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同行难同心(三)
莫不是报应?他庄禹是先从嵇浒中夺走了兰儿的呀!为今,嵇浒再从他中夺去沁姝?这便是天理循环?
什么是天理?若真有天理兰儿怎会惨死?本就苦命的女子老天对她还能忍心到这般地步?
无需理会,沁姝既然对他爱慕,他就不该将沁姝比作兰儿,用心待她。可知二人脾性相似,又着都会武艺,再个穷苦出身,相辅相成,日后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也能相濡以沫,不计较那些荣华富贵都能安逸度日。
月儿则不同,这女子年纪轻轻就城府深沉。若与她交集,各取所需也就罢了,成就夫妻是万万不能了。
他正独个冥思之际,月儿竟然赶来,兀地启口。“庄大哥,你的衣裳我洗过了,午膳也备下了,庭院我都洒扫干净,这会我走了,不大定哪日才来,你自个多保重身子。月儿先行告辞。”
她迈步就走,褡裢在肩,她分明是赌气离开,这回真不知她会否再来?或是几日后肯来了?
庄禹起身,不发一言,他不知如何挽留?若执意,只怕月儿会乘间对他宣露情愫,迫他接纳了她,而那般的结局他无论如何不愿见着。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沁姝,也断定日后非沁姝不续弦了。
行了十数步,她心儿一阵冰凉,泪儿便在眼眶之中转悠,她没再回面,就怕被他瞧见她的脆弱和可怜劲儿。她是倔强的,也是有主见的,她不会刻意盼求他的矜怜,她会适时做出剖断,如何拿捏也只会埋藏在心。
可,泪花怎的就不争气潸潸而下了呢?好在,她的坚忍令她没失仪、当场悲恸大哭。只是任由泪花散落吧!她一会行远了,必然寻个无人烟的地方好生哭个畅快。
只是,他会挽留她吗?若他念在她这些时日用心服侍他左右的份上求她不要离开她该如何应对?抆去泪花,含笑点首,仍旧留下服侍他,就当沁姝不辞而别与她无干?哪怕彼此都心下芥蒂也不予理会?容日后见着沁姝再做细较,各自情归何处亦听天由命?
再行了几十步,怎的,他并未挽留呀?就算不挽留,临别道一声客套话总该少不了的吧?他难道一句离别的感激的言辞都不肯对她?
自欺欺人,原来自个在他心中始终都是下人丫鬟?他爱慕的是姐---周兰儿,纵然姐殒命,如今的沁姝便是他日后续弦的唯一愿景?
哎呀!自个怎就这般作践自个?人家大英雄对她恐怕从未动过情愫,而她却痴心妄想有朝一日的嫁做人妇?
心中气恼,可她还是忍不住迅疾回首,她真真只想瞧他在作甚么。一回面的瞬间她竟然瞧见了他复坐白石之上,傻愣愣,眸光遥望她的离开,仅此而已。
再无必要渴盼奇迹降临了,他的冷漠坚决,已然明了他的心中只有庾沁姝了呀!
走!该速速趱程,复回娼寮,那儿才是她的落脚之地,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归宿。
“沁姝理当多些笑容,你这般的女子若忧愁老天爷怕都不允准!”他设法讨巧她,令沁姝欢颜与他嵇浒相对。
二人躲在林荫之下,嵇浒取出她赠他的汗巾,头回用来擦汗,他端详了会。烈日光明,任何瑕疵都逃不脱他的锐目,牡丹花图案有一水渍干了后留下的印记。他无非猜出两种结果,其一是沁姝中含有水渍拿去她的袖中,其二则是一滴泪珠滴落,正是她垂首针绣之时涌起悲伤心绪时不心的结果。
不便直问,但他有法子拐弯抹角套出话语。
“嵇公子记下了,我与你一道是助你查探龙山这儿的山贼出没,若查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了却一件心事,而非为了与你一同赶来卖笑讨你欢心的。”她剜了他一眼。
没想讨巧不成反倒惹她着气,他也无奈了哟!
捏着自个的褐衣衣襟低首瞧了瞧,这农人衣裳也是用来乔装所用,这会便一副农人男子的模样;而侧看她的村姑衣裳,只留了一条长长麻花辫的女子再素淡也美妙绝伦。她天成妍丽,不施粉黛都美过孟见巧。
不错,孟见巧绝色美人与沁姝仍旧差距显然。他瞧着她又忆起周兰儿,一个大大咧咧,一个家碧玉。
“还瞧不够?我与你好了的,不许对我觊觎不该的妄想,你都是应承了的。”
嘴一撇,他冷笑。“怎的,我过的话难道就是你该坚守的吗?”
“什么话?”她秀眉蹙起,不解。
“我不会对你无礼,可没你不能对我也无礼呀!若你肯多正眼瞧瞧我,焉何我非得瞧着你话?你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你我若也似你这般,对你不理不睬你又怎样评我,是不是嫌我家子气,不该与女子家一般见识?讨巧你又不悦,那干脆我不理你好了。”
他打算破釜沉舟,冒险一搏,对付这等女子就要反其道而行,反正他怎的一路讨巧都不适她意。
“哎哟哟,你甘心不理我还得多谢嵇公子呢!如若你我二人只管干事,不理会旁个也就安逸了哟!”
他不发一言,反正出的话他便打算这般。
琼眸一闪,侧看了他一眼。“怎的,你不会真个不理我了吧?真个像个女子家的爱计较?”
