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 第 91 章 厉闻昭不得不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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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竹赶到的时候, 侍女们都围在藏书阁的外边,他抢身掠入阁内,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

    只见白渺神色慌张地抵在角落的墙壁上, 大口喘着气, 她手上还捧着香炉,香炉的底座上,可见斑斑点点的血迹,是半湿着的, 可见她应该是拿这个香炉当作武器了。

    书架上的书空了一半, 长明灯被翻在地,桌上桌下皆是一片狼藉,堆积着的书到处散着,让人毫无落脚之地。

    “江淮呢?”楠竹着急问道。

    “在那。”白渺手指过去, 见那一堆坍塌的书堆下躺着一个人,因为书堆叠的太高, 几乎湮没了那道身影,要不细看, 都看不出个人形。

    “怎么不把他扶起来!”楠竹皱眉, 上前一步,把压在江淮身上的书都扔开。

    江淮躺在地上, 脸色苍白,额角有大片的血迹, 脖子上还有一圈青紫的掐痕, 楠竹见他不醒, 要把他扶起来。

    这边刚要伸手扶人, 便听白渺陡然喊道:“你先别动他!”

    楠竹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 白渺拿着手上的香炉直接砸了过来。

    “你做什么?!”楠竹被偏了手,蓦然抬头看她。

    白渺还在喘息着,惊魂未定地道:“他身上,有很强的魔气在反噬他,如果我不出手,死的人,就是我们了。”

    “魔气反噬?”楠竹看回江淮这边,见他脸上气色愈来愈差,也不敢再妄动,“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白渺摇摇头,费力地撑起身子,来到楠竹旁边,道,“本来好好的,在找东西,他手上的蛟骨突然起了反应,我人还没反应上来,他就对我动手了,我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她言罢,弹指点在江淮的八处穴道上,将自己的灵力透入,沿着心口朝下,直至江淮的印堂处有黑气隐隐显现出来。

    楠竹盯着黑气,愣怔了好一会。

    “看见没,他这魔气,都从身体里渗出来了,”白渺话间,拿住了江淮的手腕,给他把脉,“真是奇怪啊,他一个筑基期,哪里来这么强大的魔气?都把我给震伤了,有没有搞错,我再不济也是个金丹期,他凭什么得过我?”

    楠竹目光一直聚在江淮的印堂处,没有话。

    白渺想不明白,在心里直犯嘀咕:“不可能啊,这个魔气不像是他这个修为会有的,难道007给他开挂了?”

    【007是保护系统,没有开挂功能的,】250在旁边道,【况且它现在也不在这里,就算在了,也不会让江淮攻击我们的。】

    见楠竹始终不话,白渺微微皱眉,多少有了猜测:“厉闻昭给他的?双修过?怎么修的?”

    这话要是从旁的女孩嘴里出来,八成得先害羞一番,但白渺问得理所应当,就好像只是对自己病人的关照而已。

    楠竹被问住了,他怎么能知道怎么修的?他对人感情之间的认知还只停留在男女层面上,哪里见过这种事,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兄弟是个断袖,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去了解这种事情的。

    楠竹看了她一眼,刚准备点什么,就听白渺继续道:“江淮根本就控制不了这股魔气啊,厉闻昭这样,不是在害他吗?他把自己的魔气都灌输进来,江淮很容易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力量而暴走的,修为法术这些东西都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能囫囵吞枣。”

    倒是等候在外面的宋晏走进来,道:“未必是这个问题,我想,他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那个东西跟厉闻昭连在一起,厉闻昭那里有变故,他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楠竹看见他就烦,语气跟着冲道:“这跟你有关系吗?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来看笑话的?”

    “你别激动啊。”白渺劝他,她怕这两个人要是闹了脾气,会把她这抚仙山庄给掀了。

    宋晏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在下没有那个意思,是神君多虑了,我过,这是我跟厉闻昭之间的事,我不会牵连其他人。”

    白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种大无畏,又带点圣父的精神,还得看男主啊。

    楠竹不再理他,而是问白渺:“你刚刚,先有反应的是蛟骨?”

