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不怕，不要怕，涵哥哥在这里，不要怕，你会没事的。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佑宁痛得发凉的手被赫连涵紧紧握在手里揉搓。

    然而，温暖的了手，却温暖不了冰凉已极的心。

    佑宁冲着赫连涵苦涩一笑，痛楚在心尖无限放大，意识一点点沉沦，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煳，迷蒙泪光里，他看见胥嵇抱着痛哭的赫连涵柔声安慰，那神色，那姿态，像极了从前将他搂在怀里呵护的模样。

    师父……我是佑宁啊……

    疼痛如寒冰利锥深深剖开了佑宁的五脏六腑，他好痛，好酸，好难过，可是喊不出来，叫不出来，因为此刻，他的喉痛被伤痛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胥嵇倾国倾城的脸在眼前渐渐扭曲，佑宁心头一阵苦笑，曾经的呵护已经远去，如今站在面前的已不是那个将他看若珍宝的师父了。

    宽阔的官道安静，热闹繁华的春光倾泻而下，道路两旁凤凰花开得酴醾绚烂，那惊心动魄的红艳，映衬得阳光都是迷蒙的，像是遥遥迢迢隔着的血色迷雾。

    身下全是湿的，仿佛有无数洪流在身体里奔腾，骨节一节一节裂开，那样的痛楚搅乱了佑宁的心，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要撕裂了一般，几乎痛得到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呐喊，要冲破身体的束缚，飞奔而出。

    他挣扎着，耗尽所有的力气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那样长，那样久，那么多的前尘往事清晰袭来，几乎要将他扼死在回忆的浪潮里。

    梦里，佑宁仰头惊喜看着漫天的凤凰花点点飘落在身上，绯衣仿佛被殷红的花朵染透，染成了酴醾的红。微风吹过凤凰花树沙沙作响，明媚的光晕透过花枝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光影。

    周遭的世界那样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花开花落的声音。云蒸雾绕的世界，一朵朵纯白的云仿佛棉花糖清透莹白，温柔从身边拂过。伸手去触碰，它便带着一丝冰凉缓缓从指尖流过，叫人握不住，抓不饶。

    “吱呀”一声响，有一团红艳的火光从身边一闪而过，佑宁欢喜大叫：“狐宝。”

    狐宝好像没有听见，直直从佑宁身边擦了过去，佑宁温尔一笑，提起身上的裙袂，飞奔追了过去。

    浓浓云雾之中，有曳长身影粼粼而动。一个男子负手站在那一树开得妖娆热烈的凤凰花树下，他长发未束，自然得垂落两肩，如黑坚美玉，温润清明，身形萧萧肃肃更若松下清风。一袭纯白的冰绡锦衣垂地，层层的冰绡相叠清透飞扬，几乎要将他淹没在这个云雾弥漫的世界里。

    看见那一袭纯白背影，佑宁心头一滞，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再熟息不过，仿佛是刻画在骨髓里记忆，只是一眼便有满心酸楚蔓延上来。再抬手，便有温热的泪一点点顺着娇俏的面颊滑落。

    无意识的，佑宁茫茫然冲着男子的背影走了过去，他的神色痴迷而向往，仿佛是冲着某种信仰不断挪动着脚步。

    就在他走进男子身后的时候，有冰凉的一阵风吹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他的身体，直直滑过去。恍惚回过神，只见俏丽的少女穿着一袭大红的长裙俯身跪在白衣男子面前，朗声请安道：“煌儿给师父请安，师父万安。”

    少女的清越嗓音，仿佛是风吹过凤凰花的繁华之声，叫人听得沉醉不已。目光触及少女额间的朱砂，佑宁浑身一颤，面上的泪汹涌而下。

    “你来了。”

    白衣男子缓缓转身，俊美如神祉的面庞清华出众，眉目悠远，深邃的眸子好像被水洗过一般，干净得不染前尘。

    那一瞬间，佑宁忘记了唿吸，只听见凤凰花簌簌落地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一张再熟息不过的脸，在每晚的梦魇之后，佑宁都会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勾勒这张脸的轮廓，半年了，这张俊美如谪仙的脸就像融入了他的血液一般，只是一个抬眸，一个蹙眉，便抓住了他的目光，叫他在别不开眼。

    “慕维……”

