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永诀尘嚣苦(三)
庄禹闻言,身形一顿,他犹豫不决,他怎会忍心属下趁嵇浒贤弟失神的时刻就一箭射死了好兄弟?
时迟那时快,山贼大哥已经从一喽啰中接过弓箭蓄势待发,他将会使出全身蛮力,这一箭只盼射出的不偏不倚,射死军兵主将---嵇浒,逆势或许可转换,待军兵阵脚大乱他们逃去就无惧了。
嵇浒挥退了一旁的几名军兵,只他一人立在山头,他已经令庄大哥瞧见了就不想避开了。
远远望去,是他,是庄大哥,隐约的健阔男子,庄大哥动也不动正朝他看来呢!
庄大哥,嵇浒无能,害的你走投无路,嵇浒死都偿还不了你的兄弟之情啊!
为了搭救兄弟,庄大哥险些丧命,一而再再而三,嵇浒亏欠你太多了呀!
男儿落泪实属稀少,他---军兵主将这会就落泪悲怆。心中缕缕酸楚迫使他战抖无法停断。
二人远远相望,各自心中的苦涩谁人可解?
一切妥当,山贼大哥的利箭举起,正借助庄禹宽厚的肩背避开嵇浒的双眸,蓄势待发,箭矢带着众人的希冀,会否一箭射死军兵主将就只有一次会了呀!
一幕幕,二人交集的种种,二人情同亲兄弟的舍生忘死,不!不成,嵇浒不能死啊!尚未山穷水尽,尚有会同嵇浒面对面,法子总会想出来的,就是不能让嵇浒贤弟死得不明不白。
弓箭就绪,山贼大哥凭赖天生蛮力,这柄硬弓已经被拉开极致,毋庸置疑,一旦射出,嵇浒未必躲得过,一箭射中,不死也差不离。
他为了嵇浒贤弟曾肚开骨断,算是死过一回,为救沁姝和嵇浒贤弟残缺了右臂,为何?就是心中对嵇浒好贤弟的服膺。
匆匆性命,人生人死何喜何悲?
“嗖”箭已离弦。千钧一发之际,兄弟情谊深似海,比肩天地宽阔。“死”无怨,“死”无悔,生生死死,世间还有谁值当他牺牲性命的?是他!嵇浒贤弟,士为知己者死
“凭我军中所学,我一定能救下他的性命!”
“人人着实已经尽力,求将军开一面,放了人归家吧!”
“哼哼!蠢货,狗屁!我不要你们也能大显身。”眸光一道,侧望几名军兵。“废物留着何用,来呀!拖出去斩了!”
“啊!”“饶命!”“不要啊!”
三名郎中已经屁滚尿流哀求,军兵得令仍然拖了出去,“杀”“杀”“杀”,三具尸身血肉模糊。
夜深沉,大帐之中,卧榻之上平躺一健阔的男子,他---一代枭雄庄禹是也!
方才怒不可遏,下令处死三名郎中的正是当朝驸马爷---嵇浒是也!
秋风凄,苦雨辍,人枯将死,惨恻不能言。
他---清俊的男子,又是军中男儿出身,多少回杀伐而无情,悍戾而决然。但,今夜他泪未干,又新泪,堂堂当朝的驸马爷竟然为了一个将死的人泪洒不尽。
揭开伤处,膏烛清晰的令人痛不欲生,那伤口再也止不住血水。
可恨,徐郎中、赵郎中,两位绝世郎中都死于江无形之,否则,若是,那二位郎中在旁,或许庄大哥还有一线生。
都道世间男女“情”字令人生死不能,但兄弟之情呢?兄弟之情更不比那男女之情逊色啊!犹如今夜,这二位男子。
一代枭雄,本可迫势天下,问鼎皇城,在他被好贤弟嵇浒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服,他毅然将十数万襄龙教众交付朝廷,多地官府都惧其三分的神秘教派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招纳的招纳,被杀的被杀,凄惨结局便注定。
庄禹,襄龙教教主,庶人大英雄,其双臂已然闻名天下,无论军兵、无论绿林,他所到之处无不显露出冠绝无二的雄姿。
天浩浩,地渺渺。庄禹,一位百年难得的神人,中原再无匹敌的将才,在皇上眼中始终是威胁而非忠勇。可惜,朝廷的无情,庄禹这位当世无二的将才命悬一线。
他---庄禹落到这步田地皆源于好贤弟---嵇浒。
是啊!山壑之处,山贼大哥已经十成把握,只消一箭射出,军兵统帅---嵇浒绝必命丧当场。
然,好贤弟的不离不弃,知己的再难奢求,他不能眼睁睁瞧着贤弟被自己的麾下射死,他要阻止,他要设法做出最佳的选择,即使逃出生天,他也不能令好贤弟蒙受灾祸。直到他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为止,首当其冲保住贤弟性命要紧。
在那,山壑之中,山贼大哥咧嘴一笑。“嗖”利箭如电射出。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鬼虚哀嚎便一拥而上,他们都傻眼了,己方的主帅---庄教主替敌方主帅挡了这一箭。
太过迅疾,山贼大哥若猜到庄教主会作此牺牲,什么他也不会射出利箭的呀!一切晚矣!
利箭射穿了庄教主的胸膛,深深扎入脾脏。
山贼大哥愣愣原地,他徒有无尽的悲伤,弓箭从他中坠落,呆呆傻傻,双眸定定。
忠心不二的数十麾下将庄教主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只为了赶紧替庄教主止住血水外涌。
性命会否刹那丢失?众人不甘心啊!他们要做最后的拯救。一程追随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住庄教主,为了日后的东山再起。
可,庄教主倒在血泊之中,他越发虚弱,越发无力。
远处,锐目始终愧疚盯来山壑,嵇浒瞧见了方才的一幕,庄大哥怎会被一箭射中,不错,那一箭本是庄大哥麾下欲图射死他嵇浒的,而庄大哥却替他的好贤弟挡住了。
发了疯般狂奔而来,嵇浒抛开军兵的阻拦,他只有一个心思,尽快施救,决不能让此生最钦佩的庄大哥凄凉而死!
