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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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难用也阻挡不了初霁一颗修路的心,正在躁动。俗话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她背起长剑,轻轻推开院门,居然没锁。

    看来廖如晦很放心她啊。

    初霁走到大街上。刚进城时,她都没好好欣赏这座修仙大城。邯城楼宇皆瘦高,用同一种青灰白墙,暗朱屋顶,檐角高高翘起顶端雕凤头,层层叠叠一路攀升东邯山上,极为壮观。

    街上除了卖艺人,竟无一个乞丐,也无人摆摊,男女老少衣着整洁,一看就是修士。

    初霁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工匠坊,她一打听,才知道凡人工匠坊都在邯城最边上。

    “你是外地人吧?平民限令不知道吗?”

    初霁摇摇头。

    凡人聚集区比修士差很多,但至少没有异味。听一开始邯城大街巷臭水淤积,沈赵二家下令所有凡人不得居住城中。他们将凡人的住所通通拆毁,晚上将人赶到城外荒郊,白天再开城放他们进来做工。

    她费了好大劲来到工匠坊,那些人一听她要修路造桥,纷纷摇头道:“干不了。修路的事谁还敢管。”

    辗转多次,有人看她顶着烈阳奔波不休,给她指了条路:“你去东坊三院看看吧,如果他们人还没走。”

    初霁:“要走?”

    “得罪了沈家,可不得走?”

    “他们能修吗?”

    “你这话问的,邯城就是东坊三院越春秋重建的!”

    初霁来到东坊三院前,门口几个短衣打扮的凡人架起高梯,正在拆牌匾。

    牌匾上头金笔书写四个大字——天堑相连。

    底下一个像土拨鼠的男孩指挥:“心点,左边左边,右边右边。”

    “到底左边还是右边!”

    “上!上!面!心啊!”

    眼见着牌匾翻转,“嘭”一声砸倒高梯。

    梯上几个凡人下锅饺子一般,稀里哗啦跌下去,那沉重的牌匾当头砸下,男孩吓得捂住眼睛尖叫:“啊——”

    想象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出现,四周安安静静。他张开指缝,牌匾被一个姑娘扶着,险险擦着大家的脑袋而过,没有人受伤。

    那姑娘很年轻,比他只大三四岁。

    几个凡人这才反应过来,爬起来纷纷感谢初霁。男孩看看大家,摸不着头脑。

    “这是?”他慌张问。

    “越还不快来,这位恩人救了我们啊。”

    越傻了,看初霁瘦瘦,扶风弱柳的,能抗起精铁做的牌匾吗?难道她是个仙人?

    三院的凡人们赶忙跪拜,初霁摆道:“误会了,我只是个武人。”

    “武人能有这么大力气?”越不敢置信。

    “大概是修炼了绝世秘籍吧。”初霁胡扯。

    “”

    他们把初霁请进屋,喝口茶。坐定后,初霁礼貌笑道:“其实我来三院,是想请教铺路的事。”

    “铺路?”众人面面相觑,“您要问什么啊?”

    初霁:“山路怎么修,工期有多长?需要什么材料?”

    越愣了:“姑娘,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旁边有人戳戳越:“恩人,此事我们不能做决断,您稍等。”

    他们窃窃私语一番,最后请进来一个年约八十的耄耋老翁,头发花白,整齐梳在脑后,左笼在袖中,负在背后,右持一柄长测量杆。左右跟着两个亲传学徒。

    老翁迈过门槛,整了整胸前别着的红木槿。

    “我孙冒冒失失,差点误了性命,幸好得姑娘相助。”越老,“听姑娘要问铺路修桥之事?”

