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悲逝
上官远愈愈觉得这个主意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你俩自一起长大, 算是青梅竹马,这些年又是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 结为夫妇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成了亲, 再顺便生几个孩子……”
冯菁予见他越越上头,终于没忍住断了他的话:“将军, 有些夫妇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可各自嫁娶后, 彼此都有了亲生骨肉。所以,生孩子也得看缘分, 不是母鸡下蛋,咯咯一声一个,咯咯一声又一个。”
穆璟:“……”倒也不必形容得这般贴切。
上官远:“……”
上官远清清嗓子, 望向始终没有话的穆璟:“你怎么?”
穆璟迟疑片刻,道:“菁予得对, 孩子之事确是要看缘分, 急不来。”
见他认同自己的话,冯菁予顿时松了口气。
好在穆璟还有理智,哪像大将军这般……
下一刻,她又听到穆璟不紧不慢地道:“不过, 属下觉得, 大将军前半个建议甚好。”
上官远与冯菁予均是一愣,但两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上官远更是哈哈大笑, 用力往穆璟肩膀上一拍:“你子奸诈啊!”
冯菁予抚额,没好气地瞪了穆璟一眼:“你可别添乱了!”
穆璟正色道:“我可不是在添乱,虽然是大将军先提出的婚事, 但亦是我多年心愿,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出口。”
“毕竟……”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毕竟我也看得出,你一直只把我当成好兄弟好同袍,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所以这才是最让他头疼的地方。便认识,又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对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又哪里会想得到别处去。
若不是宁大夫的到来,看到她对宁大夫亲近时,他心中的不痛快,估计也不会察觉自己竟然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冯菁予彻底呆住了。
上官远挑挑眉,抱臂靠着椅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子可以啊!这心思藏得可够深的。
穆璟有些不自在,不过深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再把这些心事藏在心底了。
故而,他清清嗓子,望入冯菁予的眼底深处,认真地道:“所以,我想娶你,仅是因为心中所悦,与你是谁家的女儿没有关系。”
冯菁予难得地结巴起来:“可、可是,可是我一直想要招赘的啊!”
穆璟挠了挠后脑勺:“入赘的话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会很麻烦。朝堂上那些老匹夫,肯定烦得没完没了。而且我都有了自己的府邸,你直接嫁进来当女主子,还能为朝廷节省了一座宅子,岂不是更好?”
“若是你想要延续冯氏,那倒容易,将来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让他姓冯就是。”
上官远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了,连忙断他的话:“等等,怎么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要姓冯?”
“不可以么?反正不管是姓冯还是姓穆,都是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穆璟浑不在意地道。
“话虽是如此,但是……”
“等一下,我可没答应要嫁他,怎的你们连我以后的孩子姓什么,都替我给决定了?”冯菁予被他们带得有点偏的思路,终于回了正轨。
她都没有答应呢,这两人会不会扯得太远了?
“你不愿意么?”穆璟满脸的失望,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点委屈,一点黯然。
冯菁予何时见他这般模样,讪讪地道:“就是觉得太突然了,真的是太突然了,我、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行!你好好想想,改日再给我答复。”见她没有明言拒绝,穆璟眼睛一亮,顿时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好、好的、好的,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便先回去了……”她了个哈哈,哪里还敢逗留,胡乱寻了个理由便溜之大吉了。
上官远何时见过她这般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孩子出宫一趟,回来整个人就有点魂不守舍,冯谕瑧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追问。
还是冯菁予忍不住,悄悄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了她,末了期期艾艾地问:“姨母,您、您怎么看?”
