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痴恋的过往
下意识紧紧绞着被单，忍耐着身上锥心的痛楚，佑宁转了一个身，背对着赫连沣，长长的睫毛在光下投下两道秘长的阴影，让谁都无法看见他眼底的神色。
赫连沣伸出要抚摸他鬓发的手悬在半空，姿势尴尬而难堪。他长长一叹，缓缓从床头站起身，声音轻柔而无力，“你好好休息。父皇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强烈的歉疚和自责，让他没办法面对佑宁伤心欲绝的模样，只能选择暂时逃避。
又是吱呀一声门响，赫连沣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了出去。
“启禀皇上，太子似乎不大好。太子妃请你移驾。”
宫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佑宁听见空气里散落急促而喘息的通报。
“朕知道了。”赫连沣的声音疲惫已极。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房间里的药气越来越浓重，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白绫，死死绞着佑宁的唿吸，让他痛苦万分。
“公主，这是宫少爷离开之前就备下的药汤，你喝了再睡吧。”九心翼翼推门进来，然后把药汤放在一边，示意八扶起佑宁。
“不要叫我公主，我再不是你们的公主。”
仿佛是一朵枯败了的凤凰花，佑宁的面色苍白如雪，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心里一阵阵的恶心，下意识别了别头。
八九浑身一凛，相视之后均心领神会，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躬身答应，“是，主子。”
“主子，快把药喝了吧。再不喝就冷了。”九将熬得浓黑的药汁递到跟前。
佑宁厌恶摇了摇头。
“奴才知道了，主子一定是怕苦，所以不想喝。主子不要怕，八准备了您最喜欢的芙蓉细点，用来佐药是最好的。”八笑嘻嘻在身后哄着，秀气的下巴冲着九点了点，示意他快喂药。
“主子，喝一口吧。”九勺了一勺药汁送到佑宁嘴边。
“嘭当”一声响，浓黑的药汁泼得满地狼藉，佑宁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空洞灰白的眼眸。
八九满脸震惊看着佑宁推到药汁，心痛道：“主子，你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
手悄悄伸到自己的腿上，冰凉的触觉让佑宁眉心皱了皱。
他是那样敏感的人，身体里的灵力传达不到脚骨，已经知道这双脚算是彻底作废了。
不良于行？既然再不能用双腿行走，吃药，不吃药，还有什么区别！
“八，你再去煎一碗药来吧。”
九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向佑宁道：“主子几天没有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九给您做去。”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嘶哑的声音低沉而无力。
九看见佑宁面上的泪水已经风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变得灰暗，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潭，看不见一丝情绪。
“是。”心里一阵黯然，九乖巧点了点头，拉着八恭谨退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阿房宫那样静，静得佑宁只听见自己浅浅的唿吸。
他缓缓闭上了眼，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千年前的回忆。
那一树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树下，那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站着，漫天的凤凰花瓣落在他身上，仿佛凝了点点胭脂，惊才绝艳。他宁和的眉目清浅如云，凝神看着身旁一袭红衣的少女有些笨拙地刷着剑招。
“煌儿，这套凤凰于飞，讲究得是行云流水，剑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展现凤凰飞天时的慈悲和淡然。你太执着于形式了，放轻松些，想象一下，凤凰飞天的美景，再来使这套剑法。”
“是。师父。”的人儿娇娇笑着，红艳如火的裙袂宛若盛开酴醾的凤凰花，绚烂无极。
她宝石一般的眸子倒映着眼前人宁静平和，手中的剑收住，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前。
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流云擦身而过，凤凰花花开花落的声音无限放大。红衣少女宛如清风一般，轻轻踏着流云，跃上凤凰花从，明媚的身姿在开得绚烂的花丛里进进出出，宛如一只翱翔九天的火凤凰。
她眉眼带笑，黑色的瞳仁流光溢彩，每一转身，每一的回眸，目光都没有离开属下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仿佛他就是她的信仰，她的归宿。她就像是寻找依靠的火凤凰，围绕着自己栖息的梧桐，缠绵而舞。
树下，慈悲宁和的男子亦是专注看着，云淡风轻的眼眸里，有难得的笑意轻轻掠过。
天上，空桑结界之外，红发飞扬，一双闪着紫色流光的眼眸痛苦绞着，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血红色的光影咻然自指尖而袭出，触及空桑强大的结界，巨大的力量相击，砰一声巨响。整个空桑微微摇晃了一下。
“啊！”
骤然的不稳定，让正在感受凤凰于飞快乐的少女重心一歪，向下跌了下去。
身下传来一阵闷响，红衣少女低头看见被自己压着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
“对不起，师父。”少女羞红了脸。
她竟然跌进了师父怀里！真是羞死人了。
“心点。”
温润的眼眸划过一丝尴尬，白衣男子温柔将少女放下。缓缓后退了两步，试图以距离隔绝少女身上温软的，让人失神的芳香。
师父是不是生气了？
少女有些担心去看着白衣男子的神色。
似乎没有感受到少女的彷徨，白衣男子仰头看着结界之外的妖媚少年。
慈悲宁和的目光和一道凌厉恨意相遇，他的身子微微一颤。那样强烈的占有欲，那样霸道的气势，让这个六界第一人心惊了。
“师父？”少女仰头看着他。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清冷的目光缓缓在少女紧张的面上划过，那神色仿佛要透过少女宝石一般的眼眸看透宿命的轨迹。
“师父，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红衣少女天真眨了眨眼，流光婉转的眸底闪过一丝担心。
只是一眼，白衣男子转身进了光明殿。
仿佛曾经在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里，红衣少女少女怔怔站在原地，好看的眉目有微微的失神。
她有些患得患失了，师父是生气了吗？怎么办？刚刚那样是不是大不敬了？师父讨厌自己了吗？
少女宝石一般的眼眸有浅浅的泪意划过。
不行，不能哭，被师父知道了，他会不开心。
少女深吸一口气，强将泪水忍了回去，握着剑的手因为隐忍微微在颤抖。
对！师父喜欢认真努力的孩子，只要自己把凤凰于飞练好，师父一定会再喜欢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红衣少女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在开得漫天灿烂的凤凰花树下，一招一式甩开了剑招。
她是那样努力，那样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按照白衣男子教授的，尽量让自己做的到位。她练得辛苦，星辰坠落了又升起，升起了又坠落，都毫无知觉。
的虎口有殷红的血渍透出，伤口的疼痛让娇的少女有些握不住剑柄。她忍痛皱了皱眉，依旧没有停下来。她要坚持，她要努力，她要让光明殿里的白衣男子看见，自己是多么认真的孩子。
然而，光明殿轻透的窗纱之后，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站着，他看见了少女低落在地的鲜血，看见了她皱眉忍痛的表情，可是他什么也没，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站着，以一种超脱的姿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痛苦而心酸的回忆冲击着佑宁的脑袋，心里的恨意一点点被点燃，他不明白为什么重华那样忍心，为什么可以将前世那样心敬重他的自己一步步逼上绝境。
诛仙台上殷红不散的鲜血就像一条满是倒刺的鞭子，将他鞭挞的血肉模煳。曾经的崇拜，曾经的向往，曾经的痴恋，被鞭笞地一点不剩。
罢了，罢了，既然曾经沧海难为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想着，念着又有什么用？不如忘记，全都忘记了吧，珍惜现在拥有的就好。
空洞的眼眸滑落最后一滴泪水，佑宁沉沉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