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皆不得安生(二)
午膳时刻,沁姝就不见赶来,往时她都早早行至堂屋的,这会怎的与素日不同了,莫非有琐事耽搁了?杨展放心不下,见庄禹大哥只管埋首啖啜,面色阴沉,估摸着有甚事发生,但就不知为何?他起身就朝沁姝闺房赶来。
“沁姝姑娘,该用午膳了。”
她听出是杨展大哥的话之声,一如往常的和煦缓。“我不饿,杨大哥你们先用吧!”
言语无力,还有一丝凄凄婉婉的声音传出,他断定了庄禹大哥与沁姝上昼时分见过,估摸着言辞不投和,这会都生闷气呢!
“怎能不饿,都亭午时分”他想好生劝,略思忖还是不必了,二人气恼不知所为何事,干脆一会问明庄大哥再。沁姝不肯用膳,他也无需担心,留些一会送来就是。“罢了,你先歇着,一会我送些来你再用吧!”
“不必劳烦杨大哥,你去用午膳吧!我真的真的不饿”
摇摇头,他不再多言,踅回堂屋,草草茹菜啖饭,随即赶去庖房洗碗刷碟的,拾掇物什的,总之不言不语。
迟虎与庄禹闲了几句也瞧出不妥,他无法断定怎的,只好随杨展赶来庖房悄悄相问。
“杨大哥,庄禹大哥与沁姝妹子是不是起了嫌隙,这会都不理彼此?”
“嘘!”杨展鬼鬼祟祟地举起指在嘴巴前。“声些,庄大哥的确与沁姝妹子闹起了不快,你也别操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保准令他们不再如此。”
“哦?什么法子?”迟虎再问。
杨展噙笑嗫嚅道:“不理不睬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忍耐多久,非得迫庄大哥低头求咱去项,讨巧沁姝姑娘,否则你急于去问,庄大哥反倒嫌你烦厌,可知了?”
“对呀!”迟虎圆圆的面上含笑。“那那我就去后山纳凉去了,一会见着庄大哥也不理他干脆。”
“嗯!”杨展不再多言,引拾起水舀,继续忙碌洗刷。
依法,迟虎便踅回堂屋,但见庄禹气恼地呆坐着,不言不语的。兀地一个眸光瞥来,瞧向迟虎,仿似瞧出他鬼鬼祟祟,一定是与杨展背地里闲了什么?甚者去过沁姝的闺房,得了些话语这会赶来。
然,迟虎见他眸光犀利除了一个抖颤,旋即不再瞧他,迟虎竟个不声不响离开了堂屋,且疾步朝篱院行去。
可气,这两个好兄弟怎的了?都心下有鬼似的走开作甚?正思忖之际,杨展踅回将八仙桌上的剩余碗碟取走去庖房洗刷。
又不言不语的,杨展安的什么心?庄禹越想越气恼,难道他们都去了沁姝的闺房,都觉着沁姝是对的,都随沁姝一道埋怨他庄禹的不是来了?
一个跺脚,庄禹再也坐不住,起身,阔步就赶去庖房,但见杨展有条不紊地洗、抹、拾掇物什。就欲诘责杨展作为属下的无礼,沉吟一番,稍稍放下身段,他哼了一声。“杨兄弟,你怎的见了本寨主一言不发,难道对本寨主心生了不满?”言辞并未过于激烈,而后和缓了相问的。
杨展听言,丢下中抹布,转身,抱拳折腰施礼。“属下见过庄寨主,有甚吩咐请示下。”
“别同我装模作样的,你你去过沁姝闺房都与她道了些什么?”
“回禀庄寨主,属下并未多言什么。”
“你”他怒眸圆睁,气恼再临。又想了想还是压制着些。“沁姝还没用午膳呢,你难道就不顾她,碗碟都洗了,莫不是让她挨饿整个下昼?”
杨展登时回话。“决计不是,属下留有饭菜呢!”