冯谕瑧没有想到上官远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提议,一时有些意外,又听她这般问自己,微微一笑:“姨母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
“你与穆璟自幼相识,又一起经历过那般多之事,对他的了解,只怕比朕的还要多。他的品行如何,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朕相信,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冯菁予叹了口气,像时候那般依偎着她,声地道:“其实,上官将军有一句话让我很心动。他,一个既有冯氏血脉,又有穆氏血脉的孩子,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
冯谕瑧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没有话。
不错,有这样血脉之人确实是适合的,不管是对那些盼着将来可以还政于穆的臣子,还是一直忠心追随她的臣下,都可以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
“姨母还是那句话,关键要看你。你若是喜欢,不管他是姓穆还是姓别的什么,都随你。姨母既然能坐得上如今这位置,对将来之事自然有所准备,又何需你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
冯菁予在她怀里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倒也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别扭。明明人家把他当作最好的兄弟的……”
冯谕瑧轻笑:“估计当初他发现自己,居然对‘好兄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怕是比如今的你更别扭。”
冯菁予想了想,好像确是有一段时间,穆璟看都不敢看她。
她顿时就心理平衡了。
得,只要不是只得她一个别扭就行。
待别扭的姑娘离开后,连翘这才叹了口气,道:“唯一庆幸的是,端王还算是勉强配得上县主。”
冯谕瑧哑然失笑:“能得连翘姑姑夸一句‘勉强配得上’,可见端王确是不错。”
连翘如何不知她在取笑自己,不过也不在意。
接下来的数日,穆璟隔三岔五便出现在冯菁予跟前,也不话,只是用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直瞅着她。
冯菁予心里的别扭劲还没有过去呢,被他这般盯得头皮发麻,讪笑几声便溜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张瞬间变得黯然的脸。
虽然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对方也没有拒绝,那代表着还是有希望的,故而穆璟也不灰心,仍是一有机会便去堵人,依旧是用那溢满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如此几个来回,冯菁予都有点害怕看到他了,恰逢此时南边传回消息,晋国军队犯边,她二话不便请旨出征。
大梁统一了中原之后,便与晋国形成了划江而治之势。晋国依靠着天险,在中原战乱不休的情况下,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局面。
如今中原悉数纳入大梁版图,再加之不久前大梁还将来势汹汹的戎狄人赶回了大漠,晋国便坐不住了,趁着大梁久经战事兵力耗损之际,终于鼓起勇气挥师北伐,意欲重回中原福地,一统天下。
冯谕瑧略思索片刻,便以许跃平为主将,冯菁予为先锋,领兵南下应对晋军。
以此同时,终于有朝臣在朝会上正式提议女帝册立端王为太子。
有人开了头,自然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女帝神情不变,只是望向殿内有些魂不守舍的穆璟,温声问:“端王的意思呢?”
穆璟的心思都跟着欢天喜地领旨而去的冯菁予走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为了逃避自己,居然都没有向他透露半句便请旨出征了。
疯丫头想对自己避而不见?想得美!山不就爷,爷自去就山便是!
“王爷,王爷!”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臂膀,他回过神来,仍有些搞不清状况,“什么?”
“陛下在问您话呢!”站得离他最近的朝臣飞快地提醒。
问话?问什么话?穆璟呆了呆,正欲让那人再给自己一点提示,上首的女帝已经再度出声:“端王方才在想什么呢?”
“想着去就山。”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冯谕瑧:“……”
众朝臣:“……”朝会上还敢开差的,也就这位爷了。
冯谕瑧无语须臾,终于还是无奈地道:“韦卿方才向朕建议册立你为太子,几位卿家亦表示赞同,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不干!睿王都不干的事,干嘛推到臣的头上。况且,臣志不在此,更承担不起这般重的责任。”他顿时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眼珠子忽地骨碌一转,又道,“不过,臣倒有一事想请陛下准许。”
“何事?”
“臣愿追随许大将军出征,请陛下准许!”他立即跪地,大声地道。
冯谕瑧顿时便明白他方才那句‘去就山’是什么意思了。
她挑挑眉,既不同意,又不不同意,而是转而问起了其他政事。
见她不给自己一个准话,穆璟也不失望,反正没有直接拒绝便代表有希望。
待朝会散去之后,他厚着脸皮跟着冯谕瑧到了明德殿:“陛下,臣愿追随许大将军出征,把晋国人回老家,让他们知道大梁的厉害。”
冯谕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当真仅是为了这个原因?”
“这倒不是,还是为了一个人,不想让她逃避得太过自在。”穆璟老老实实地回答。
冯谕瑧定定地望了他片刻,不紧不慢地道:“朝臣提议朕册立你为太子,朕冷眼瞧了你这些年,凭心而论,这储君之位,以你如今之能,确是坐得。”
“陛下言重。陛下春秋正盛,立储之事,未免过早了些。正如臣在大殿所言,臣志不在此。”穆璟坦然地迎着她的视线,平静地回答。
想了想,眼珠子骨碌一转,涎着笑脸上前几步:“陛下既然觉得臣有才有能,不如给臣赐个婚,怎样?”
