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病态
“哈哈哈……”
虚脱的眼眸被泪水覆盖,赫连康苍白的脸上满是幸福,他欢喜笑着,凝眸深深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画进骨髓里。
仿佛被这欢喜幸福的笑意触动,佑宁浑身一颤,漆黑的浓雾慢慢散去,清明的目光恢复,灵动的眼眸疑惑而惊讶看着眼前的一切。
寂静的东宫里,冰棱一片,一眼看去,装饰华丽的前殿被雪白冻结一片。鲛绡帐被凝结成一座冰帘,一动不动垂挂着。花尊,窗梯,被冰雪装裹得晶莹剔透,整个东宫冰雪琉璃世界一般,叫人晃目。
他的太子哥哥被雪女抱在怀里,躺在地上,虚弱而苍白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抱着他的雪女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满布,一条条深而凌厉的鞭伤就像是秋日枯败了的爬墙虎的根茎,牢牢缠绕在她晶莹美丽的身上。
“太子哥哥!”
双手不住挪动着轮椅的两个轮子,佑宁仓惶向赫连康移动了过去。
赫连康虚弱的手轻轻抚上佑宁的手背,面上有欣慰的笑意。
“佑宁,咳咳咳……你知不知道?太子哥哥从就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在皇宫这个暗涌不断,诡异莫测的地方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咳咳咳……父皇,那样宠爱你,将所有的爱都给你。他处心积虑让你远离皇宫这个是非地,他给了你最美好的童年,最完整的父爱。咳咳咳……而哥哥,明明身体虚弱,却要顶着太子的名分游走在宫中,最后更是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延误了她一生。咳咳咳……太子哥哥是不是很孩子气?居然吃起自己弟弟的醋来?”他嘴角苍白的笑意一点点展开,他看着佑宁,目光沉浸如水。
“不,太子哥哥永远都是最好的。”佑宁低低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那样冷,就像是冰封了千年的人尸。头发上,睫毛上,鼻尖上,指节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依靠在雪女的怀里,苍白虚弱的眼眸倒映着雪女惊世骇俗的美丽,笑得幸福而满足。
这样的太子哥哥叫他心里害怕,害怕他就像冬日明媚阳光下的雪,慢慢消融不见。
“咳咳咳……我们的傻佑宁,现在,哥哥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了。我很庆幸自己可以身为太子,可以在泽宫遇见今生最爱的女人。”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雪女,恬静而幸福。
雪白的头发垂落在肩头,雪女亦浅浅含笑看着他,语气清灵如落雪,“阿康,我也是。”
赫连康低低笑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细细绵绵的落雨上,迷蒙而憧憬。
“雪女,你看,外面下雪了。好美,好美……”
窗外细雨迷蒙,连绵的雨丝纠结成云雾,似雪似霜。
赫连康好看的眼眸缓缓垂了下来,再有没抬起。
他离开了,带着对雪女的无限爱意离开了。他他很幸福,没有人会怀疑,因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嘴角幸福的笑意也没有消逝。
“阿康,不要怕,你安心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担心,你只是睡一会,只是睡一会……”雪地低低笑着,温柔将赫连康搂进怀里。
她似乎是疯魔了,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和事,只是不住痴惘笑着,低低喃喃细语。
“阿康,你你爱我,我又何尝不是?你不要怕,我是魔,我会让你醒过来的。可是阿康,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睡太久……”
“等你醒了以后,阿康,我天天陪你看雪好不好?我最喜欢看你穿着纯白的雪貂站在雪地里等我的样子。那样的你很好看……”
“阿康,你还记得吗?你你想要看看天山的冰凌之花,你那是永恒的花,代表着幸福和永恒。等你醒了,我们就去看好不好?”