顺着杨展指的灶台,果然有一提盒在那,分明留着呢!庄禹这才敛去了怒气。侧眸瞧去杨展,但见此刻杨展一脸的憨笑。
“庄寨主,是您亲自送去还是令属下送去呢?”
咂咂嘴,一时失声。“嗯!啊!”
“究竟所谓何事与沁姝姑娘起了争执,令她不悦了?”杨展不转弯,直接相问。
“唉!女人家,一言难尽。你送去吧!别饿着她了。”言罢,庄禹起步离开。
自不用,杨展虽问不出所以然来,饭菜依然需送去。
行至沁姝屋外,引敲门。“沁姝姑娘,是我杨展。”
“何事?”
“你且开门话。”
“我困乏的紧,寐下了。”
“这好吧!饭菜端来了,一会沁姝姑娘记得用下,我过一个时辰后来取碗碟。”
先个沉默,须臾,沁姝便道:“算了,你推门进来吧!”
他面上一抹得意的笑,而后轻轻推开,中提盒拎着就入了内屋。眸光瞧见的是沁姝并未寐下,而是粉纱褙子着身,立在窗牖旁侧对房门,幽怨的琼眸瞧来。
将提盒里的饭菜一道一道取出,放在条案上。他这才抬首。“沁姝用些吧!”
她颌首。“多谢杨大哥。”
“无需。”
她缓缓而近至条案旁,落座椅子上。执起筷箸,抿着赤唇和悦一笑,随即垂首敛去笑意。搛菜送入鲜嫩赤唇口口嚼起。
杨展侧看旁处,瞧见了女子家针黹活计,原来沁姝姑娘儿甚巧,竟个亲绣了几条汗巾,他轻轻拿起瞧了瞧。花鸟虫鱼,正好四条汗巾,每条图案各不相同。
沁姝一壁用膳一壁侧望了去,连忙启口。“哎呀!杨展大哥怎的没我允准就偷看女儿家的物什?”
他悚然,立时放下。“嘿嘿!失礼,沁姝莫怪,我不看了。”
却不知,她兀地又含笑了起来。“算了,我本来绣好了正打算送你们每人一条的,这会先被杨展大哥瞧见,那就有劳杨展大哥代为分给庄禹大哥、迟虎大哥和你各自一条,夏日汗多,也可适时用来擦汗。”
原来她是为了他们这儿的三位男子绣的汗巾呀!那第四条自然是她自个留用了不是?“我们都是粗人,只怕不习惯用这些工致的精美之物。”
一口饭菜咽下,沁姝可不乐意了。秀眉一挑。“什么话,男儿大丈夫了就不用汗巾擦汗了?莫非嫌我这女子家的物什绣得不好看才会刻意出此话?”
杨展登时双眸睁大。“哪里,沁姝可别错会了意,我是我们这些粗人用了沁姝姑娘的精美物什只怕不出一日这精美的汗巾就染了汗渍,灰尘,脏了汗巾岂不可惜?”
“脏了就脏了,洗濯洗濯不就干净了?”沁姝微微噙笑。
杨展抓耳挠腮的,这才想到他留在这儿不急着走是有话要问她的,遂启口。“沁姝姑娘,方才你因何不去用午膳?与庄大哥怄气了?”
不提就罢,这一提她的韶颜立时半点悦色都没了。
见她不言杨展再问。“目今庄大哥身子待愈,沁姝姑娘也别和他计较,若有什么不妥的你可与我或是迟虎兄弟闲谈,犯不着怄气,也伤身子呀!”
“我知杨展大哥通情达理,不过提及一人一事只怕你也不愿与我闲谈了。”她总算启口。
双眸一转,他亦猜测谁人何事来了。虽然不悦,可他还得宽言沁姝姑娘,毕竟沁姝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龙山一众兄弟,更是为了庄禹大哥日后的长远打算才如此的。“嵇浒杀我龙山那许多兄弟,这个仇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化解,你若有心帮衬我龙山兄弟,我倒劝沁姝姑娘不若多细心服侍庄大哥,令他安心,长此以往,嵇浒如何行事我们再做察看。若日后庄大哥真的放下心结我们也不会从旁怂恿庄大哥继续与嵇浒为敌就是。否则,能不能谅解嵇浒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话虽入情在理,但沁姝分明听来杨展对嵇浒的怨恨不却。与庄大哥一个道理,都对嵇浒恨之入骨。若不是嵇浒与庄禹大哥一程隐姓埋名的交集,这会得知嵇浒真面目还能安生的只吩咐日后见着嵇浒格杀勿论?怕是早就谋划如何斩杀嵇浒而后快了吧?
