子早好了。
陶家布庄并不难找,只路上问过乡邻,自有村人指路,不消一个时辰车辇就停在陶家布庄大门前。
大门敞开,但见佣人婆子们来来回回。如今,陶家布庄越发的生意兴隆,人也多了许多。严五随意问了一消瘦婆子。“请问陶乡绅可在家中?”
那消瘦婆子听人问话,抬首。瞧了瞧来人,猜测是买布匹的遂道:“陶老爷不在家中,贵客来买布匹的吧!请随我来。”
严五赶紧道:“在下不是买布匹的,是想见见你家老爷的。”
瘦弱婆子听言这才眨了眨老眸,朝严五身后瞧去。这一瞧可不得了,大白日里活见鬼。“啊!鬼呀!”惊叫之后,婆子竟个厥倒了。
方才那婆子可是指严五身后沁姝惊悚的骇倒在地的。不消多疑,婆子应是认得周兰儿,且将沁姝错认作周兰儿才致以此的。
当然,沁姝与嵇浒都不明就里,岂会料到周兰儿的姨母、姨丈家就是这了。
一阵嘈杂,先前在陶家作下人的不胖不瘦婆子都瞧见一熟识的女子,那女子分明从官府里得来消息死在沼泽河道里了。今日,她却突兀现身,还赶来陶家,当然令下人们惊呼不已。
除却下人惧怕,若姨母李翠姑最为悲恸。听来姨侄女惨死消息之后,李翠姑日夜呜呜咽咽,啼哭不断,自怨不曾好生庇护好兰儿,令她嫁个好人家,反倒被山贼头领瞧上,当了压寨夫人。然则,压寨夫人又如何?开罪了官府,军兵杀来,山寨被毁,她的姨侄女也凄惨丧命。到头来周家最后的女儿也殁了,她这个做姨母的悔恨不能自己。因着悲伤过度,渐渐的抑塞不散,整个人半疯不癫不成了体统,被陶有烈拘囿家中不准出门半步,免得言辞、举止乖张,客人来采买布匹反倒令客人不适。
有胆大的婆子细细瞧去,分明日头之下的女子亭亭玉立,虽然布衣在身。可鉴她乃是活人而非鬼魅。兴许,这周兰儿根本就没真死,不过隔了一年才好回姨母家与姨母相认。赶紧,那胆大的婆子怡悦的不能,转身便飞奔去了后院。敲开夫人的房门,与夫人言了一气,夫人---李翠姑登时两眼一黑,惊悚的整个失了心智,厥了过去。
一程抚背,掐人中,李翠姑才缓缓睁开老眸。兀地一闪,清凌凌的。她想起方才下人婆子的话,毕竟她又不是全然疯癫了,时好时坏,七分清醒呢!“我的我的兰儿在哪里?”
那婆子见着救醒了夫人,赶紧噙笑再复述一遍,随即搀着李翠姑就一道步履极快地赶来前院。
这当口,嵇浒相问一番,几个婆子道出真相,沁姝莫名其妙,但细想情知在理。正不住点首之际姨母—李翠姑欣喜若狂地赶来了。
“我的兰儿呀!大难不死就好”不由分,李翠姑也不顾忌夫人的高贵身份,抱着沁姝喜极而泣,大哭了不歇。
气氛尴尬不已,沁姝就这般被完全陌生的妇人紧紧抱在怀中,她窘色毕显。琼眸无助地瞧向嵇浒。
这般景况,嵇浒也爱莫能助,立在一侧噙笑感喟。天下竟有这些巧合之事,若不是专此前来椒城一趟,岂会知晓周兰儿寻了姨母,而后才嫁给庄禹之。
待好哭了一气,下人婆子的宽劝,姨母也缓了缓心绪,取出绢帕抆去自个老泪,老眸这才瞧见一位儒雅清瘦的公子哥。打量一番,这公子器宇不俗,端正挺拔。比起庄禹虽消瘦,但面目赏适,瞧见也觉着郎才女貌般配的紧。
再瞧了眼沁姝,李翠姑启口问话。“兰儿呀,你这带回的是谁家公子?”
兰儿可是有夫之妇,身旁没见着她的夫君庄禹,这会反倒带来一位儒雅公子怎会不令人不解?别李翠姑傻眼,那些认得兰儿的婆子都傻眼地盯着嵇浒瞧来。
嵇浒也不便道出真名遂不用沁姝启口他便抢先言道:“晚辈姓段,与沁姝姑娘一道前来求见徐郎中。”
什么?姓段?还有他方才什么?沁姝?谁是沁姝?李翠姑才从日思夜想的悲痛中等来了“兰儿”这会的段公子什么沁姝她岂能听言?
