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卑贱薄命人(三)
窸窸窣窣,有人话。她身子一觳觫,蹲下,纤拨开枯草,远远观之。
又着一会,但见两人慌慌张张,一人对另一人道:“没人看见,老爷,你瞧见奴家的真心了吧!全部身家都运来你这,虽然无法与您这金山银海相提并论,但好赖都是奴家的心血,全数与了你只求做妾,名正言顺留在老爷身旁安稳度日。”
“你可真毒,这些车夫什么都没瞧见,你也不放心在洞穴里毒死了他们?”
“还不是为了你,竟然竟然还怪我了不成?”
另一人又朝洞口瞧了瞧,而后抱起几根断木,覆上衰草,掩盖了些才放心。“好了,老爷我知道你真心爱我,赶明我就修书一封向夫人言明一切,择日就将你纳妾总成了吧?”
“噗嗤”含笑,二人打情骂俏的呫嚅一些。
然则,孟见巧躲在一隅听得清清楚楚,这二人将钱财宝贝都藏在这处山林中的洞穴之内,还杀了运送宝物的车夫们。
更为可惧的是,话者听来熟识不能再熟识了。分别是老鸨子,还有一位则是钱府尹。
原来,妈妈的钱银自打被劫去七成之后所剩的三十余万两钱银全被转来藏于此。而钱府尹相随,可断定这儿洞**乃是钱府尹藏银之所。
怪不得钱府尹对满脸老褶子的妈妈格外照拂,二人竟然各有所需,钱府尹惦记老鸨子的钱银呀!
孟见巧明了在心,她就算知晓一切也不想过问太多,好赖如今的自个乃是钱府尹的义女呢!
假使义父贪念这些不义之财,她这个做义女的也不好将其宣露大白于天下呀!
算了,早些复回古香居,瞧瞧嵇公子可好些了,沁姝赶回,再与沁姝商略一番如何找出庄禹下落。
主意已定,见巧双脚原地转动,弓腰就走。“咔嚓”一个不心便踩着枯枝一条,弄出了响动。
“什么人?”历来警觉的老鸨子一对锐耳不是千里耳,但百步之遥的响动她决计不会听错,似乎有人,遂警惕相问。
糟糕,怎会如此大意!见巧只想早些离开了安逸。若再见仇人老鸨子,还着义父不干不净的行事被她发觉如何面对?
行迹败露,赶紧迈步奔逃吧!是故,孟见巧起身就急速快奔而去。
关乎老鸨子的身家,非同寻常,即使徐娘半老,发现真个有人偷听她与钱府尹的话,若放过难料后果。
一扬,老鸨子飞速奔走,健步追撵而去。
钱府尹本就与老鸨子偷偷摸摸将钱银运来此处,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免得府衙里太多人知晓他私自贪了更多巨银而非交付府库之中存放。谨慎微也出了意外真乃恼人哉!
一同追撵吧!设法瞧出方才那女子是何模样,即使今日被逃脱日后也心知肚明如何抓住方才逃窜的女子。
应天最大的官爷,出门都是坐轿的,素来没甚脚力,追撵还不及老鸨子的步伐快速。等钱府尹追上的时候,眼前一幕令他心惊胆战。
老鸨子已经撵上了孟见巧,将其按在身下,双掐着孟见巧的脖颈,而孟见巧温温柔柔一女子,看似毫无还之力,就被老鸨子给掐得面色酱赤,圆睁双眸。
但见,一粗布扮相老者赶来,已在生死之间的孟见巧圆睁的双眸就盯来钱府尹。嘴巴一张一阖,妄图显见,指望钱府尹救她呢!
而这会,老鸨子则面露凶相。“贱胚子,竟然害得妈妈我无家可归,妈妈我今日可以报大仇了。”一壁话一壁怨恨的凶毒目光瞪着眼下的孟见巧。
双用尽力气,老鸨子越发面色狰狞,若同母夜叉今日就想索命孟见巧。
怎会是见巧啊!钱府尹双抖颤,脚步不听使唤,更为可恨的是嘴巴想出声却不出话来。他凌乱了,不知如何是好了。项来历经风风雨雨,标榜清廉的府尹大人贪赃无度,中饱私囊,将钱银藏匿在这儿的山林之中,今日不想败露于孟见巧偷窥得见。见巧若守口如瓶也就罢了,否则,钱府尹身家性命都难料结局。杀,永绝后患;转念,见巧乃对嵇浒爱慕极致,只消孟见巧想到嵇浒,还着记得已经拜他钱府尹为义父,理当不会倒戈自家人的呀!
终于,钱府尹断喝一声。“住!放了她!”
老鸨子回面龇牙咧嘴,但双仍旧没松劲。“放不得,这贱人害我几十年的心血化为灰烬,我不会饶过她的。”
既然话已出口,钱府尹觉着身子也不再哆嗦了,上前就拽开了老鸨子的双。“她如今是我的义女了,你不许杀她。”
总算缓过气来,全力深深纳入一口气再吐出,之后又纳气吐出。干咳着,孟见巧坐起身来。“义父义父救我”
“老爷,这些年来你贪赃枉法的钱银都藏在这,你难道不想要了吗?这贱胚子什么都看见了,凭她对奴家的背板、善变,我们绝不可再留她于人世。”言罢,老鸨子欺身而上,壮硕的老鸨子轻易又将瘦弱的孟见巧再度压制身下。
生死时刻,是杀是留?一股力道拽着老鸨子的臂膀。“不成,老爷我不能见死不救,不能眼睁睁瞧你杀了她。”
奋力一扬臂膀,同为瘦弱的钱府尹竟然被老鸨子给推到在地。
顾不得钱府尹可伤着了,老鸨子一腔仇恨似如山崩地裂,无法平复。杀!就一个字,她要亲了结了孟见巧。不是孟见巧,如今的娼寮理当仍是应天第一大娼寮,她这个老鸨子仍旧吃香喝辣,逍遥快活,除了钱府尹,还会结交更多达官贵人。可憎,孟见巧与庄禹同谋毁了娼寮,此仇此恨唯有孟见巧今日来偿还。
角睐瞧见钱府尹爬起了身,老鸨子立时凶神恶煞地侧看钱府尹。“你别过来,她这等叛徒,指不定哪日就将你的藏银之地宣露旁人知晓,万一被有心人得知,为此参你一本,老爷是不是身家性命都不在乎了呀!啊!”