    初霁点头:“我们祁镇想修路。那里练气、心动期修士去得多,他们不能御剑飞行,大多都乘坐包精铁的马车。所以想修条好点的。”

    “祁镇?那地方现在还有人住?”越老摇摇头,“我虽没去过祁镇,但也听过,那里群山断崖重重,还有瘴气拦截,实在难修。”

    初霁:“”

    她到底去了个多偏僻的山沟。

    越老:“如果是寻常城中道路,我们自然言无不尽。但您若想要过灵舟和地行法器,恕我们无能为力。”

    可初霁就是要修又大又宽,能容地行法器走的路。就像邯城外面的那条大道,格外平整,堪比上辈子她走过的国道。凡人能修出那种路,简直不可思议。

    她问:“邯城城门口那条道路是您修的?”

    越老苦笑:“您可别提这件事了。我女儿还在沈家牢里。”

    越也低下头,抓紧身上包袱,默默不语。

    初霁环顾四周,三院都快被搬空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老敲了敲测量杆:“我们哪有打算。沈家下令我们明早必须离开邯城。”

    一时间,在场之人都陷入沉默。他们自幼生在邯城,长在邯城,跟着越老一家几十年,为邯城铺路盖房,可以邯城每一处角落,都有他们的功劳。如今道也修好了,楼也建完了,他们也该滚了。

    越忽然哭出了声:“我想娘亲。”

    越老以测量杆敲了越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

    初霁静了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

    越老沉默了好久。

    久到初霁以为他不愿透露时,他忽地长叹一声:“是我的错。”

    越老垂下苍老的眼,语气微微颤抖:“我腿脚不好,就让女代我去沈家对账,没想到那沈家大公子、他、他——唉!”

    越老重重喘了口气,试图平息胸中悲愤:“可怜越还在娘胎里,爹就死在修邯城的路上。如今娘也不在身边了。”

    初霁静了片刻,直言道:“你们有兴趣搬去祁镇么?我们祁镇非常欢迎技术性人才。”

    “哪有那么简单!”越老叹气,“沈家让我们搬去族中秘境里。”

    是秘境,其实就是一座监牢。沈家定期向他们送点食物和水,等要用人,再把他们放出来。这些大世家作风一贯如此,他们早就认清了。

    “姑娘看着也不像世家大族的仙人,就别为我们得罪沈家了。姑娘想问什么,我们都能,但修路怕是修不了。”越老。

    一时间夏风都凝固了。初霁撑着下巴,思考了很久。

    “教我。”她。

    “什么?”

    “教教我,你们是怎么修的。”

    越老觉得荒唐,姑娘莫不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姐?他修了一辈子的路,攒了一辈子的经验,她竟想半天就学会?

    这时,越扯了扯越老的袖子:“爷爷,我们去秘境就能见到娘亲了吗?”

    越老一滞,不忍心告诉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他年纪大了,女儿生死未卜。不出意外秘境就是他葬身之处。他这辈子虽能骄傲地,邯城由他越春秋一建起来,但到老才发现,所谓的虚名都是狗屁。得罪了仙人,连儿孙都保不住。可惜他一身本事给这名叫初霁的姑娘看看也行。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一旁亲传学徒不放心,耳语道:“越老,恩人虽然救了我们,也不至于您托付家传艺。”

    要知道越老挑学徒的标准非常严苛,而且这门艺从不外传。学徒跟着越老一年了,都只学到了皮毛。

    越老低声:“看她沉着冷静,定是身有依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还年轻,将来还可能从秘境出来,我这是在给你们留后路。”

    闻言学徒几近落泪。他昂首问初霁:“你有几成把握能学会?”

    初霁:“本人没把握。”

    学徒:“”

    他第一次见到没把握还那么自信的人。

    他们来到后院,越老提着一盏灯,打开地窖隔板,接二连三下去。地窖修得错综复杂,极为平整,如宫殿廊道。越走越深,周遭越来越冷。

    学徒看了初霁一眼,递给她一件棉袄,比初霁人还大。

    越老一回头,竟发现一只行走的大棉袄。

    “到了。”越老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沉声叮嘱,“我将给你展示我家上古传承的秘技,它的用途远远不止修路。如今用在修路上,实在辱没了它。切记,你观看时,不论看见什么,都不可乱走叫喊。”

    初霁郑重点头,心里却止不住好奇。

    越老:“你发誓,绝不能将此技透露给五大世家的仙人。”

    初霁发誓。

    越老眼睛瞬间浑浊不少,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他转身按动关,面前数十丈高的石墙轰然打开。露出一整面墙高的长柜,柜身以一整块极品冷玉掏成,散发丝丝缕缕白色寒气。

    这得多少钱啊!

