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为他治病
男子束着金莲冠,他穿着金色蟒袍,系着条碧绿腰带,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集中于金莲冠内,银面反射出灼目的阳光。
随着他的出现,空气竟骤然降了温度,这才过了中秋,却冷得如同腊月寒冬。
从屋内出来的,正是太子萧烬。
众人瞠目,太子殿下竟然一直都在里面观察吗?!
见到这座冷面煞神,方嬷嬷吓得直哆嗦,只听咚地一下,她直挺挺跪在地上,旁人听了都下意识感到膝盖处隐隐作痛。
林姑姑和崔姑姑漫不经心地领着众贵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烬没有理会,直接越过她们来到监考的桌案前,仿佛没看见任何人。
他拿起那张写了一半的竹简端详片刻,冷不丁地甩到方嬷嬷的脑门上,竹简穿过整个头部,立刻砸出一个大血窟窿,当场就断了气。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林姑姑和崔姑姑霎时惊醒。
苏绾心想不愧是人见人怕,鬼见鬼遭殃的萧烬,虽早就见识过他的冷血,但暴戾如斯还是头一回见,颇有些新奇。
那些方才还散漫不屑的贵女,此时个个惊恐万分,互握着手,颤抖不止。
太子到底还是太子,就算已被燕皇废立了十来次,那也是大燕的太子,岂容他们这些女子来置喙。
萧烬阴沉着脸,将那张桌子踹翻,瞬间化为尘土。
“第三名两组一同晋级,林姑姑应该不会介意吧?”
虽然是个问句,却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反而处处透着威胁,林姑姑哪里敢不,只得应下。
萧烬经过苏绾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向她看去。
苏绾敛了眉目,微垂着脑袋。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臣女见礼,他却蹙紧了眉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单淇眸子微睁,挑眉,看看苏绾又看看萧烬,嘴角在看不见的角度上扬了几分,跟着萧烬回了。
一室冷气压终于消失,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个接一个瘫软在地,才发现自己的腿肚早已抖成了筛子。
林姑姑和崔姑姑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惊魂未定地擦汗,匆匆宣布:“前三名的晋级复试,入住白鹭院常春阁,淘汰的即刻离开白鹭院。”
罢了,疾步出了白鹭院,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一样。
其他人陆续离开,晋级的四个组分别入住常春阁的东、西、北三厢房,多出来的组分别插入其他三个厢房,苏绾组被分在东厢。
等晚饭后,大家进去了才发现是大通铺,多少让这些从吃穿用度精致的贵姐们泛起了愁。
那头林敏还在嫌弃棉被的粗糙,这厢苏绾已经选好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躺下了。
她们厢房还有一个别的组的室友,当那位藏袄少女出现在房内的时候,黄倩倩明显瑟缩了一下,苏绾见状心中倒是有一丝欢喜在的,她实在对这位长相颇似苏彤的藏族姑娘好奇,考试时得知她叫吉玛,姓塔吉巴郎,她免不了又一番猜测。
苏彤本是她的堂妹,可惜堂叔和堂婶去得早,仅三岁的女儿也在不久后失踪,苏老夫人派人寻找多年未果,因此患了不少郁结之病。
记得当时苏彤挺黏她的,到哪儿都跟着条尾巴,还非要她牵她手,不给牵就赖在地上哭,跟个哈巴狗似的。
只是那时苏绾年纪也不大,不久后就被接去了荣国公府,她不太确定她对苏彤的记忆偏差到底有多少。
吉玛见她一直在自己身上巡视,似是莫名其了一阵恶寒,抱着胳膊搓搓鸡皮疙瘩,背过身去。
苏绾不自觉笑出声来,只见那背影又抖了两下,迅速钻进被窝离去,将被子把自己闷头盖住。
苏绾侧身,望向窗外的明月,心中百转千回,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既然答应了与萧烬的交易,那么就必须尽全力完成好,其他的事暂且先搁着吧。
*
后半夜,月亮已消失在云海。
咚咚咚——
清脆的响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苏绾一下睁开双眼,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
来了。
她回头张望几下,室友们都睡得很沉,对刚才发生的的一切毫无察觉。
她把窗户开一条细缝,来人是单淇,他递给苏绾一瓣白玉兰,她瞳孔一缩,这是她和萧烬约好的暗号,白玉兰者,危也。
萧烬有危险!
