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女人心难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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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头,见巧吸着瑶鼻启口。“嵇公子儒雅清俊,人中之龙,又谦逊和蔼,自然不似那些个下三滥的公子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胆敢在嵇公子面前落泪也是觉着嵇公子乃是豁达为人,自然不会计较我的失礼。”

    嵇浒牵强一笑,他心下担忧见巧对他动了念想,需知兰儿的惨死历历在目,他决计不能再对娼寮里的任何女子留下情愫孽患,既为自个也该替旁人想想。

    见好就收,再哭哭啼啼就不大识趣了。见巧抆去泪花,再度吸了吸瑶鼻,而后悲中露出一丝笑容。“公子请坐吧!时辰尚早,见巧舞技还没完结,这会我再来一舞,望求公子喜爱。”

    “罢了,罢了!见巧姑娘心里不好过,我也不该再让你展露舞技了,你还是坐下歇息一会,我们就闲话如何?”嵇浒发话。

    孟见巧自然期待,言谈之中或许能有意料不到的收获也难。“听凭嵇公子吩咐。”她仍旧莺言燕语的,令人听来身子骨都要酥软成泥了。

    但坐定,月儿撤去笔墨纸砚,又送来茶水糕点,四人都不分尊卑皆落座,因着嵇浒又度发令,要四人闲天南海北的才有趣,这般月儿与许良就搬来杌子坐在二位主子的侧旁下方。

    “见巧姑娘出身哪里?”是嵇浒相问。

    孟见巧呷了口茶,轻轻放下杯盏,美眸闪闪烁烁瞧着嵇浒道:“女子原籍芙蓉城,生在富贾人家,奈何家道中落,惹了官司,从此一蹶不振。打我五岁那年便被卖来卖去,五年之前才卖到了应天,就在妈妈这儿勤学丝竹、歌舞、书画技艺,为今想想都不记得父母相貌如何,可在人世了。”

    她的身世令人唏嘘,嵇浒自然设法宽言道:“见巧姑娘果然苦命女子!目今,凭你书画造诣,日后若有缘,与当世名家一较高低,不定还能令你名声大噪,从此这等本事傍身,也不怕年岁增长之后妈妈对你嫌弃。”

    不过一句实诚话,但却表露了他的心迹,他无心赎她出娼寮。兰儿没本事赎出,见巧也决计不能赎出的。需知这儿甘愿卖身讨个活路的女子并不多,许多苦命女子都盼着早些离开这儿,哪怕外头寻户人家做个妾、下人丫鬟也比这儿不见天日,凄惨的好呀!嵇浒又能救出几人?

    可,见巧却忖度在心,她知与嵇浒相识不过初初,再则人家心中对周兰儿惦念不忘,一时半会希冀人家垂怜也过于匆促。

    “嵇公子呢?想必这儿就您出身最为高贵了吧?无忧无虑,荣华尽享。”孟见巧出了话她才想到过于臆断,人家富贵不假,为情所困受到的伤害更是令人唏嘘。

    “我家公子自然是锦衣玉食,不过自幼便在边塞吃苦磨砺,如今才得一身的本事。”嵇浒欲解的话倒被许良给抢了。

    “多嘴,把本公子的话都了,轮到你了,自个报出身世之谜吧!”嵇浒没好气地薄责许良。

    但见许良坐下若同一肉团,敦厚肥实,听公子令下,赶紧的接话。“嘿嘿!的的身世公子最晓得,的无父无母,不知从何处而来。”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笑声连连,谁个不是爹妈所生?岂能无父无母呢?月儿打诨道:“瞧你的,莫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树上结出来的,那般那般就不算是个人呢!”

    又是一阵阵欢欣大笑,对许良而言也不打紧,反正自己爹妈谁人真的无从知晓。

    “好了,月儿也别乱取笑许良,就让他怎的回事,哪有不是爹妈所生的道理。”见巧美眸一转侧看月儿,而后又瞧去许良。

    自然,那许良抓耳挠腮的,窘像纷呈。“嘿嘿,谁我没爹妈的,只是只是我不知爹妈谁人而已。”

    月儿与见巧渐渐敛笑,浅浅的笑意尚存了些就等许良再释疑。

    三人的眸光齐齐射来,许良笑着喟叹一声。“都道是爹妈所生所养,可我偏偏是生下来就没见着过亲生的爹妈。被乞儿养到四五岁光景就卖去了将军府上,好在好在将军与夫人,还有公子都对的不薄,我才能养得白白胖胖,吃香喝辣,好不自在。二位姐、姑娘家,我的身世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这许良也是苦命的出身呀!两位女子再也笑不出口来。

    三人皆道出身世,为今只剩月儿了,但见她从容不迫,面上淡然无波。倏尔,她倒冷笑一声。

    “我这下人奴婢的必定出身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都了,奴婢也不能藏掖着。”启开丹唇,月儿徐徐道来。“奴婢本是苏州一娼寮里的一位娼女所生,至于亲生父亲谁人就不知了。之后,母亲身染重疾,不久于人世遂将三岁左右的我送去一乡下农人家中。这户老实巴交的农人夫妇就将我当做养媳妇收留了下来,不到三四年,谁知这户女主人乃至他们的儿子接连染疾而亡,农夫不知从谁那听来闲言碎语我是祸根,灾星,才使得农妇与儿子接连丧命。自此农夫对我便见鬼似的厌恶,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恶语辱骂。又一年不到,他便将我带来应天,就卖给了妈妈,得了二十两银子。哪知老天报应,二十两银子还没取走,就在我们娼寮这吃了顿花酒便一命呜呼了。”

    言罢,月儿有些出人意料的冷笑了起来,对自个苦命的出身,对收养她的农人一家似乎都没有半丝感念之情。也难怪,月儿道出真相,在旁的三人自然都有了见解,果然不怨月儿气恼,那农夫的妻儿病死与月儿何干呢?