沁姝不便令这满面愁苦的妇人再度恸哭,亦端立一旁不言不语,随他嵇浒与李翠姑言一切吧!
“谁是沁姝,你是从哪里来此的?”姨母警惕了起来,眸光来回穿梭在嵇浒与沁姝面上。
如何道出真相,就连嵇浒也不忍心。这位周兰儿的姨母悲伤难却,他惟有谨慎话。“启禀前辈,晚辈姓段。”
“那你方才唤她什么?”姨母杏眸扩张,瞪着嵇浒。
“她她沁姝姑娘呀!”言罢,嵇浒别过头去,侧瞧沁姝。
此刻景况,沁姝也不想道出自个的真名讳了,若能化名周兰儿最好不过。可惜,真正的周兰儿却是面前妇人的姨侄女,她若是周兰儿,姨母几句话便能试出真假;若她名唤庾沁姝,这妇人可还能承受?
果不其然,姨母听得沁姝二字又双眸破堤,老泪潸潸而下。“姨母不管你换了谁个名讳,你就是兰儿,我苦命的孩儿。”
一心来寻徐郎中,不想遇着这档子伤心事。沁姝哭笑不得,宽言两句少不了的。“夫人不必如斯悲伤,晚辈并非前辈口中所的兰儿,真正的兰儿已经一年之前就命丧河底了。”
越道出真话,李翠姑越是悲伤不能自制。大恸的又次厥倒了过去。可当着来客的面真真厥了过去的。
先个忘却来此的要务,与下人婆子们一道设法救醒夫人要紧。那不胖不瘦婆子一壁再掐夫人的人中,一壁埋汰两位尊客道:“无论你们是谁人,来此有何贵干,难不成二位尊客就没瞧见我家夫人体虚不已?夫人思念她的姨侄女快要癫狂,而两位尊客却不设法成人之美,先编些谎话哄得我家夫人平心一些,再这般伤心落泪,哭坏了身子可怎得了?”
众人皆慌乱了,有的婆子也瞧向沁姝令她心虚不安,仿佛自个就是周兰儿,面对姨母如斯悲伤却无动于衷还算是人吗?
上前,伸,与几个婆子一道将李翠姑搀着、抬起,送至廊檐下一躺椅上躺着。须臾,李翠姑微微睁开双眸。
亲眼所见,这位姨母纯善慈和,对姨侄女都能如斯疼惜,比起亲娘在世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想来周兰儿有此姨母也算周兰儿的福分,恨只恨她命不长久,香消玉殒的过早,徒留下生者替她悲哀。
“姨母请别悲伤,若若您觉着她就是周兰儿,不妨暂且将她看作您的姨侄女吧!”嵇浒为亲情所动,出了个主意。
沁姝琼眸圆睁,蹙起秀眉,赤唇一掀,责问他。“公子忘了来此作甚了吗?”
坦然一笑,嵇浒回她。“我岂敢忘却?只是姨母如此慈蔼之人,沁姝难道就不能你便是周兰儿一回吗?过来帮,你就与夫人去坐下好生些话吧!”
还能怎样,公子都将话撂在前头了,她岂可又令姨母悲伤?白了一眼嵇浒,而后瞧去李翠姑,窘然一笑。“夫姨母别太悲伤,晚辈晚辈愿与您闲会儿话。”
呜呜咽咽不歇,许久,姨母才执起绢帕,自个抆去涕泗,悲切切地:“无论你遭逢了什么,兰儿呀!我苦命的孩儿,姨母不能庇护你,令你活在世上遭罪,都是姨母我的过错呀!兰儿,回来吧!姨母必定好生将你藏匿,再不叫那些歹人寻到你而加害你。”
一席话,可感人心扉呀!沁姝听来都险些湿润了眼眶。想及自个如今孤家寡人,没了父母,没了二位哥哥,若真有一位对她宠溺的姨母那该多好呀!然,这位姨母是兰儿的姨母而非她庾沁姝的姨母。她该心下分明才好。
姨母慈和,就顺着她的话应承就是,一时半会还得与人家周旋,等见着徐郎中再吧!为此,沁姝乖顺地坐在李翠姑身侧听她絮叨,许久,嵇浒都在一旁陪衬,谛听李翠姑述兰儿孩童时的乖巧懂事,乃至之后家破人亡,唯独只一个她周兰儿被卖来卖去,终于卖去了娼寮。又多年不见,再次重逢之后本想着兰儿有了活路,日后筹谋为她寻个良善的男子嫁了,谁料她偏生被龙山寨的寨主庄禹给纠缠不过,竟个甘心做了贼婆娘,如今不易,大难不死回来姨母这,什么也不让她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