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同行难同心(二)
二人坐下,各自执筷,她启开鲜赤润唇,搛菜就朝自个嘴里送。而他稍微启口便龇牙咧嘴的,疼痛一时岂会消除?
纤遮蔽侧颜,一壁用菜一壁噙笑,她的香肩不辍地抖动。
“看你得意,以后我再不同你比试什么了。”他搛菜也心翼翼朝自个嘴巴里送。
琼琼美眸斜来一束沁人的光彩。“哦?那你这般到底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哎!有言在先的,不可反悔。我自然是赢了的。”他生怕她耍赖呢!
也不会在意,她记得与他比试之前过的话,只消不对她生就非分之想,任何过分的要挟她都会设法应对,反正量他乃正人君子,卑鄙的段必然不好使出。“我何时过反悔的话?嵇公子真是瞧了我君子之腹。”
斗嘴,他们不停歇地斗趣打诨直至晚膳终了,她端着碗碟去庖房洗净,这会她也淡定地踅回茅屋,纱帐掀起,床铺都是全新的真丝软衾。打开褡裢,将换洗的衣裳就齐整放置床边的条案之上,那块匆忙绣好的汗巾藏于袖中。
回眸一瞥,吓了一跳,他竟然不声不响就立在她身后了呢!
“可要我帮你。”
她面色顿时染赤,摇摇头。“不必。”沉吟一番,她才道。“脸还疼吗?”
此话一出,嵇浒噙笑的面上肃然了些许。“不痛了,好生寐上一觉,明个自然会无碍的。”
还无碍?五指印清晰可辨,他不过不想令她不快吧?算了,谁让他对她无礼了呢?自个的香唇竟然被他给亲了去,按她该恼怒才对呀!
可是,自个分明有求于人,此处只二人孤男寡女的,二人都守口如瓶谁人知晓晚照时分他们之间的鲁莽羞愧之事?总而言之,完璧之身决计不容侵犯,否则她会令嵇公子不死也得伤体重现。
既然有求于人那就多一份诚意吧!垂下头颅,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从袖中取出汗巾。“嵇公子莫要嫌弃,这是送你的汗巾,请笑纳。”
他立时接过、展开,粉色牡丹花便呈于他的眸光里。猜到,这汗巾一定是沁姝姑娘亲所绣,否则决计不会如此慎重取出。放在鼻尖嗅了嗅,丝线的香气存留。俊颜含笑。“好香的汗巾,料必是沁姝姑娘亲所绣吧!”
“嗯!”她颌首。
其实,他记得自个赠她的绢帕沁姝一直不曾归还,如今她又绣出这般精美的随身之物,莫非有情暗示?她对他也动了几分心思。
不敢深了里想,那会的兰儿一时对他冷若冰霜,一会又将最珍贵的完璧之身与了他。沁姝该不会也打算如此吧?
不会,他情知,沁姝不是这般的女子,她赶来不过指望他的画卷早些成就,为她寻得二位哥哥下落而应约赶来。
无论如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付这等绝色女子就该顺着她的意好生讨巧,希冀日后变数难料,他也可抱得美人归而无憾了。
毕竟,他如今心下断定月儿对庄禹一心一意,若庄禹同月儿成就一对,他就不用愧疚面对庄禹时的拿捏为难了。
紧要之处乃是沁姝最终会择了谁?若执意决心委身庄禹大哥,他嵇浒则必然退出;若沁姝尚无法断定最属意谁,他嵇浒一定会尽心尽力庇护她,直到最终的结局,无论是何,他都不再追悔了呀!
“沁姝,你先个盥洗一番吧!”
她挑眉肃然。“嵇公子莫非忘了紧要的事了?”
他怎会忘记,令月儿传话来就是为了一展画笔的能耐。“放心吧,我没忘!天干地燥的,我让你盥洗身子,而后换我洗净之后,也好你我二人谈及要事,耐心叙述,直至我将你二位哥哥的大体样貌记在我心中便可画出,你再提点哪些不对的地方,我便改动,待画像完全相似了之后,我才应承你寐下,明个赶路去椒城,这般总成了吧?”
宛然一笑,她自然信他。“好,你等我。”
取出换洗衣裳,急忙赶去后屋,一番盥洗,她又匆匆穿衣整襟的复回茅屋。随即,嵇浒精贼的眸光偷撷一眼她盥洗之后的水渍未干的清凌凌娇媚而后便阔步就去清洗自个了。
自然,二人都用皂角清洗的身子,此时端坐在八仙桌旁彼此都能嗅闻彼此的香气暗涌。
“你二位哥哥的样貌若是这般,好,我就先试着画出轮廓,你一旁可适时提点哦!”
她颌首,起身立在他的身旁。
嵇公子早就置备了文房四宝,交待了几句,沁姝便依法展开宣纸,滴砚滴出水渍将砚台润湿,磨墨之时她心下就呈二位哥哥的音容笑貌。
但坐定,嵇浒凭借她方才的口中叙述,他执起宣毫略作沉吟,眸光一闭一睁就蘸墨,随即笔落宣纸之上,游走舒展,腕扭动那笔下的人便轮廓显出。
沁姝垂看宣纸美眸一眨都不肯眨,瞧出嵇公子笔法快若闪电之际,大哥的轮廓就大体绘制而成。“不,双眼不算太大,鼻子稍大一些。”
她的提点令嵇浒频频点首,笔下的画作便差不离成就了。
执起,递给她细瞧。她接过,端详了再三,大哥的模样真的再难找出不妥之处了。
喜极而泣,沁姝佳颜之上含笑却落泪。“太像了,我大哥就是这般相貌。”
嵇浒得意。“好,再你二哥的相貌。”
她依言回话,细细言了二哥庾胜的面上特征,试图丝毫不差得清清楚楚。
他同方才一般,笔下之人的轮廓大体成就,细微的一笔一画就令沁姝道来他再起笔。
又是一幅,她二哥庾胜的画像也成了。像,沁姝的话令嵇浒松坦了心绪。落下宣毫,吐纳了口气。
离开书案,徒留沁姝细细比较再看。
“嵇公子好本事,沁姝佩服。”她是由衷地道出此话。
“若能助你寻得你二位哥哥下落,我也能安心了。”他扬起了嘴角,灿然一笑。
“嵇公子没我提点,再作画时还能丝毫不差绘出许多张画像来吗?”