这些男子也真倔强,不通呀!沁姝悲愤地用膳。“都怄我,却不知我的良苦用心。”
“杨展怎会不知,若不然早就不与你谈论贼子嵇浒了。”顿了顿,他再言。“沁姝姑娘,我设法去劝劝庄大哥,别总是怄你,其实,庄大哥一会之前还去了庖房埋怨我将碗碟都洗了也没细瞧我留了一份,直到他瞧见了才无话离开。从此可鉴,庄大哥心下多么在意你。沁姝姑娘,你也放宽心些就更好了。”
听来此话,她气恼归气恼还是心下一甜。“这个木头木脑的人还有些心思,不枉我总替他浣洗那许多的衣裳。”
杨展暗中心笑,腹语道:还不是你自个主动请缨的,只怕就想为属意的男子浣洗衣裳却故意在我面前诉苦的吧?若想让我去庄大哥那替你项也不必如此,我必然会择替你多些好话就是。
道了衣裳,沁姝还觉着不够。“也不想想他一身的衣裳多难洗,夏日时节穿这般厚实的衣裳作甚?”
论起庄禹这一身秋日时节穿的衣裳,真不该怨怪庄禹。着实重伤了身子,至今他每日里都寒丝怕冷的。就算烈日高悬,沁姝、杨展、迟虎都劝庄禹不要再去日头之下暴晒,庄禹心中苦闷了也只去后山翠荫之中一白石坐下悲春伤秋的,面色稍稍和缓了些,但依然黯黑,依然一身的寒凉不散,衣裳自然也就厚实了些才适意。
“沁姝姑娘若觉着劳累,杨展愿替你分忧,日后庄大哥的衣裳我来浣洗也无妨。”
睨了一眼杨展,韶颜不悦。“那哪成?我总不能闲看杨大哥包揽这许多烦琐之事。”
分明愿意浣洗庄大哥的衣裳还要嘴硬,杨展稍稍试探她就辩口了,算了,不与她计较,需知与女人家能计较清楚什么道理来呢?都是有过家室的鳏夫,心下对女人也知晓几分。
“沁姝姑娘,我去后山瞧瞧,迟虎近来发奋勤练,我去劝劝别累坏了。哦!你用完就送去庖房,我一会归来再洗。”
略沉吟,扬起赤唇,她道:“你去吧!杨大哥记着,那木头人定然还在苦闷着呢,你也多宽言几句吧!我若没猜错他对嵇浒定然是兄弟情重,无法面对事实,这许久了都放不下,别日后他见着嵇浒不会忍心杀他,只怕再遇着险境,嵇浒需得驰援,木头人一定会首当其冲的。”
甫听此话,杨展吞下了口涎水。他心下思忖也无法断定庄禹大哥究竟会否对嵇浒真的依旧情深义重,愿为彼此丢了性命也无悔。
天意弄人吗?只恨这天意也太令人难以面对了呀!
颌首,杨展不在言,迈步就亟亟离去,他心中也难以平顺。对嵇浒真的不知如何对付了。想及自个不是嵇浒搭救,被乔装成江湖人的几个皂隶蒙骗投入大牢,不死也差不离。可忆起去岁秋日寒凉,鸣雨奔雷的那两日两夜,嵇浒这个贼首统摄军兵直捣龙山,杀戮、哀嚎令龙山数百兄弟成了冤魂,深仇大恨如何得报?数百冤魂如何安息?还有庄寨主的压寨夫人---周兰儿为此香消玉殒找谁去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