    心思都凝重了起来。还是见巧先个启的口。“原来我只从旁人口中得知你是农夫卖了来我们娼寮的,竟然你出身如斯我真不知呢!”

    坦然一笑,月儿回话。“姐自然不知,我的身世之谜唯有妈妈知晓,除此再无第二人晓得了。”

    “嗯!”见巧颌首。“月儿这般凄苦比之我来还要令人悲伤。”

    “起来,你们留在这儿绝非长久之计,都是苦命的人,日后只怕更难。”许良插言。

    话虽中肯,也到了月儿、见巧的心坎里,可她们又能怎样?早就迫不及待离开了,争奈无法成行,卖身契还在鸨母中,就算逃去天涯海角,日后也难有安身立命的一寸方地。除非除非效法周兰儿,不在嚣世浮沉,做个压寨夫人,原离是非俗尘倒也落得逍遥自在。然,偏生可惜的是山寨被毁,压寨夫人也没命消受了。

    四人之中唯有嵇浒最有能耐救出这二位女子家,可他最属意的周兰儿都无法从鸨母中救出,这会他能搭救不相干的两位女子家?话见巧少则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月儿若想赎出也别指望鸨母少索了银子的,这许多的银子就算卖了将军府也不够啊!他又能去哪里筹集?

    总不能为了这两位女子就与鸨母翻了脸,死活暗中救出,带着她们逃命去吧?若如此,他的一生也就此完结了,再也别指望继承父业之衡石,成就朝廷之中坚了。兴许身败名裂,成了丧家之犬被官府追拿也不定呢?虽然,钱府尹与他父亲自幼朋侪,若那鸨母执意闹出大动静,钱府尹可有法子保住他?他的父亲会否就此受他的牵连?

    人间是是非非谁人也不可过早预料,需得步步为营,心着些才是上策。

    嵇浒养伤之际,沁姝曾摊开心扉对他过一件天大的秘辛,那便是庄大哥欲图联柳月儿劫取鸨母的巨量钱银,只待时成熟就动。

    当然,沁姝并非长舌妇,无端道出生死攸关的天大秘辛,只因她对嵇浒的为人算是彻彻底底放心了才会坦然告知的。

    嵇浒自打知晓庄禹有此打算之后便对沁姝立誓绝不宣露半点消息,否则五雷轰顶而死。再者,嵇浒也对沁姝过,若有用得着的时候一定盼着沁姝告知他,若他有能耐必然全数使出帮衬。

    兰儿的死虽是嵇浒一造成,但鸨母的逼迫也使得兰儿走投无路才出逃,而后巧遇庄禹,悲惨的结局自此酿就。是故,嵇浒与鸨母佯装交集,心内对鸨母也怨恨不已。得知一切之后他巴不得庄禹能早些动,将鸨母的全部家财劫取一空才大快人心呢!

    “何尝不想离开?”见巧直言不讳。言毕美眸眨呀眨的就瞄去了嵇浒。

    “姐,您该去用午膳了,时辰不早,奴婢还有些事需拜问嵇公子。”月儿已然起身垂首话,等候孟见巧的示下。

    话里有话,方才鸨母也对月儿声嘀咕了些什么,孟见巧都瞧见了的,此番也该懂得其间必有关窍,她暂且不便知晓。容嵇公子走后她再逼问月儿也不迟。而况她出想离开娼寮的话嵇公子分明毫无动静,一脸的茫然发愣。“好,月儿吩咐庖房多送些饭菜来,好赖已经亭午,留下嵇公子他二人用些粢粝粗食的也要聊表心意。”

    言完,孟见巧起身,朝嵇浒盈盈一拜,随即转身就去了屏风之后。

    月儿会意,也应了“是”便朝嵇浒使了眼色,自然,三人就离开“解语轩”一路朝向后园假山洞里了去。

    好赖是妈妈吩咐她与嵇公子私下话,嵇公子什么她都只管应承就可。月儿思忖,嵇浒此来估摸着是为了沁姝姑娘,除此便是庄禹大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嵇公子不甚为难她就告知,若有心刁难,她也有法子应付。

    “卧祥洞”内清风丝丝,舒心润肺。石桌石凳,三人坐下,月儿不待嵇浒启口话她便赶紧了道:“方才姐的话不过戏言,嵇公子别当真!”

    许良瞪着双眸有些不悦。“什么话,姐真心想离开,都听出来了。”毕竟是许良方才“解语轩”里挑起话头,矜怜二位女子长久留在娼寮迟早不得好下场的辞引得见巧道出真心所想。

    嵇浒抿唇淡然含笑道:“罢了,许良你且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同月儿姑娘私下里。”

    公子吩咐他怎敢不从,气鼓鼓的一个起身,迈步不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