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市迎来新年, 王老爷子却再也没有新的一年。躺在寒冷的冰棺里，面孔被布盖住，在众人的目光里, 受着足足七天的注目礼。

    他永远停留在旧年里，成为一个时间定格。

    他的葬礼声势浩大，前来吊唁的人都是在电视上常见的。有政圈的大佬, 商界那几位扛把子肯定也会出现在这里。

    王老爷子不喜娱乐圈的人，所以这里几乎见不到在娱乐圈大火的人, 只有一些早年的艺术家。

    粤海市市长送来的花圈都被挤在一群大佬中间, 显得默默无闻。裴妍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 心想下一次见, 不知会是谁的葬礼。

    裴妍身份尴尬, 在场的人又都知道裴妍父亲的事，不适合跟王梓一起去招呼客人。

    江也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 跟她站在远离人群的高楼，俯视着来看望王老爷子的故人。

    裴妍手臂放在栏杆上, 细弱地腰身弯曲，“你爸怎么没来送王老爷子最后一程啊, 不是关系很好吗？老爷子弥留的时候, 还惦记着你父亲呢。”

    王家人给远在美国的江宏天去电话，可能是到了这个年龄的人, 对待生死已经看淡。他最近在美国得了流行感冒，一直在家休养, 所以来不了。

    “他最近身体不行，来不了。”江也回答。

    裴妍轻轻地哦了一声，想到江宏天跟王老爷子同龄。

    他虽然看起来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但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

    坐好几个时的飞机太颠簸, 给他省点事。

    “我还是第一 次感觉到王家在国内这么有地位。”裴妍感叹道。

    “裴国强人不怎么样，但是忽悠女人的本事可真不。”裴妍不仅仅指的是王梓，也在暗指自己那个死的不明不白的母亲。

    穿着正式黑西装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胸前别着一枚白茶花，这是王老爷子最爱的花。

    王家后花园里，有一片地方，种了一花圃的白茶花。

    他的冰棺置于中央，四周铺满故人送来的菊花。

    自己的儿孙扮光鲜艳丽，象征着王家的气度。

    王珽一改往日艳丽形象，清汤寡水的模样，配上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憔悴，有一种病弱西子胜三分的美感。

    在人群里，裴妍看到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人。

    凌深跟在凌夫人身后，弯下腰，把手里的菊花放在冰棺旁。

    凌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位从未见过的男人，与凌深长得不像，却和凌深站在一起。估计是传闻里那个凌家即将上任的新董事，凌深的便宜弟弟。

    他以前碍于身份，很少出入这种场合。可能是要成为凌家的主心骨，便趁这个机会出来见面，接触一下圈内的大佬。

    在场的人看到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凌夫人，也都听闻这些年她专心修佛，不问圈内的大事。曾经也都是一起麻将的交情，见到凌夫人过去与她交谈。

    凌深生着一张好面孔，穿上一身板正的西装，周边的富家姐频繁地向他投来惊艳的目光。

    哪怕他的名声再烂，也都抵挡不住凌深本人的魅力。

    裴妍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

    江也听闻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凌深。

    他并没有误会裴妍对凌深还有一丁点的感觉。

    裴妍是一个喜好很明显的人，她不会伪装自己的厌恶。

    江也微微垂眸，假装不在意地叙道：“我听凌深正在跟李家的一位姐交往，不知是真还是假。”

    “不管真的假的，和我都没关系不是吗？”裴妍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江也离她近了些，冷风磨蹭俩人的脸庞，“我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算跟我结婚。”

    “我有点争强好胜，想赶在他前面。”

    江也话音刚落，裴妍心里砰地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江也。

    对方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底下嘈杂的佛音都无法遮住俩人目光触碰的热烈。

    “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过，江也你就我要嫁给你。”裴妍不知道该些什么，又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江也听到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低下头，与她视线垂平。

    “那么，你是想跟我接吻？”

    裴妍睁大眼睛，“这种事你还要问我？”

    她很无语。

    江也见她脸色愠怒，也有些着急地问，“我不是不想吻你，就是怕，我吻的不好，你会失望。”

    “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男朋友，该不会因为你不会接吻，这辈子都不会吻我吧。”

    俩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谈论这种事。

    等裴妍反应过来 后，耳尖红的滴血，把脸扭到一边，气鼓鼓地，不理会江也。

    江也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我怎么会不想吻你，我特别想亲你。”

    他捧着裴妍的脸颊，扭到自己这边，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裴妍，我喜欢你的嘴巴，”江也目光柔情，又灼烈地放在她的唇瓣上，“很好看，也很想吻。”

    裴妍呼吸紧促，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她脑袋一片空白。

    “既然知道你心里想让我吻你，我不会再忍着。”江也嘴角绽放一抹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坏笑。

    裴妍被一向温润尔雅禁欲的江也身上流露出的痞坏，迷得头脑晕乎乎的。

    或许是喧闹的葬礼现场唤醒裴妍的理智，她连忙伸手去捂住江也的眼睛，脸颊飞上一抹红晕，有些为难地，“在人家葬礼上接吻这种缺德事我是做不出来。”

    江也拉下遮住自己眼睛的玉手，放在唇角亲了亲，嗓音低哑撩人，“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亲你，今天，还是明天？”

    他们没注意，在楼下不经意地往楼上看的凌深，恰巧地看到举止亲昵的俩人。

    凌深眸光晦暗，看到裴妍依偎在江也怀里，暗自咬牙。

    “凌深，你也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凌深。

    凌深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裙的少女，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水汪汪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面孔。