左撞右推,还着零星出招,拨开人群,他饱含泪眸,跪地抱起庄禹。
众人窃窃私语,渐渐行开,但见庄禹颤巍巍伸出左,嵇浒右与其掌相接。
“好贤弟好贤弟,你来了”
“嵇浒嵇浒无能,罪该万死,庄大哥庄大哥你别你万万要坚持下去,嵇浒我就算遍寻天下名医也要救活你。”
血泊之中,性命微弱不堪,庄禹艰涩惨笑,血水涌在喉结,面色突变,“哇”的一口,浊浑的血水便喷出口角。
“贤弟,愚兄愚兄怕是躲不过这一劫劫了”
“不有我在,我不许你死”嵇浒急迫的面色赤红,双眸猩色。
人群躁动,乃是襄龙教两人用绳索趁间绑缚了军兵主将---嵇浒。
他未作扞拒,他的眼眸内只有生死一线的庄大哥,双臂捆缚,他的双仍然可将庄大哥抱在怀中,右仍旧握住庄禹的左。
“混混账,放放开不许不许为难我的好我的我的好贤弟”
与此时刻,军兵一干人也点燃火燎、携带兵器整备冲了来山壑,他们不会任由主将遭受安危而不顾,谁也没胆量,嵇浒可是皇帝的女婿啊!
两方人马重又摆开阵势,妄图拼死各为其主。
庄禹两麾下极不情愿更不肯松开绳索,嵇浒被绑的动弹不得,他无惧,仍然宽慰庄禹。“庄大哥别动,我要你像往常一样逢凶化吉,嵇浒就算拼了性命都会保你这次。”
好贤弟的话盈润若血流,补救庄禹被利箭所伤流出的鲜血。他凄凉摇头,又颌首。“好贤弟,愚兄愚兄信你”“尔等速速放开放开我的好贤弟,否则否则本教主一会刃你二人性命”
这话十成威胁,那二人面面相觑,须臾才松开绳索。
各方人马躁动不宁,彼此叫骂声声,一触即发,险急时刻嵇浒沉声呵斥。“众位听令,不许为难襄龙教诸人,谁敢违令,本将军绝不饶命。”
这一嗓子果真震慑了军兵人等,皆原地安逸不敢造次。
为好贤弟挡下这一箭,再次可鉴二人异姓却情同足。嵇浒缓缓起身,他怀中是健阔的重伤男子---好兄长---庄禹。
襄龙教诸人未在阻拦,庄禹已经微弱气息,耽搁不得,需尽快寻找郎中施治。
嵇浒军中男儿出身,刀伤、剑伤自有几分本领施治,奈何庄大哥每回都伤重不已,他嵇浒实在爱莫能助,他的男儿泪为好兄长滴落,坚毅的双脚迈步。
几名军兵上前,他们一道欲相助嵇浒稳妥抬起庄禹;而这厢边,襄龙教也有几人上前,两方七八人真的齐心合力稳稳当当抬起庄禹,步伐朝向山头,嵇浒所在的中军帐。
最属嵇浒焦急踱步,麾下军兵送来草药,一时可止血,但伤重至斯,庄禹就怕极难过了今次劫数。
随军也有随军郎中,庄禹昏迷不醒,那军中郎中摇头似拨浪鼓,气恼的嵇浒抬起左脚踹了过去。“无用的东西,滚出去。”
中军帐之外,数十襄龙教众不安地待在原地,他们的主将生死不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好在,军兵不敢为难襄龙教众,双方人马相安无事,都在等候施救的消息。
军中随行郎中一瘸一拐出了中军帐,灰头土脸且羞愤躲过人群,跑去的没人影了。
看来大势终定,一代枭雄劫数来临,谁人都无能为力,除非死去的徐朗中、赵郎中复活了性命,再个也未必就能救下庄禹。
又一军兵领命出来中军帐,在众人期盼的双目下他吞着涎水道:“奉嵇将军令下,的这就去这就去寻找应天府最好的郎中来。”
应天府?不错,兴许府衙之中藏有若同昔日宫中流落民间的御医---赵郎中也不定。
众人口呆目瞪借助火燎的光泽瞧去那军兵奔去,重再望去中军帐。
时不时,嵇浒怒不可遏,怒骂帐中的麾下
已经两日了,什么法子都用上,应天最好的郎中差不离全被招来又遭斥或斩杀皆不见庄教主醒来。
伤重难愈,嵇浒医术欠足,悲愤两日同昏迷不醒的庄大哥一道滴米未进、滴水未喝。他恨,恨自个为何学医不精,向时,徐朗中、赵郎中尚在人世的时候就该饱学一番的,如今全都晚了呀!
不知怎地,同诸位兄弟一道待在中军帐外也守候了两日的那山贼大哥顿时嚎啕大哭,无来由的恸哭令其自个都难制。
口中念念有词:我害了庄教主,我才罪该万死,我实在是个蠢货,罪不可赦的蠢货啊!
有几名襄龙教喽啰好劝,那山贼大哥仍悲伤甚烈,涕泗横流
“庄大哥庄大哥庄大哥你别吓我,话呀!”中军帐内可辨的只有嵇浒撕扯的嗓音。
“不准你死,不准,啊!痛杀我也,痛杀我也”咕咚一声便无声息。
中军帐内还有两名贴身护卫的喽啰传出呼唤。“嵇将军,驸马爷,您醒醒,您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