狠戾,从未有过的狠戾,钱府尹不敢相信眼前的老鸨子如此狠戾。向时的乖顺哪去了?
然,老鸨子言之有理,自个清廉的虚掩之下贪赃集聚了巨量钱银,如今都藏在此处呀!孟见巧这丫头若是知晓一切总归坏事,理当留不得了。
撕扯,双腿踹蹬,可怜孟见巧孱弱的身子骨哪是老鸨子的对,丝毫伤不了老鸨子的力道强压,想摆脱逃离怕是不能了。
脖颈之处不再是老鸨子双的死掐,而是老鸨子取出的汗巾缠绕在孟见巧的脖颈上越收越紧,柔软的丝帛犹如利刃割入喉结,血痕已经化作血水。老鸨子竟是疯了一般无尽力道就将孟见巧的脖颈勒得鲜血流出。
力道出奇。力道恐怕连大英雄庄禹都会自叹不如了吧?可悲,老鸨子的力道就此断送了一条本就凄苦的性命。
亲调教的花魁,十五岁的大好年华便毁于老鸨子之。孟见巧香消玉殒当场。
最可悲的是钱府尹眼睁睁瞧见老鸨子行凶一程,他真的犹豫不决,一刹那间猛然惊觉,可惜,受尽苦难的义女不再挣扎,毫无声息,动也不动,面朝下,永远离开人世。
闭上老眸,吐纳气息都是悲凉冰寒。“哈哈哈哈哈哈”他不发一言,却狂笑不歇,起身,摇摇晃晃,独个离开。
天色已晚,估摸着钱府尹就算赶来古香居也该离开,他缓步而来,爬上一颗百年老树,设法窥看古香居内里。
居宅之外没瞧见皂隶身影,大体可剖断钱府尹不在古香居之中,但心为上,自个逃出生天,再不能被钱府尹布设陷阱捉住了。
庄禹如今断了右臂,曾经的超强本领恐怕只剩几分了,是故,处处需得谨慎微才好。
右臂断了,行止受限,攀上墙头,借助百年老树徐徐下滑,只好左使力抓住树枝,一个蹦跳,稳妥落地。
轻微响动,而后蜷缩弓腰。只不过一日之隔今夜便似窃贼重回古香居了。
四方瞧了瞧,没人赶来,稍稍心定。思绪复回,追溯昨个入了古香居,从门前穿过廊道去的嵇浒厢房,对了,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啊呀!嵇浒的厢房膏烛未灭,他还没睡下哟!
一步一回头,入了廊道,踮脚徐徐前行。
侧耳探听,厢房之中毫无响动,估摸着只有嵇浒贤弟一人,干脆,他压低声音就道:“嵇贤弟,可在房中?”
细弱蚊蝇,大男子无奈之举。出话来,庄禹自个都觉着丢人。
军中男儿,自便练就锐耳利目,细致入微也被嵇浒听来,他微阖的双眸一个睁开。有人唤他,就在屋外。
“谁?”他方相问,兀地想起。是庄禹,没错,是他在唤他嵇贤弟呢!“庄大哥,是你?”
屋中有了响动,庄禹情知嵇浒腿伤不便,赶紧就推门,好在房门未下栓便被推开。
眼前的嵇浒已经下了床榻,借助膏烛的光火定睛一看。“庄大哥,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庄禹快步上前,左臂伸出,扶着嵇浒的臂膀。“好兄弟,别下床,安逸歇着,愚兄无碍归来了。”
“不对,你你一夜未归,分明出了什么事,庄大哥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嵇浒哪肯坐下,踮起右脚,只管相问。
从府衙逃出一茬可有必要对嵇浒清?钱府尹对嵇浒决计赏识,疼爱,而他却想当面斥责钱府尹的残酷无情?不成,不得,反正险况已除,及时赶回替嵇浒依照徐郎中的法子接骨试他一试才最紧要。
“没什么,愚兄四处闲逛,顺道忖度徐郎中的医治方子,晚些归来就是打算好好替你医好断腿,日后行走自如不受限。来,贤弟上床,我这便替你接骨。”
将信将疑,嵇浒犹豫了些,随之还是依言坐在床沿边上。
然,庄禹突兀启口。“罢了,也没备药,看来明日一早愚兄再替你安心接骨。”
是啊!断骨怎能那般容易就接好的?否则,略懂医术的嵇浒自个便能医好自个的断腿了。
颌首,突如其来的庄大哥令嵇浒无法心静。脸上现出怡悦。“庄大哥,你无碍归来的好消息我该让沁姝知晓,我这便吩咐丫鬟去唤沁姝来见。”
“莫要扰了她歇息,时辰不早,贤弟也早些寐下。”和颜悦色,庄禹打诨相问。“贤弟为何将至子夜还不熄灭膏烛,莫非惦记愚兄才无法安心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