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平波即暗涌(五)
遣去黄扬,钱府尹则正色对嵇浒道:“贤侄,老夫要回府衙了,楚楚尚未醒来,待会你务必留下用过晚膳再走。老夫不定再来,你可记着了。”
嵇浒不敢违逆,自然应承。不过,钦差大臣突兀赶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有何要事发生呢?“钱叔叔,钦差大臣来应天莫非为了某事?”
钱府尹方欲迈步,听言他愁容回面。嵇浒在他心中不算外人,就直言吧!“贤侄,你不知道,应天又出大事了。”
嵇浒敛毫。“什么大事?”
“夏尚书犯了案子,皇上下旨羁押返回梓里的夏尚书回京受审,谁料到夏尚书途径我应天之后便失迹了。老夫估摸着差不离钦差大臣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若为旁事,嵇浒无能为力他也打算好言几句宽慰钱府尹的,但他没料想竟个是为了夏尚书失迹一事。需知,亭午三刻来迟就因着他才得来消息那夏尚书就被囚禁在范家地牢之中。
一拍眉额,嵇浒嘿嘿笑了起来。
钱府尹不解他何故傻笑,相问。“怎的了?”
嵇浒答:“钱叔叔定然不知夏尚书的下落吧?晚辈晌午迟来就是为了等消息,断定夏尚书下落才耽搁了。”
“哦?”钱府尹细细眼圆睁,他盼着嵇浒能道出个所以然来。“此话怎讲?”
嵇浒也无心与钱府尹绕弯弯,时间紧迫,钱府尹还得去面见钦差大臣呢!遂他赶紧将所查的经过大体速速道来。“钱叔叔,那夏尚书就在范家的地牢里。襄龙教囚禁夏尚书恐因皇家内斗所致啊!”
又一次,贤侄帮了钱府尹大忙。“原来又是襄龙教,七皇子与项漭竟然将夏尚书囚禁了起来?他们真是胆大包天了,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临。贤侄,你真是老夫的救星。好,老夫心下知晓了,也知如何回话钦差大臣了。”
旁话也无需多言,钱府尹迈步就走。
待钱府尹离开,这儿就真的只剩嵇浒孤零零一人,下人们也不敢轻易赶来,他只好无人搭理地坐在廊道里。
古香居还真是典雅沉静,院中一池榭更显清幽,嵇浒起身就朝那行去。临榭阅水,睡莲之上的菡萏花苞闭合,犹如羞涩的女子家娇艳欲滴令人遐思。
倏然,一下人婆子竟个端来茶水奉上。“嵇公子请用茶!”
他回面,有些惊悚。“多谢!”
下人婆子不肥不瘦,倒也和蔼。“嵇公子稍等片刻,姐就会赶来,老奴这就去备下晚膳。”
原来楚楚已经醒来了,定是瞧见嵇浒呆呆一人在池榭里遂命婆子送来茶水解渴。
双眸随着婆子离开肆无忌惮扫视去钱楚楚的厢房那方。毫无动静,根本就瞧不见姐的身影。他有些恍惚,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扪心自问,自个如今心中只有沁姝的呀!怎会见一个爱一个不成?钱楚楚虽然貌美绝代,且还是钱府尹有心撮合的美妙女子,但嵇浒知晓,他不可能弃沁姝而择楚楚的。
与楚楚交集既为了应付钱府尹,也因着楚楚姐端正大气,才华横溢,与她头回相见就颇觉投缘,不过他会把持稳当,不轻易就心思别想,对钱楚楚任何的举动拿捏必须准当,否则就会造就口舌,钱府尹若得知无疑便要逼迫他嵇浒做出抉择了。
总之,他会心谨慎与钱楚楚交集,这女子才华非凡,智谋恐也不差。
一道光泽闪入他的双眸,侧面瞧去,正是楚楚姐莲步而来,金簪借着晚霞余晖生出耀眼光芒。兀地他想起了沁姝,穷苦女子家从未见过金簪吧?
“嵇公子,楚楚失礼了,好睡了整个下昼,留你一人无人问津。”她抿唇浅笑,一侧首,霞光映在她的绝美容颜之上。
眸含秋水,唇鲜皓齿。脂肤粉腮,瑶鼻月耳。举动轻柔,伫立颀长。知书识礼的千金姐,面若银盆的绝美佳人。钱楚楚立在嵇浒的面前落落大方亦魅惑人心。
他再一次恍惚,仿佛被她的娇柔给俘获了,任由她的举止而随之,任由她的言而应话。傻傻地,直愣愣地盯着头回相见的千金姐呢!
柳眉微蹙,钱楚楚多唤了两声。“嵇公子,嵇公子,你怎的了?发什么愣?”
他回还了心绪,眸光下瞰,有些囧迫。“没没什么?我我方才心中有事,想事儿呢!”
“哦?什么事令你失态?”钱楚楚直言,也没给他台阶下。
略思忖他道:“今个才收到家书,祖母中暍了,让我复回京城,我犹豫不决”
水润润的双眸闪了闪,钱楚楚便道:“百善之首当记得一个‘孝’字。嵇公子在我父亲口中乃是文韬武略的奇才,知‘孝’而不行‘孝道’会被人鄙夷的。楚楚觉着你该早些复回京城待在你祖母身旁服侍她老人家。”
“可”他张大双眸。“我我还有三位姐姐都在京城,她们必定陪在祖母身旁照庇的。往时,我身在边疆,常年不归家都习以为常了。”
她宛然一笑。“嵇公子因何故不肯复回京城嵇府呢?你难道在应天有割舍不下的事务?”
此言分明是暗含薄斥,对他与江湖人乃至一名村姑纠缠不清的隐。看来,钱府尹已经将他与庾沁姝以及庄禹的交集都亭午时闲话或是早就家书告知了楚楚知晓。
“有因才有果,楚楚姐,我有我的难处?”