    “嗯。”白渺点头,把江淮的手握住,江淮带着蛟骨的那只手软绵绵地锤在她掌心,柔弱无骨。

    “蛟骨是厉闻昭的法器,虽然赠给了江淮,但毕竟是通了灵气的东西,护主是应该的,尤其是厉闻昭一直在用自己的魔气喂它,它感受到了危险,要离开,但是因为你拦在这里,它才会控制着江淮去攻击你。”楠竹道,他的目光停在江淮身上,没有挪开。

    “把他先带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等醒了再。”白渺沉声吩咐。

    “我觉得不妥,”楠竹抬眼看向白渺,“我要带他去找厉闻昭,不成功便成仁。”

    ***

    厉闻昭此刻坐靠在一棵槐树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草堆,鬼域里阴气过重,湿而冷,他的黑色袍子被血浸透了,看不大清是湿的,但是尚未靠近,便能够闻见那股刺鼻的腥膻味。

    他闭着眼憩,泥土混着血腥的味道一直飘在鼻端,挥之不去。手掌上,指缝间,都染满了殷红的血,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搭在自己弯着的膝盖上,轻轻重重地喘息。

    他靠着的这棵槐树,参天而长,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仿佛能够穿透云霄,替他遮住了一部分光。

    这是厉闻昭第一次觉得冷,冷到砭骨,远远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像只困兽,被困在了狭隘逼仄的一方天地里,周围布满荆刺,他找不到出路。

    童年的事,一直是他藏在心底的一道口子,那样深切的仇恨,渗透血肉,穿心过骨,是永远也无法结痂的伤口,他能做的,就只有埋藏在心里的最深处,越深越好,厌恶任何试图接近自己内心的人,以及母亲。

    他从不擅长质问,哪怕心口的痂早就被揭开了,他依旧用自己冷厉与骄矜,来掩护着汹涌的疼痛。

    然而这么多年来,母亲二字却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厉闻昭的心头,他用踏过来的尸山血海来无声怄气,用不断欺压仙门来证明自己的道,他早就忘了自己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这样的血脉纠缠,爱恨交织,让他憎恶,却又不得不服软。

    周而复始的挣扎,终是将他一点一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厉闻昭坐在这里,阖着眸轻笑了两声,这笑,不似平日里的讥诮,反倒是一种自嘲的笑。

    他坠的太深太深了,从父亲离去的那一刻,他便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将自己逼到了两难的境地,他要替魔族报仇就必须要杀了素芷,而素芷是他的母亲,他们血脉相连,无论谁生谁死,都是抽筋剥骨。

    在他重逢素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是没办法下手的。

    他做不到让母亲倒在自己的脚下,他就像时候那般胆怯懦弱,他没办法对自己的母亲下手,素芷那日甚至都没有动手,便可以掀起他心里的滔天大浪,让他彻底迷失在这番境地。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想着既然有了大逆不道的心思,何不做得再狠心一些?

    为何不再做得狠心一些?

    为何?

    为何!

    厉闻昭的喘息声逐渐变得粗重,他霍然睁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猩红的纱,他将指关节捏地不断作响,整晚被极力压制的仇恨与狰狞再次肆意流淌过血液。

    黑气重新缠绕上他的周身,越聚越深,越聚越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之所及,一片血污。

    这段时日来,他清醒的时日无多,所过之处,漫天漫地的血,到处都是尸骨残骸,他的靴底踩过这些泥污血渍的时候,会发出与之不同地轻响,低且脆,像是在宣告着死亡的降临,那群鬼只要听到,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鬼域大乱,九宸躲在殿里不肯出来,只让自己的手下想方设法地拦住厉闻昭,宫殿外,到处都是飘杵的血海,成堆的尸骨。

    他派了自己的两位护法,让他们找不到江淮就提头来见,江淮是厉闻昭的软肋,只要想办法得到江淮,厉闻昭便不攻自破,为此,他甚至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素芷,想要让他们母子自相残杀。

    外面又是一轮杀戮,厮杀声透过红墙砖瓦传来,十里萧萧,九宸在殿里来回踱步,不耐烦地问跪在殿里的几位手下:“厉闻昭现在什么情况?”

    “他又被魔心给控制了,”其中一位年长的,颤颤巍巍地回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被魔心控制住,对于生死自然无畏,可我们这里耗不下去了啊。”

    “这都多少天了,他一直想杀进来,停歇也停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继续杀来。”另一位如是道。

    “他是不是,看出您的意图了,所以才想杀了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你算了?”九宸眼睛一瞪,抬脚就把话的人踹翻在地,“你以为他要了老子的头,你就能跑得掉?!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丢到厉闻昭那里去。”

    他话音方落,立马有侍从架着那人出去了,偌大的殿中,只留下凄厉的尖叫。

    九宸心慌之极,殿里烧着檀香,他只觉得这香味过重了,袖中风刃一揽,将香炉砸在了地上。

    香炉被重力摔得粉碎,殿外有人急急而奔,大喊着:“九宸王不好啦,不好啦!厉闻昭已经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