雪女的悲伤那样浓烈,惊才绝艳的面上有伤心欲绝的神色。她蹲跪在地上,凛冽的寒意伴随着张扬而起的纯白发丝蔓延开来。汉白玉铺就的地板结上厚厚一层冰层。
她的怀抱那样冰冷,不过一瞬,赫连康便被冰凌冻结了身体,俊美纤瘦的身躯仿佛冷藏室里的冰坨,凝结出他生命的最后的模样。
“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泽国的夜空。
佑宁还没有从失去哥哥的巨大痛苦中回过神,只见一个身着宫装的锦衣太子妃飞奔进来,扑倒在哥哥身上。她的身后是身为宫家传人的宫绶。
佑宁的目光不带一丝情绪落在宫绶身上。
宫绶浑身一震,指甲刺入皮肉也不自觉。
“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他缓缓走近他,仿佛不敢看佑宁颓败眼眸里刻骨的悲伤,他缓缓低下了头。
太子妃尖锐的哭喊,不合身份的咒骂在寂静无声的东宫里左突右撞,听得佑宁脑仁发疼,他无力摇了摇头,半靠在轮椅上,低低道:“宫绶,推我出去好吗?”
宫绶没有话,只是上前,心翼翼推动轮椅,走了出去。
今夜的泽宫那样冷,本该是春风明媚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点点莹白的雪花。那满天满地的白,就像是出殡是张扬而起的连绵的白帆,看得人满眼悲伤。
“死亡,真是一件无力的事。不过,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解脱。”佑宁一片雪花在手,看着它一点点在手心里融化,低低道:“宫绶,没有治好太子哥哥的病,你想要的一切都得不到了。你以后怎么办?离开皇宫吗?”
宫绶清浅一笑,目光落在佑宁握着雪花的白皙手掌,内心一敛,仿佛他握住的不是雪花,而是他的心。
“我现在想做的,只是留在自己朋友的身边,好好照顾他。”他的一只手搭在佑宁的肩上。
“呵呵呵……”佑宁侧头看着他笑了,乌黑如绸的黑发散在肩头,他笑得明媚而爽朗,“我很好,不需要人照顾。你不是还要振兴你们宫家吗?去做自己的事吧。”
宫绶慢慢俯下身,温柔提他掩了掩盖在膝上的绒毯,笑得淡然而宁和,“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人看见。”
佑宁眼底的压抑和苍凉让他害怕,这段时间他白天医护太子,晚上就守在佑宁床边。他痛苦的哭喊,无力的挣扎,悲伤的落泪。他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沉睡着的他到底梦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让他那样害怕,那样无助。
可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变了。他不再是那日春风绿草里嬉笑调皮,天真烂漫的佑宁,一夜之间,他俊美好看的眉宇染上了无限哀凉的绝望,仿佛是为了身份里明里暗里的欺骗,仿佛是为了不能行走的腿,仿佛是为了某些他不知道的隐情。总之,他变了,变得隐忍而沉默。
“宫绶,你手上的宫家银针还在吗?我好像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似乎总在失神,总在忘记。刚刚在东宫里发生了什么,我几乎快不记得了。你给我扎几针,好不好?”
晶莹的泪珠滑落在手背,佑宁缓缓垂下眼眸,不动声色遮掩住眸底那一抹诡异的漆黑。
“你不是害怕那些吗?”
低低一声苦笑,佑宁摇了摇头,“现在想来这个世界上比银针可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扎几针可以让我忘记那些东西的可怕,我还是乐意的。呵呵呵……”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吧。”佑宁语气里的无望和凄楚让他心底悲凉,心掸去他发上的积雪,宫绶温柔俯身看着他。
苍白的唇扯出一抹哀凉的笑意,佑宁缓缓点了点头,“好。不过,我不要再喝那些苦药了!”
“你连扎针都不怕了,还害怕喝苦药吗?”宫绶温柔笑着推动轮椅。
漫天满地的雪下着,佑宁望着灰白苍凉的天空,柔声道:“身上的痛哪里能和心里的苦比?心已经很苦了,再喝我还真怕自己会受不住。”
琉璃宫灯下,夜风吹起他绯色的长袍,落下一地悲凉。
宫绶无奈叹一口气,缓缓推着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厚重的轮椅碾过积雪,留下深深一窜轨迹。
灰白漆黑的深夜,大雪漫天飞舞,巨大的悲伤笼罩在皇宫红墙黑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