“你怀疑我的本事了?方才还夸赞我呢!需知,我的能耐就是誊抄一流,绝必再画也一模一样。罢了,时辰不早,明日就将这幅画像带上先头交付椒城县令,让他张榜在你梓里先个寻找一番,待我复回应天,我再作画求请钱府尹帮衬就是。”
“沁姝怎敢怀疑嵇公子的本事?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是官场中人,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信迟早会寻得二位哥哥下落的。”
“那就好,时辰不早,歇息吧!明日你我一早赶路。”
“嗯!”
十日后,篱院、茅屋处,堂屋里,八仙桌旁坐定,庄禹拉长了脸,盯着柳月儿。“我问你,沁姝不告而别是不是你对她了些什么?”
月儿这几日常常来此,为的便是服侍庄禹的琐碎日常。因着杨展一时之气,迟虎追撵不及,杨展就这般与几个假扮江湖人的皂隶动起来,孰料皂隶们早已设下圈套,就等杨展往里钻,自然被拿去了大狱。这些时日可把庄禹愁坏了,欲图营救,一番掂量自个身子未愈不能成行。
自然,迟虎一壁替庄禹操持琐务,一壁署理杨展往时的头领之职,服侍庄大哥的重任就落在月儿的肩上。
不过,月儿常常赶来还留宿于此,庄禹却不让月儿留宿女人家的沁姝闺房,偏生令迟虎拾掇杨展的厢房安顿月儿。
十三日来,沁姝的消息全无,而月儿对庄禹的细心服侍令庄禹渐渐思忖出些什么。他一夜之间竟个茅塞顿开,不错,十三日之前,月儿可是与沁姝私下言谈了些话的。庄禹当时离开沁姝闺房并不知晓二人所谈何事。而月儿与庄禹去后山之际,沁姝便不辞而别这许多时日,庄禹今个打算质问月儿,迫她道出实情。
柳月儿沉稳练达。“我与沁姝女儿家闺房之话又能道些什么?庄大哥因何无故相问?”
“你骗不了我,沁姝气恼我的事渐渐消解,而你与她一席话之后她才离开我这儿的。分明你了些令她无法谅解我的话才会至此。”眸光阴冷,他与月儿修睦之后不曾这般过。“你图谋不轨,庄禹也该对你言明,那是万万不能的。”
好一句“万万不能”这话算什么?彻彻底底宣露他对月儿的情谊并非情愫吗?
他道出真心话,得痛快,可知月儿的心儿如同利剑刺入,穿破、穿透,直到她无法相信,无法坚定。心死若水,她反倒平静无波一般,唇角一撇。“庄大哥爱惜沁姝姑娘真令人感慨呀!可惜沁姝姑娘未必就对你一心一意,她的心中除了你就不能存放第二个男子吗?比之你而言,人家家世显赫,俊雅超俗,往后大有前程,哪个女子家不爱?非得与你隐于山林,过着不敢见人的偷活日子?”
从她话中他猜出大体。“果然不出所料,她去会嵇浒了。”愤然起身,“啪”的一掌就拍向八仙桌。虽然伤体未愈,但这一掌风也威力不,那八仙桌愣是被拍个炸裂。
月儿着实骇了一跳。“好个武艺高强的庶人英雄,这本事非俗人可比了呀!你如今身子就待康愈,竟然不安分,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自个不保,你你所爱的女人也永将与你无缘了吧?”
“别管我!”他气恼无法消散,毕竟月儿是罪魁祸首,但月儿也对他情意深深,他怎会不知,且月儿用心服侍他左右,令他感怀在心,就算怨她也无法暴跳如雷,只能将怒气撒在八仙桌上。
一阵阵钻心的痛楚,他知晓方才用力过猛,万一伤了脏腹就迟了。在府衙养伤之际二位郎中都言清清楚楚只有伤体痊愈日后便能无碍,否则功亏一篑,可能性命都不保。
“好!庄大哥你这人翻脸就翻脸,比之女人家也没你这般的善于计较。我知你见不着沁姝姑娘心下急迫,我不扰你安逸就是。”言罢,月儿转身就朝杨展的厢房赶去。
趔趔趄趄,他步下凌乱,朝去篱院,再去后山,此地,一白石,他呆坐。
怎的了?自个孤家寡人了吗?杨展被拿去大狱,迟虎连习练武艺都不能安生,这会出门干事去了。而他方才逼问月儿又没问出所以然来,还令着月儿气恼不理睬他。
究竟自个做了什么,为何要救嵇浒这个大仇人?如今自个落到这般田地,而嵇浒却拐走了沁姝,真不知他二人是不是躲在一隅逍遥快活了呢?
天理竟是这般的捉弄人吗?沁姝对他的情意他心下明了,但女人家并非一成不变,遇着更强的男子估摸着被其哄骗而动摇心志。沁姝真是这般的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