    佑宁低低呢喃，茫然伸出手去触碰重重迷雾里慕维清冷淡漠的脸庞。温热的指尖冰冷穿破慕维的脸，慕维赫然从他身上穿过，佑宁才发现自己身处在梦里——前世今生的梦里。

    “咳咳咳……”

    身后传来慕维声嘶力竭的咳嗽，他咳得那样痛苦，仿佛四肢百骸都震动了起来。

    佑宁心头一揪，猝然回转过了头。

    凤凰花明媚的花枝下，顿跪在地上的飞煌眉心深蹙着，大红色的锦衣铺展开来，让她的体形显得格外娇，散开的头发散落在肩头，露出一张瓷器一样的脸蛋儿，大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正满是担忧望着慕维，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

    “师父，你的蛊……”额间鲜艳欲滴的朱砂仿佛感染了浓浓的忧愁，黯了又黯。

    白衣胜雪的慕维无力摇了摇头，黑玉一般的长发散落下来，“师父，没事。”

    “师父，煌儿去求求父皇好不好？我们只是借用一下安魂石，用完之后，我们就还回去，师父，你已经有五天没睡了，噬梦蛊要是吃不到想要吃的梦境，它会吃了你的心脏的。师父，煌儿求求你，我们借了安魂石睡一晚上，好不好？”飞煌痛苦看着慕维苍白的面孔，心头仿佛有无数的利刃剜过，痛得不能自已。

    这样的痛楚好像和站在一旁的佑宁血脉相连，浅浅的心念一动，他便痛得弯下了腰。

    慕维眉心一动，冷然拍开飞煌扶着自己的手。他目光浅浅看着飞煌，仿佛洁白晶莹的雪，冰冷而纯洁，“煌儿，师父早就过，安魂石是镇压三生池水的灵石。安魂石一动，三生池水潮涌，六界涂炭。煌儿，师父怎么可以因为贪恋生死，让天下苍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忘记平日师父对你的教导了吗？为仙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师父……”飞煌宝石一般的眼眸闪着泪光看着慕维，心里痛了又痛，“煌儿，没忘。师父，为仙者要以天下大任为先，不能存有片点私心。为仙为圣不在乎能力有多大，只在乎时候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承担了责任。”如羽的睫毛缓缓垂下，遮掩了流光溢彩的眼眸下汹涌的心疼悲凉。

    “回仙界去吧。师父这里不需要你。煌儿，记住师父的话，人活在世，犹如仓狗过隙，只是短暂的片刻，生和死都不必看重。”慕维清冷甩袖，负手立站那一片凤凰花树下，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极细极的微风都能够将他吹走。

    飞煌的身体深深在慕维身后拜倒，暗藏在红衣里的手暗暗握成拳，指甲扣进肉里，一阵腥甜的血腥让佑宁心头一颤。

    “师父，煌儿回去了。您保重。”她得郑重，一字一句得极缓，仿佛生怕慕维会听不清一般，清越的嗓音就像是染上了冬日起的迷雾，听在耳中无限哀凉。

    的身子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来，飞煌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往外走去。透过重重迷雾，佑宁看见她如宝石晶莹的眼睛泪光盈盈，一步三回头。

    飞煌——他的前世，正如文姬得，那颗善良热烈如凤凰花的心里，对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的吧？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向往，那样崇拜，那样心翼翼。好像生怕透露了心头的情绪，每次看着他的时候都是匆匆一眼，便低下了头。要不，就是在他背对着她的时候久久凝望。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似乎是放纵自己的情绪的，流光溢彩的眼眸里的情绪激昂而热烈，一如那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

    不自觉的，佑宁的眼眸里有清热的泪珠滑落在那一树凤凰花树上，哒哒作响。

    “破军出世，连千年如一日的光明殿都落雨了吗？”

    修长纤细的手指悠然伸出，晶莹的泪珠落在掌心，慕维眉心浅浅一皱，长长叹息一声，踏着无力的步子往光明殿里走去。

    佑宁茫然回身看着慕维纯白的冰绡长袍缓缓滑落满地凤凰花，消失在云蒸雾绕的世界里。

    “慕维？”

    “慕维？”

    他急促得叫着，偌大而空濛的世界里回声一声又一声荡漾看去，得不到回应。佑宁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成倍成倍放在，在光明殿巍峨的殿宇前面左突右撞，直逼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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