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一)ShUHaiHGe.
国祚鼎盛、四海升平。繁春复又,焕奕祥和。这一方,城如昔,娇花翠草,来人悠悠闲闲,赏看年年不变,那茅屋,那几座坟茔。
光阴如梦,来者怅叹一声,消瘦的身姿,白净面容。虽四十余岁中年的男子,他仍然生的绝世俊颜。
步履柔柔弱弱,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悄然近旁。“夫君,你看,野花遍地,红蓝紫黄,多惹人眼,不若你陪我去远处那山壑瞧瞧。”
他知夫人所指的地方乃是二十多年前好兄长、庶人大英雄---庄禹曾经落难藏身的地方。
这二十余年来,他也时常携夫人去那,述他与庄禹之间的纠葛。人生苦短,二十余年前,二人为了一名曰周兰儿的应天第一名伶争夺杀伐,最终嵇浒统摄军兵攻下庄禹的龙山寨,庄禹亲眼所见爱妻乘坐的画舫沉入水底,而庄禹亦自身难保之时忍痛遁入山壑,方保住一条性命。
往事钩沉,怨来怨去都怨老天爷捉弄他二人,仿似一切因缘巧合天注定,偏偏又一个周兰儿相同模子---虞沁姝再现人间。
因情而困,也因情而交集,两位男子便渊默心妄图重拾旧念,再则彼此折服,又萌生了谦让的心思。
“情”之一字,可是让来让去的?他们觊觎沁姝的美色之外七皇子也没闲着,趁势逼迫沁姝就范,末了,美人含恨别过中土,永寄西域。如今二十载荏苒,七皇子薨毙、大英雄---庄禹葬身河底,只有他---当朝驸马爷---嵇浒还在人世煎熬。
话,嵇浒与十公主婚配之后理当受到皇上器重,代父---嵇大将军去边塞戍守,也好成全嵇浒心中嵇家将门忠烈的夙愿。
怎奈,皇上始终弃之将才的嵇浒不用,擢兵部虚职令嵇浒留在京城,更使嵇浒素志难酬。
人心叵测,尘世才有恩恩怨怨。
与十公主恩恩爱爱二十载了,可惜十公主就未曾怀胎生子过,直到无可奈何,为了嵇家留后,十公主张罗替嵇浒娶妾生子,然,娶了一妾,那妾也只生了位千金早夭便悲绝一病而亡。自此,嵇浒心灰意冷,不肯娶妾,用心与十公主厮守无怨无悔。
每年清明之后,嵇浒便会与十公主一道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赶赴蕞尔城的---椒城,权当踏青游历。
十公主心中,夫君对椒城有割舍不下的记挂。这儿坟茔六座,除了他的好兄弟---庄禹、周兰儿合葬之外,两位昔日忠仆也被嵇浒安葬于此,还着所谓二位曾经的年轻男子争夺的女子虞沁姝的二位哥哥也埋骨这处。再一个,颇令十公主盛赞的女子---柳月儿的香冢便葬在了庄禹坟茔边旁。
及柳月儿,嵇浒夸她天生聪慧,且忠贞不渝。十公主乃是嵇浒的妻子,自然知晓夫君的往事历历,对柳月儿除了盛赞,更觉可怜、可惜。
这夜仍旧深秋浓浓,但天地之间若似悲悯一位庇护庶人的大英雄,为他惨死惋痛,随之,狂风大作,雨势骤然。立在河堤之上,澎湃的河水涛涌似江海奔浪。嵇浒头带箬笠,身着蓑衣,任由冷雨无情,苍白面色,伫立不动,双眸盯着破旧的画舫。一干人等正在将两具体骸裹扎一起,横放船头,随之一声令下,破旧的画舫由浪头一个接一个而没入水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嵇浒不会落泪了,他知再悲伤皆徒劳。人之一死,烟消云散,舍不得又奈何?