冯谕瑧哪里想到这子居然脸皮厚成这般模样,没好气地道:“朕从不干乱点鸳鸯之事。”
“怎能是乱点鸳鸯呢?陛下不过是为一对天作之合锦上添花而已。”
冯谕瑧瞥了他一眼,直接赶人:“你回去吧!朕这会儿政事繁忙,没功夫理你。”
一个目的都没达到,穆璟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敢在此放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一直到他离开,冯谕瑧才从抬眸,望了望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端王不合作,女帝亦不坚持,立储一事便就此略过,自然有希望将来女帝可以还政于穆的朝臣大为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太.祖皇帝诸子还年轻,而女帝终究是长辈,早晚有一日会走在前头,便又心安理得了。
反正女帝娘家无人,这皇位怎么传,将来也必定会传回穆氏手上,且等着便是。
新上任的太常卿徐伯照,便是当中的一员。当年虽然迫于形势支持了女帝登基,但私心里还是希望将来可以还政于穆氏。
没得求得赐婚圣旨,也没有被允许随大军出征,穆璟自然不甘心,隔三岔五便进宫请旨,可是冯谕瑧丝毫不理会他,以致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菁予跟着许跃平的大军南下。
冯谕瑧望着远去的大军,良久,低低地叹了口气。
“陛下是不放心县主么?”连翘问。
“哪里能完全放心得下,只是路是她自己选的,朕虽是她的长辈,却不好为她作选择。”
“所以陛下这回始终不肯松口让瑞王出征,也是想着给县主多些时间考虑清楚。”
冯谕瑧轻笑:“那丫头哪里会考虑,只顾着不自在了。把他俩分开,让她度过这阵子的不自在,她自然便有答案了。”
连翘正想些什么,一阵风吹来,她不禁了个哆嗦。
冯谕瑧自然察觉了,皱了皱眉:“朕瞧着你今日脸色不是很好,可有请太医诊过了?”
“哪里就需要请太医了,不过是天气转凉,身子一时没转变过来,稍微觉得有点儿凉而已。”连翘不在意地道。
冯谕瑧瞅了她片刻,不由分地道:“今日开始你便不用当差了,先把身子调养好再。”
连翘想不用,但见她如此坚持,便只能应了下来。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原以为不过是的着凉,哪想到断断续续一直没办法彻底痊愈,总是时好时坏,让她烦得不行。
冯谕瑧见她为此焦躁不已,没好气地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又不比年轻时候,哪能一下子便好彻底了,你就是脾气急。”
连翘亦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是急躁了些,无奈地道:“陛下教训得是,连翘会安心静养的。”
到就到,她当真努力按捺着心中焦躁,老老实实地开始养病,隔得半个月后,总算是痊愈了。
冯谕瑧暗暗松了口气。
而穆璟,在为着出征一事纠缠了三月有余之后,冯谕瑧终于松了口,准予他押运粮草南下补充供给。
穆璟大喜过望,咚咚咚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像只猴子一般连蹦带跳地走了。
看着他这副欢天喜地毫不稳重的模样,饶得是冯谕瑧也不禁笑了起来。
时间匆匆,转眼又过了两年,这两年期间,南下御敌的大梁军形势一片大好,不紧将晋国赶出了大梁国境,先锋冯菁予在取得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捷后,成功改守为攻,率军队步步向晋国进逼。
而朝堂上,为着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一举作气攻下晋国,群臣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冯谕瑧与群臣商议了将近半月,最终还是决定增兵,全力攻晋国。
而大梁军队攻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晋国境内那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沧州。只要下沧州城,远征的大梁军补给便暂可无忧了。
三个月后,大梁成功攻占沧州的消息传回,冯谕瑧大喜。
然而,紧随着捷报回来的,还是副将穆璟与先锋冯菁予在战场上成婚的消息。
冯谕瑧:“……”
上官远:“……”可以的,看来还可以期待一下班师回朝那日,这俩还能顺便把娃抱回来!
其他朝臣:“……”
女帝终于勃然大怒,一拍御案:“荒唐!”
她怒气难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的主意?”
来传讯的兵士结结巴巴地回答:“是穆将军。好像是两位将军赌,冯将军输了,所以就只能答应穆将军。”
冯谕瑧冷笑连连。
就知道必定是穆璟那兔崽子的主意,不过那虎丫头居然也敢答应,可见确是翅膀硬了。
只可惜山高皇帝远,哪怕她恨得牙根痒痒,也只能认下来了。
连翘也听闻了那两人荒唐的成婚之礼,无奈抚额。
“姑姑也莫要担心,陛下那般疼爱县主,等县主回来几句好话,陛下便不会恼了。”侍候她的宫女见状便道。
自当年那场风寒之后,连翘便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不时会病上一场。尤其是去年还遇上寒冬,整一个冬季,她几乎就没什么出门的时候,更不必侍候主子了。
冯谕瑧更是直接便不让她再当差,还专门安排了两名宫女侍候她,只是在她身子稍好的时候,唤她到跟前话。
当半年后再一次病倒时,连翘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反正病病好好,好好病病,不过是吃多吃少几日药的问题而已。
哪里想到,这一回的病,一直未见好转,不但如此,甚至还一日比一日严重,最终竟是彻底卧床不起了。
冯谕瑧急了,太医换了一个又换一个,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甚至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终于,在再一次将喝下去的药悉数吐个干净后,连翘喘息着,望向急得连太医都骂了的冯谕瑧,低低地道:“连翘有话想与陛下,还请陛下让他们都退下去吧!”