他还是不理会,侧眸瞧去远处。咂咂嘴,而后又阖上了。
略思忖,她倒偷笑了起来。掩袖遮住赤唇令他别想瞧见。
却不想,他并未朝她瞧来,眸光乱瞧也没个方向,但始终不瞧她的举动。
伎俩何足挂齿,沁姝柳腰一摆,于是二人皆不理会别过头去。
约莫一刻钟时辰,二人都坚决不理会彼此,直到一阵马蹄之声扰了二人。
“这位兄台,请问这儿可就是龙山了?”一位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的俊朗非凡的公子哥以礼相问。
嵇浒打量这人,天庭饱满,一番神采奕奕之姿,双眸通透,有股摄人心魄之威厉。虽然公子哥含笑启口话。
“不错,这儿便是龙山了。”嵇浒答。
那公子抱拳,略点首。“多谢!”
再无旁话,公子哥便上了马去寻找入山之路。
当然,公子哥面对嵇浒,而沁姝侧颜相向,方才那位公子哥决计没瞧见嵇浒身旁村姑模样的沁姝。若不然,多瞧几眼必定无疑。
嵇浒瞧着公子哥离开心下有些莫名的交织。他该瞧出来了,这位公子哥器宇雄奇,举止高贵,绝必乃是大户人家或是官府人家的公子。但从方才短短两句话断定这公子兴许比他嵇浒还要贵胄,且身姿也略略比之嵇浒胖了些许。
沁姝始终别过头去,没理会,但听得嵇浒与陌生人言话,她心里嘀咕就想瞧瞧热闹,然,二人也不多两句便听得那人骑马又离开了。为此,沁姝角睐斜睨这才发觉嵇浒整个眸光都盯着那陌生人离去背影瞧个不停。
“怎的,傻了?人家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公子,莫不是你将他看作了贼人?”沁姝着实忍耐不住,她先启口了随意话。
嵇浒依然不语。他在忖度,蕞尔城怎会有此清俊且气概超绝的男子赶来?且不知龙山之所在,必然是外乡之人。
不过,龙山流窜贼人扰乱四方,除了“宝公庵”不敢劫掠,但凡路人,不分富贵若遇上了都遭洗劫一空。这些贼人神出鬼没,地方县衙派出衙役忙活了许久也没寻得半个人影乃至出处。
他之所以赶赴这儿,也到了还知县大人一个面子,为今与知县大人见上,明关窍,这才亲自查访,若暗中寻得贼人下落,知县大人无法应付,他嵇浒必然去应天搬来救兵,否则他将一直留在椒城查探。
言归正传,天庭饱满的公子一气绝尘而去,没了踪影,嵇浒才悻悻然回面,瞧向沁姝。
她警觉一个侧颜不与他对视。
他无心旁个,只对她了一句话。“方才这位公子来头不,不知是敌是友,若他不会武艺遇着歹人只怕凶多吉少,但凭他的衣装就是活靶子。”
沁姝正眼瞧来,她也瞧见了一位公子骑马离去的背影,听嵇浒这般一她也心下思虑。不错,若贼人现身,顺藤摸瓜,查出秘辛,可就圆了嵇浒的心愿了,也了却一桩大事,日后嵇公子如何对付贼人她则可不必多问,安心早些复回茅屋去照料庄大哥,令庄大哥静心养伤要紧。自然,知县大人也不会忘记嵇浒的帮衬,必定给予嵇浒回敬,四处张榜她二位哥哥的画像,若有乡邻见过,晓得她二位哥哥的去向,她便有了指盼。
“愣着闲有何用,不若你我跟上去瞧瞧究竟。”沁姝提点。
他眨了眨双眼,立时接话。“对,沁姝言之有理。走!”
二人并行向前,也没半点谁先谁后的礼让,都有武艺功底,自然不惧危险悄临。
一壁迈步一壁话。“沁姝你,这位公子因何而来?”
“我怎知?”她直言。“嗯!过路而已吧?”
“方才他刻意提及龙山,他来此必然有什么目的。”
沁姝颌首。“兴许,要不也同你一样为了追查龙山流窜贼人?”
“不对,我出身官宦人家,对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一眼便能看穿,而方才的公子器宇之雄比之我显见高出不少。我猜出他不仅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兴许比之我的家世还要显赫。父亲戍守边塞,拔擢龙虎将军,二品大员。若方才这位公子比我家世显赫,少也是一品大员家的公子。”
沁姝不懂什么一品、二品的,反正她倒是听过七品芝麻官,指的便是椒城的知县大人官阶。“管他谁家的公子,是友互为帮衬,是敌必定不饶。”
侧瞧了一眼这话亦威风凛凛的女子。需知她的随口话都令嵇浒心下一震,若父亲戍守一方,对女子家也格外开恩,允准女子仗剑从军,想来沁姝的能耐绝必前程不差。可惜,随意想想便罢了,哪有女子从军的理呢?
“瞧我作甚?不是不理我的吗?”沁姝赤唇启开。
他顺带白了一眼她。“有甚了不得的?多瞧你一眼我也发不了财,升不了官,得不着便宜。”
此话一出他情知口误,却也是心里想对她道来的真心话。若与她长久孤男寡女再无情愫生成,日后他断定沁姝将再不是他嵇浒所能觊觎的了。那会便是他该退让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