沉雷滚滚,众人全然不敢离开,皆任意狂雨摇风,就盼驸马爷早早示下他们才敢寻避雨之处。
风起浪涌,威势无二。但骇不住嵇浒,他无所畏惧,贯注画舫卷入河底,连日来的郁结心思释然了。
“庄大哥,愚弟把兰儿还你了,你在阴间好生待兰儿,莫急着投胎,待愚弟百年之后,你我兄弟二人再一道投胎为人。切记还要做好兄弟,好朋侪。”嵇浒毕,沉郁多日的面色诡异一笑。
侧颜,他看去的是柳月儿。“庄大哥有兰儿相伴,在阴间也不用孤单了。”
柳月儿的面色阴沉丝毫不亚于嵇浒。眸光呆滞,她仿似没听见嵇公子话,一言不发,默不作声。
周兰儿,两位年轻才俊交集的起因。磨磨砺砺,今番阴阳诀别。
自打周兰儿体骸被河底捞出之后,嵇浒便将兰儿的体骸带回京城嵇家后山敛葬。
十八年岁的将才男儿从未对谁个女子动过情念,独独在江南游历一程巧遇应天第一名伶---周兰儿之后他懵懂了情愫,他多想与兰儿百年好合,哪怕名满天下的将门之后都无惧谁个闲言碎语。
老天专司为难,嵇浒失之一招,兰儿也随庄禹去了龙山寨,成了龙山寨的压寨夫人。
嵇浒打京城归来应天仍不甘心,他只求挽回头一遭肌肤之亲的女子。兰儿头一遭,他何尝不是头一遭!
爱之深,情难制,为了一女子才执意攻打龙山。历来为庶人敬仰的庄禹初初营构龙山寨,麾下皆穷苦庶人哪抵得过兵强马壮的军兵连番围困,自个再神武也受了伤,爱妻更是惨死。嵇浒这位大仇人也没落着好,为女子攻打龙山,反倒害死了心爱的女子。
凄苦彼此心间,立誓斩杀彼此也从未轻言放弃。所谓造化弄人,他们二位当世才俊实难料到,化敌为友,成了舍生忘死庇护彼此的好朋侪。
二位俊才暂且不表,且那柳月儿因何香冢葬在庄禹一旁。
还是那夜,柳月儿心若枯死,她记得庄大哥过会赶回椒城与她成婚,直到嵇浒带回一具体骸,她并未落泪,在嵇浒面前强忍,独自香闺之中,泪如决堤,才哭得死去活来。
长话短,且那柳月儿对庄禹之情愫入深,在她眼中,全天下的男子都无法与她婚配,除了庄禹。为这,她曾去“宝公庵”焚香跪拜,求神灵庇佑,哪怕是死都甘心了。
天有不测风云,大英雄---庄禹真的死了,死状悲凉,为了好贤弟死在自个中。
月儿悲伤穷极,她追忆昔日历历,自个苦命的出身,自个同庄禹的**折折,盼来的不是新郎而是尸身一具。
今夜,嵇浒好要为庄大哥做最后一件事,月儿无心多问,她不知嵇浒意欲何为。待嵇浒领着一干人等,再用一辆马车接来月儿,一切明了,原来,嵇浒将化作枯骨的周兰儿尸骸与庄大哥的体骸绑在一道,二位生前的夫妻再度团圆。
独一无二的男子,月儿眼中只有庄禹静静躺下的体骸,瞧都不想多瞧一眼庄大哥的妻子尸骨。
生前夫妻分开,死后,嵇浒忍痛割舍,还来了兰儿的尸骨,也为大英雄送了最后一程,便是陪着他的爱妻一道沉入河底。
再提柳月儿,连日来,看破红尘,但求一死的决心下,她便不想更改。
凄夜悲长,哭干了的双眸突兀一道明晃,她笑了,她笑自个虽然斗不过庄大哥先前的妻子---周兰儿,但如今,庄大哥亲口会求娶她为妻的,可悲,嵇公子不解,偏生要还回周兰儿的尸骨。也罢!生生死死,活在心爱的男子离世的凄惨之中不若追随他而去了干脆。
生亦无喜、死亦无悲。只消与最爱的男子一同沉入河底,做妾她都甘心。
侧颜,是柳月儿瞧来嵇浒。咧嘴一笑,宛然而舒展。隐约的光芒之中,嵇浒瞧了差不离。
沉雷轰然,就是柳月儿纵身一跃,她视死如归,她要做庄大哥的妻子,死也不会改变夙愿
最属嵇浒瞠目结舌,他想救下柳月儿,奈何已经出差一招,一切晚矣!