她立刻罩上外衣,拿了随身携带的着针囊就朝屋外奔去。
单淇见苏绾出来,点头示意,二话不运起轻功直奔皇宫,苏绾紧随其后。
殊不知苏绾走后,黄倩倩也醒了,掀开被子,鬼鬼祟祟跟在苏绾身后,见苏绾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离开,提步跟上……没走动。
竟是吉玛。
她咧着嘴,眉峰耸两下,抛了个媚眼,“美人儿,三更半夜去找乐子也不带上姐姐我?”
*
苏绾一路奔波,一边焦急问单淇:“殿下到底出了何事?”
单淇未理,直到东宫寝殿朱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才停下,对苏绾恭敬道:“苏姐,殿下就拜托您了。”
未等苏绾反应,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殿内一片漆黑,苏绾刚跨进另一只脚,大门就在身后猛的关上了。
“殿下?”
苏绾越往深处走,冷气越重,仿佛进入了一个坟墓,直到前方一幕厚重的帷幕挡住了去路。
难道不是这边?
苏绾转身就要走,谁知那帷幕之中竟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像是憋着什么。
她撩开帷幕,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弥漫整个空间。
一束微弱的烛光在朦胧之后跳跃,男人的身影佝偻着蜷缩在角落背对着她。
苏绾心下一惊,赶紧上前,却是一抹刺目的银光闪过,萧烬那把红宝石匕首堪堪滑过她面前,穿过帷幕钉在外面的梁柱上。
“别过来!”
他嘶吼着,沙哑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哽咽在喉头,竭力阻止她的前进。
“不要过来……”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苏绾哪会任他,一个闪身就来到萧烬面前站定。
“谁允许你进来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气势突然又弱了下去,“……滚。”
她惊住了。
眼前之人除了那一头柔顺的乌发,哪里还认得出他原本的模样?
萧烬已经取下了银面,整张脸血管膨胀,有什么在里面蠕动,如同煮沸的水,不断冒出气泡,鲜红的纹路像错综复杂的藤蔓一样蔓延至脖颈以下,隐没在衣襟内。
双瞳颜色极淡,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乍一看和盲人没什么不同。
竟是噬筋蛊!
传噬筋蛊相当阴险恶毒,源自苗疆,只有族内人犯了宗忌才会施以噬筋之刑,此蛊毒入其名,噬筋嗜血,中蛊之人筋脉腐烂,容颜尽毁,轻则瘫痪,重则活不过须臾。
萧烬能撑这么久,意志力绝非常人所能比肩。
从来只在医书里看到过的蛊毒,竟也有一天会现于人世!
唉,保护归保护,可若是遇上此等习医良机,殿下就暂且排个队吧。
苏绾震惊之余,竟忍不住燃起一丝兴奋感,看着萧烬仿佛得到了什么奇珍异宝,指腹摩挲着,掌心渐渐燥热,眼里满溢的兴趣昭然若揭。
萧烬瞥见苏绾的眼神,莫名起了寒颤,她虽没有像那些人那样见他就躲,辱骂他是个怪物,却总有种被不得了的东西盯上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苏绾眉眼弯弯,眼睛闪亮得不像话。
她从袖中掏出最深以为傲的针囊,素手搭上萧烬的手腕,用力一掰,对着他的胸膛轻轻一推,病发中毫无反抗之力的萧烬就这样倒在了床榻上。
苏绾将萧烬的双手缚住,连着一根绳子直通天花板,双脚也如是。
她解开萧烬的衣襟,温热的指腹覆上冰凉的肌肤,刹那间冰火二重天。
“你、你住手!”