    初霁惊呆。

    越老取下一只玉盒,带初霁来到地道尽头。他一伸,学徒递上地道建筑图纸。越老展开测量杆,用杆尖的笔在图纸上加了一段距离。

    “看好了。”越老将图纸平铺地面,“我只演示一遍。你学得会学不会,是你的事。”

    初霁:“好。”

    学徒瞥了眼初霁,无话可。

    然而,谁也没看见,初霁默默展开了wrd文档,点击“流程图”和“肘型连接符”。

    她的确学不会,但她可以做笔记啊!流程图简直就为记录步骤而生。

    越老:“第一步,确认你的图纸无误。”

    初霁点点头,在第一个框中输入:

    “确定建筑图纸无误。”

    这一次,wrd文档没有弹出错误提示。

    越老心翼翼将玉石盒放在图纸之上,挥退所有人,唯剩学徒和初霁一左一右。

    “玉盒里装了什么?”初霁终于忍不住问。

    越老就等着初霁这句话!

    他微微一笑:“是灵气,没想到吧。”

    “嗯。没想到。”初霁继续输入wrd文档。

    越老:“?”

    学徒:“??”

    那可是灵气啊!为何她看起来如此平淡?!

    实际上,初霁穿越过来,从前看过点仙侠,在她眼中,修真界就该有灵气,灵气就像空气一样正常。却完全没意识到,越老身为凡人,能操控灵气是多么骇人听闻。

    学徒缓缓蹙眉:“你是凡人吧?”

    初霁想了想:“我是武人。”

    学徒暗中嘀咕:“看你这模样也不像仙人。”

    越老打断:“别聊了。”

    开始了。

    只见他抽出玉盒底部关,以测量杆杆尖笔在上面迅速画出一个古怪的图咒,刹那间盒盖缝隙中溢出光芒,他左拢于袖中,右极快拼接着关,一边拼接,一边语速如飞,明要点。

    但初霁母胎单身多年早已练就更快的速。wrd文档上一行行黑字流过,随着玉盒关合拢,越老大喝一声:“退!”

    三人同时后撤,玉盒嘭的炸裂,荧荧绿色光芒流动在整个隧道里。周遭死寂,越老、学徒等众人失神一般,双目放空,像一个个木头人。初霁喊了他们几声,却毫无反应。

    整条隧道里只有她清醒着。

    于是,怂如初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装成木头人。

    片刻后,越老第一个转醒,看见呆呆愣愣的初霁,上前拍拍她。

    初霁这才“醒来”。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发生了什么?”

    越老安慰:“别怕,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初霁:“?”

    她猜越老等人陷入了一种幻觉中。

    初霁以沉默蒙混过关,心里却一万个好奇,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

    众人陆陆续续清醒,待隧道尽头的绿雾散去,初霁看到眼前景象,震惊不已。

    ——一段完整的,坚实的隧道。骨架与图纸毫无区别,只需再修饰墙壁,就能立即投入使用。

    而地上的图纸早已不见,玉盒空空如也。

    这一瞬间,初霁不禁感叹,wrd文档算什么金指,玉盒才算金指。她拿几个玉能开山凿壁给祁镇修路了。

    但就算有玉盒,修路还是很不容易,精确的图纸,后续的维护,哪一项不需要专业人士?

    初老板真得很缺人才啊!

    真希望把他们所有人都请到祁镇去。

    “如何,学会了吗?”越老淡淡道。

    初霁看了看文档,玉盒图腾她可以默背,越老的势就得靠wrd流程图。

    “势还需要琢磨,图腾八-九不离十吧。”

    越老摸摸测量杆,挑眉道:“真的?”