壮烈、悲悚、惋惜,须臾,嵇浒却哈哈大笑,他似乎疯癫一般独自奔迈,跑离了众人。
三日后,众人才将满身污垢的嵇公子找着,原来他这几日都是寄宿“宝公庵”,神神叨叨,为死去的庄大哥、为死去的周兰儿、还着与他无干的柳月儿拜求神灵,万求三位在阴曹地府也能成为一家人
山壑之中,昔日的土堆早就被嵇浒令人推平,这处搭建了一间茅屋,二十余年来几经修缮,茅屋如新,且篱院越发阔敞。
十公主笑意连连。“夫君,你瞧,屋中物什一尘不染,原来怎么着,现今还是怎么着呢!”
嵇浒坦然浅笑。“这儿的村人都知道了茅屋乃是我为祭奠庄大哥而修建的,无论谁人过路都不会无干损坏物什的。”
是啊!拯济穷苦庶人的大英雄生前落脚的地方十里八乡的村人、猎夫怎会损坏他故居的物什?他们每有来此的无需谁人提点都将茅屋洒扫的干干净净。
屋中极简布设了物什,除此也没甚值钱的。然,嵇浒眸光定去,他瞧见了一物,去岁来时,这件物什还没留在这儿过。
是鱼叉,庄禹遗弃而迟虎别有用心捡去的鱼叉。
拿起,瞧了又瞧,嵇浒不知此物来历,观了几眼,心下猜测该不是十里八乡,这儿的猎夫暂且留下的,来日再取走山间行猎罢了。
不该多疑,放回鱼叉,双后负,随十公主再去了院中。
一把杌子,是一家丁端来好让行走许久的十公主坐下歇歇脚的。
十公主也不客气便落座,而嵇浒则驰目远看。他远远望去,这片林木之中,这儿庄大哥逃难躲藏的地方。不知庄大哥会否灵魄也来此,来此瞧见好贤弟再度的停步。
闲看了些,该到用午膳时分,嵇浒同十公主又度复去坝沿村。
亭午,金阳暖彻世间,十公主身骄肉贵,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她自个好去山壑,且不坐马车去的,这番赶回她着实无力,好在,疼爱她的夫君将她背起,缓缓行步。夫君腿脚立时一瘸一拐,是夫君往年伤重的遗留,阴雨天气乃至十公主在他后背,十分用力才至于此,否则,素日里行步皆难瞧不出瘸拐的痕迹。
二十余年来,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十公主无法怀胎生子,嵇浒从未抱怨,宠爱她似宝贝。
“哎呦呦,揪你耳朵,呵呵呵”十公主顽皮含笑。
嵇浒摇头晃脑,背牢十公主,附和着。“好啊!一会罚你亲自替为夫斟酒,嘿嘿!”
夫妻二人嘻嘻哈哈,路是原路,坝沿村也还是坝沿村,最西边,绕过六座坟茔,前处便可到沁姝的旧宅。
然,出乎意料,坟茔边旁一年轻后生跪拜在地,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嵇浒停足,十公主也落脚在地。细细打量,待后生觉察出异样,转面与嵇浒四目相对。
但见后生面相十分俊俏,颇有二十余年前嵇浒的神韵,不过,后生额阔面宽,又不失庄大哥曾经的几分壮实。
抱拳,那后生客气道:“见过前辈,敢问这儿是不是坝沿村?”
嵇浒点首,回之以礼。“不错,这儿就是坝沿村。公子因何在此,且方才还瞧见你跪拜来着?”
“甚好!晚辈总算找着了地方。”后生怡悦于容颜。“多谢前辈告知,哦!不敢相瞒前辈,这儿有晚辈的两位舅舅坟茔,故而一程好找,看见墓碑,估摸个大体应是差不离便跪拜了!”
二位舅舅?嵇浒恍然,他该猜到了什么!“你你是你的二位舅舅虞氏兄弟?”
那后生也坦然,噙笑再点首。“正是!”
“你难道是虞沁姝的儿子?”
及虞沁姝,何止嵇浒大惊失色,连一旁的十公主也杏目圆睁打量起了后生。
后生张大嘴巴。“不错,敢问这位前辈该是认得我娘亲吧?”
娘亲?嵇浒顿时觉着话不出口,神色悚然瞧来,后生年轻俊雅,且面相无邪,更有沁姝的几分模样。
“前辈前辈您认得晚辈的娘亲?”后生再度相问。
“认得,他当然认得!”是十公主一旁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