她轻移莲步,坐在石凳之上,抬起纤。“嵇公子请坐,楚楚愿与你闲些家长里短。”
落座都是飘飘然,绝不似沁姝大大咧咧可比。楚楚姐着实家教甚严,与他三位姐姐一个模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姐又比之娼寮里的女子更显高贵得体了许多。
自然,楚楚姐可人,且令嵇浒想起了三位姐姐,总有些不出道不清的束束脚之感,别举止谨慎微,就是话只怕也得心应付,可不能像对沁姝那般随随意意了。
端正坐姿,嵇浒眸光瞧去榭外的余晖,天色越发暗淡,一线之明即将消失。
他不言,她则再启口。“嵇公子善画,可我听父亲你乃武将出身,这画如何学得?”
提及作画,嵇浒面上就显出一丝噙笑。“不瞒楚楚姐,我这画作全是慈母谆谆教诲才学来的。”
“原来是你母亲传授于你的呀!嗯!想来嵇公子出身将门世家,你母亲也必然出身不俗了。能教你画作便可断定诗词歌赋也不俗了吧?”
“那是当然!母亲对我甚为严格,诗词歌赋乃至画作都比严父高超,儿时随母亲学诗词,勤绘画,如今离开母亲身旁也能与人高谈阔论、献丑而不惧了。”
徐徐颌首,钱楚楚鲜唇再开。“天色将晚,父亲也不来,估摸着琐务繁多,要不你就留下与我用了晚膳再离开吧!”
“好!嵇浒万般荣幸,楚楚请。”他起身抬,注重礼数。
楚楚柔柔然起身,莲步微微前行,似一阵清风,飘香而去。嵇浒不知怎的傻愣愣的失了神,待缓过神来则赶紧撵上去。
晚膳也无甚波澜,二人闲叙家常用过,之后一下人厮赶来传话钱府尹忙于庶务不能再来,就让姐自个待客。
天色已晚,如何待客?总不能留宿这男子吧?一姐家的,日后被人闲话还能嫁人吗?
命人掌灯,与嵇浒用过晚膳这才赶去一睹嵇公子的画作。
“柳莺花燕图,甚好!”楚楚眸光跳闪烛火,眨了眨她便道:“河柳垂绦莺啼早,春风催暖燕筑巢。野花争妍香迷岸,嫩水潺湲醉逍遥。”
顷时,嵇浒拊掌夸赞。“好诗,好诗,楚楚果然书香才女,嵇浒佩服!”
她轻摆柔荑慢放下。“嵇公子无需高赞,随口而作,打油诗一首而已,不足挂齿。”
“你将我画中的景物皆一一作于诗中,令我忆起初来应天之时的闲游踏春。柳岸独坐,赏看景致迷人。当我双腿疲累之时我便择一处柳岸待了整个上昼,而后才去吃酒。”
“公子倒是闲情逸致之人,不过后来”欲言又止,楚楚竟个吞吞吐吐了。
嵇浒忖度,她因何话未完,估摸着她知晓他的过往,后来与周兰儿的一段无疾而终的痛心往事,她不便得明了。
“不若就将你的诗写于画上吧!”他岔开话题。
一壁他真个就拿起滴砚滴水于砚台里。方欲磨墨,孰料楚楚先他而动研墨了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想不到要楚楚姐亲自为他磨墨,嵇浒略蹙眉思忆方才楚楚随口而念的诗句,一会他执起宣毫,下笔,流走而舒快,字迹飞扬腾跃,毫无女子家的娟秀柔美。
楚楚记得嵇浒方才过,他的诗词书画都是他母亲传授的,可他怎的一笔好字遒劲有力,不似他母亲该有的笔势呀?
待他敛毫,楚楚相问。“你的字不像是你母亲传授你的吧?”
他点首。“确实是慈母所授,我的字画都是从母亲那学来,武艺则是严父带我锤炼所得。”
但凭嵇公子的字、画都可鉴他深厚的功底,这人的才学果然不是徒有虚名,父亲的赞誉都是真的,如今她也亲眼所见了。
“嗯!”她轻柔一声。“嵇公子善画,字儿也写得如此之好,看来楚楚与你着实有了鸿沟,日后还望嵇公子多多指教,尤以画作。”
“那是自然!钱叔叔对我多有照庇,吩咐再三与你一道研习书画,我决计会常常来此讨饶楚楚姐,到时就盼你不嫌烦就好。”
“怎会?啊!我也头回赶来,这古香居也不熟识,不若就随意瞧瞧,一会送嵇公子离开吧!”
他觉着在理,二人便一同过廊道,观厢房,嵇浒中提着灯笼随楚楚闲看。
原来钱府尹早已吩咐,各处各房都布设雅致为先,不求奢华,但求女子家的宅院清新别样一些就足矣。
亥时两刻,嵇浒与楚楚还在她的闺房里,嵇浒评头论足,觉着姐家的闺房家具配置乃至如何调换摆放,举帮衬搬移庋阁,忙得不亦乐乎。
丫鬟听到动静,就朝姐的闺房里来,但见姐与嵇公子二人竟在忙忙碌碌,还闲话嬉笑,她连忙退出姐的香闺。巧了,一婆子也从姐的门前赶过就被丫鬟给拦住,二人就在廊道里咕咕叽叽地起了什么。
此诡异,楚楚与嵇浒都瞧见了,也发觉那二人的琐言碎语,虽然听不清都了些什么,可楚楚心下明了,怕是在嚼舌根子呢!
柳眉一拧,她便正色上了脸。“嵇公子,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离开,再不走,只怕我的名声就要受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