    学徒更不信,光玉盒图腾,就够他参悟两年,能磕磕绊绊画出来,又需要两年,像越老那般行云流水,没有二十年功夫,想屁吃。

    “那你画个图腾给我看看。”

    初霁接过测量杆,回忆了一下,低着头慢慢画在地上。

    越老:“”

    学徒:“!?”

    众人围上来看,的确**不离十!

    初霁挠挠头:“这图腾看着简单,画起来难,我画得不太好。”

    学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看着简单。

    画得不太好。

    越老:“不,已经很好了。”

    简直太好了,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学得这么快的。

    初霁谦虚道:“谢谢谢谢,我这个人没什么厉害的地方,也就学习和动能力比别人强一点点。”

    越老:“”

    学徒:“。”

    “图腾画不好,隧道难修。如果势慢了,难以控制玉盒爆炸时。”越老沉吟片刻,忽然摸了摸胸前红木槿,微笑道,“不过我造屋修路多年,最畅快的就是爆炸那一刻。”

    学徒抖了抖。初霁却赶忙拍马屁:“您的对,爆炸才是修路的精髓。”

    越老挑眉:“你很懂啊。”

    初霁为了刷人才的好感度,疯狂彩虹屁:“您更懂,您在造房铺路工程界翻为云,覆为雨”

    越老忽然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左,袖子拉开,里面套着一根木头义肢。

    “我左就是这么炸没的。”

    “”

    失策。

    初霁清了清嗓子,忽然掏出一张纸,递给越老:“如果今后有可能,希望你们考虑我。”

    越老等人借着灯光一看,纸上大红配大绿,格外辣眼睛。

    “祁镇欢迎您!”

    “毗邻俊岭祁山,城市氛围和谐。现征召各路英雄豪杰与镇长共同建设美好家园,短时间内包吃包住,长时间里养老金医疗保险齐全,后续可发展五险一金政策,有意向请致信镇长初霁。地址:东洲祁山祁镇镇西柏油巷子九号院(朱漆大门)”

    众人:“”

    这是什么怪东西。

    初霁抱着仅剩的八个玉盒,被越老赶出三院。

    “快走,沈家人就要来了。”

    她依依不舍挥别越老等人,心里暗中嘀咕。

    沈家。

    邯城里盘踞的两大世家——沈家左脉和赵家旁支。

    单单一个赵家旁支,就是黎镇黎家规模的两倍。更别提沈家了,一个邯城根本装不下。

    此时,赵家家中,赵六伯满面笑容,送别了廖如晦,扭头叮嘱犬子赵乾琮:“收收你的臭脾气,给你未婚妻去递个拜帖,带她去买首饰踏青什么都好。”

    赵乾琮不乐意:“我不娶。”

    赵六伯冷哼:“你不娶你娶谁?沈家七姐吗?痴心妄想!人家是天灵根修士。”

    “那我也不要娶这个废灵根的凡人丑八怪!”

    “是废灵根,但你也不看看,廖家姑娘曾经可是均衡五灵根,那可是百年难遇!配你绰绰有余!我的洗精伐髓丹早交出去了,还许诺廖如晦三倍彩礼,你敢不娶?你看我敢不敢认你这个儿子!”

    赵乾琮拍桌而起:“你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完风一般冲出去了。

    赵乾琮憋屈得要命,出府吩咐仆人:“去春景楼。”

    仆人:“公子,这个点沈七姐应该不在春景楼。”

    “要你?”赵乾琮咬牙。

    他这辈子绝无可能娶廖家刚接回来的姑娘。他听邯城守卫过,廖家姑娘生得又瘦又,一头黄毛,还是个粗俗武人。

    而沈家七姐容貌倾城,惊鸿之姿。

    两人相比,一个是天边不可追的云霞,一个是雨天脚下泥尘。

    简直没法可比。

    赵乾琮焦虑不已,他要见沈七,和她清楚。他心悦于她,这辈子只愿意同她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