冯谕瑧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众人抿退,这才坐到床沿上:“你有什么话想?”
“陛下,连翘很清楚,大概是没有办法再侍候陛下了。”
“什么胡话,不过是个病,好生将养一阵子便会好起来的。”冯谕瑧安慰道。
连翘微微一笑:“陛下也会这些谎话了么?”
冯谕瑧勉强扯着的笑容僵住了。
连翘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连翘生来便不知父母,不知家乡,若不是遇到陛下,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连翘一生无所求,唯愿陛下事事顺心……”
“你就是操心太多,才会病成这般模样。好生歇息,朕明日便广发皇榜,召集天下名医为你诊治。”冯谕瑧喉咙一哽,断了她像是交待后事一般的话。
连翘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暗地叹息一声,而后疲惫地阖上了眼眸:“好……”
只是,不等皇榜张贴出去,当晚,冯谕瑧仍在正明殿批阅着奏折,玲珑忽地面无血色地闯了进来:“陛、陛下,连翘、连翘姑姑不行了……”
她手中的御笔‘噔’的一下便掉到了御案上。
待她急速赶回明德殿,飞奔着冲进连翘的屋里时,床榻上的连翘已经到了弥留状态。
“连翘……”她一步一步地朝对方走去,颤声轻唤。
一直是半阖着双眸的连翘,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朝她望了过来:“主……子……”
冯谕瑧连忙上前,颤抖着握紧她的手:“连翘,你怎样了?”
“主子,连翘……先走一步了……”
冯谕瑧用力一咬唇瓣:“朕不答应,朕不答应,你听到了么?”
连翘微微弯了弯嘴角:“连翘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主子……”
冯谕瑧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滑落下来:“瞎,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便是遇到了我这样的主子。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是最信任你,可还是把你利用得彻底……”
“当年的周季澄,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更知道你对那人的恨,所以再一次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对他的恨……”
连翘低叹:“连翘知道……但是,一切都是连翘自己想去做的,怎么能是主子利用了我呢?”
她努力地又弯了弯嘴角:“主子,连翘很高兴你给了我那样的机会,若有来世,连翘愿再为主子效力……”
冯谕瑧笑了,眼中却是带着泪意:“什么呢?若有来世,我可不想再当你主子了。我要当你姐姐,若是你敢不听话,我便要狠狠地教训。”
连翘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低低地道:“就跟教训虎妞一样么?”
“对,就跟教训那不听话的虎丫头一般。”
“如此也好……真好……”连翘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眼皮愈来愈重,只仍是喃喃般道,“主子,你要好好的,好好保重自己,正如你过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是最大的赢家……活着……”
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直至……再无半点声息。
冯谕瑧只是下意识地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透过对方那越来越凉的手,传到她的身体上去。
良久,奉旨照顾连翘的女医久不见对方反应,一探,顿时跪倒在地:“陛下,姑姑、姑姑去了……”
屋里屋外紧接着便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冯谕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一直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放入锦被内,又为床榻上已经再不会给予她半点反应的那人,细细地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玲珑擦了擦眼泪,连忙跟上去扶着她。
——“这样的话,我便叫连翘吧!”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连翘愿奉夫人为主,甘脑涂地,在所不辞!”
——“夫人的仇,便是连翘的仇;夫人的恨,亦是连翘的恨。”
……
那人曾经过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她的脚步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再忍不住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只是,那豆大的泪珠,如雨点一般不停地掉落……
连翘,连翘……
她一直清楚连翘对穆元甫的恨,这种恨意,源自于为她感到的不平;也源自于对爹爹惨死的无法释怀。
她可以在得知夫君背叛了自己后,还能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地与之相处多年,甚至还能彼此扶持着走过了建立大梁的种种艰辛,这一切,全是因为有人替她背负了所有的不甘与恨意。
如今,一直为她背负着所有不甘与恨意的那个人,也终于离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