萧烬满脸羞愤,紧咬着唇,看着上方来去自如的苏绾,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奈何现在他动弹不得。
苏绾手下一重,萧烬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扭捏什么,给你治病呢。”
胸膛间温热的流转有些微微发痒,又好像带着股酥麻的波感流窜而过,那股温热渐渐不满足于上面那半天地,竟往下探去,他呼吸愈发急促,克制不住闷哼出声——
钻心的疼痛从胃部上方袭来。
三根银针入肌三分。
苏绾紧皱眉头,眼神凌厉,层层汗液不断在额间冒出。
她方才已用姜黄粉顺着萧烬的主动脉的血液流向涂抹,再在幽门、不容、巨厥血上扎入银针闭塞通路,又用碜液置于心脏口,只等那蛊虫被碜液的味道所吸引,辅以姜黄削弱它的神经敏感度,待它来到胸腔处一举抓获。
这种方法她只在医书上习得,她也是第一回实践,至于治疗效果如何,那就看萧烬的造化了。
时间越来越久,萧烬因为血脉被堵渐渐失了血色,嘴唇开始发白,就在苏绾也以为这种方法根本就是写书的人瞎唬人,要拔出银针的时候——
萧烬脸上暴胀的血管处突然平静下来,所有气泡聚集在一起,鼓起三个黄豆大的包,慢吞吞地朝心脏的方向蠕动,萧烬感到自己浑身血脉都快要爆炸,忍不住痛呼出声。
苏绾眼睛一亮,赶紧将碜液重新拿起置于心脏口。
半柱香过去了,那几个包终于来到了锁骨以下的领域,由于姜黄的作用,它们的行动也变得迟缓,直到聚集在大动脉心脏口的地方。
许是心脏处的血液供给量非常充足,再加上碜液的诱惑,那几个包竟活跃了起来,皮下渗血,几近透明,那几个包的样子也渐渐清晰起来,黑咕隆咚的长着无数触须的奇怪之物。
萧烬此时整个人跟水里捞起来似的,眼神涣散,噬心的痛苦令他恨不能咬舌自尽,即便是每月发作,也未曾像今日这般痛不欲生,这蛊毒好是歹毒!
嘴唇被萧烬咬出血渍,这时,苏绾粗鲁地扒开他的嘴,往里塞了一块明黄的布料,闻着有股奇异的味道,倒是转移了些许注意力,他也没那么疼了。
渐渐地,它们又平静了躁动。
突然,一阵破肉之声伴随着血液飞溅开来,时迟那时快,苏绾拿起腌菜坛子一个倒扣,手指快速点住日月穴和期门穴,将一大把紫苏末撒入瓶口底,伸入一把刀片将皮下的三只蛊虫一并从□□中挑出,长长的触须绵延不断,挑了扯了将近五指才彻底脱离萧烬的身体。
萧烬脸上起伏的血管也归于平寂,露出原本俊秀的模样。
苏绾快速用刀片插入蛊虫的身体,将三只恶心的东西串成肉串扔进了腌菜坛子,坛子底部她早已调好了半嵘汁,这噬筋蛊一进去片刻便升起腥臭的烟雾,雾散去只余一滩乌漆嘛黑的血水,不愧是噬筋蛊的克星,果然有效。
苏绾用袖子拭去额头的薄汗,解去萧烬的束缚,趁他还未恢复赶紧撂挑子走人,也不管他现在如何狼狈之状,反正单淇会来伺候他的。
“蛊毒我带走了,算半夜替你治疗的诊金。”
她抱着腌菜坛子快步出了寝殿,这玩意儿稀罕,顺回去研究研究。
萧烬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突然想起口中这股奇异的味道是从何而来了,他挖出口中的布料,定睛一看,发白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这不是他刚换下来的足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