    这个少女个子不高，巧玲珑，那张脸也的可爱，会令人产生一种保护欲望。

    凌深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看到她，觉得有些麻烦。

    少女有些紧张地捏着手，“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我给你发的信息，没有看到你回复……”

    她有些期盼地看着凌深。

    凌深对她的单纯感到一丝无奈，“嗯，是很忙。”

    “那就好。”少女垂眸浅笑，心想幸好不是讨厌自己。

    就在凌深要离开的时候，少女一时心急，不顾周着人怪异的目光，直接抓住凌深的袖子。

    凌深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少女语气恳求地道：“能不能跟我一起走走。”

    王家后花园是清朝时期建立的，有百年历史，还有长廊和水中亭。

    “对不起。”凌深把她的手退掉，“我真的很忙。”

    “啊？”少女知道他现在一点都不忙。

    凌深，“你要是想找人陪你，我可以给你介绍，不用把时间和期待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不用……”少女一时情急，差点出自己心里真实想法，“而且凌深，你为什么会你这种人，你不要这样你自己。”

    就是想跟凌深在一起。

    凌深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李园婕，你该不会没听过别人对我什么评价吧。”

    李园婕一脸惊慌地道：“我不在乎他们什么，凌深，我只相信你，不会相信别人什么。”

    凌深对于她的天真，在心底发出冷笑。心想这个世道还有人这么天真吗？该不会是故意演的吧，他倒 是见过不少这种在自己面前演戏的演员。

    “是吗？”凌深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想冷笑，“我比他们口中还要恶劣千万倍。”

    “凌深……”

    “李园婕……”凌深当着众人的面，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压低声音嘲讽李园婕，“你这个年纪以为能靠爱情拯救一个烂人我能理解，因为你这样的人我遇到百八十个，都腻了。”

    李园婕听到凌深嘴里吐出的这些无情的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离开。

    她其实也有想过，没有人可以一直烂下去，都要给那个人一个变好的机会。但是这些话从凌深嘴里出来，李园婕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又认为自己自作多情，把自己想象成为女主，拯救在烂水潭里挣扎的男主。

    裴妍跟江也来到大厅，正好看到李园婕强忍着泪意，咬着嘴角，去往一个没人的角落。

    裴妍看到后，又抬头看了眼江也。

    “我想回家了。”

    “好，我送你。”

    --

    葬礼进行到最后环节，众人看着王老的身体进了火葬场。

    王家年幼的孩子哭得难过，那个上不了台面，一直都没有成为王家的妻子的后妈，哭晕在王珽的怀里。

    后妈不是现场主持的人，王梓没必要再看着王老爷子的面子，对她虚伪的供奉。

    后妈跟她的孩子退居在其他宾客中，眼睁睁地王梓及其她亲哥，为王老爷子的事情上忙前忙后。

    周围人看到这里，都已经清楚，这场遗产争夺，是王梓赢了。

    对于她更多的，好奇她以后怎么生活。

    王梓母亲去世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兄妹两个，是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你们听没听王老爷子遗嘱的事，往常圈子里都传遍了，怎么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家藏得严实呗，肯定有猫腻。”

    “有没有可能王老爷子根本就没有立遗嘱。”

    “你什么脑子会这种话，谁家的遗嘱不是早就拟定好的，就等着入土后，给子孙分配。”

    凌夫人站在他们之中，无视他们嘈杂的声音，常年的修行让她身上添置与生俱来的温和，和不问世事的温润。

    自己的家世乱成一堆，还好意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走吧，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凌夫人对身边的人，“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得走。”

    不知道是跟凌深，还是旁边的凌深弟弟。

    站在不远处的李园婕看到凌深他们要离开，急忙地跑了过来。

    凌深看到李园婕穷追不舍，难听的话他都完了。

    为什么她就不清楚，自己一点都不希望她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你来干嘛。”他语气要多差就有多差。

    偏偏李园婕笑得甜蜜，一点都不介意似的，“我可以约你去看话剧吗？”

    凌深眉头不悦地颦蹙，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的凌夫人，和那个看好戏的弟弟。

    凌深虽然冷淡，但也没有拒绝李园婕。

    李园婕兴高采烈地离开后，凌夫人拿出手 帕，擦了擦额头，又放进包里。

    “凌深你也老大不了，李姐看起来就挺不错的，最主要的是她对你一片真心。”

    凌深觉得这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真心。

    可又不能反驳凌夫人。

    凌深弟弟看着李园婕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着唇。

    凌深瞥见他看着李园婕的背影发呆，眼底神情暗淡，有一个想法渐渐浮现脑海。

    凌深弟弟叫凌源，长得和凌深一点都不像兄弟。虽然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可是凌夫人跟她妹妹本就长得一点都不相似。

    凌夫人的妹妹随着她姑姑，凌夫人则长得更像她母亲。

    凌深长得也像凌夫人，所以相貌俊俏，从到大情书收到手软。

    而凌源则平平无奇，不论美丑，完全就是一个平常人的长相。

    凌深瞧出凌源对李园婕多少有点非分之想，可能是被抢走凌氏的怨恨，他总是想跟凌源作对。

    凌源少年老成，从不给凌深伤害自己的机会。

    凌深上前，拍了拍凌源的肩膀。

    凌源回头看到凌深一脸笑意不明，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明天，要不然你顶替我去见刚才那个女人吧。”

    凌源瞧不起他的滥情，“他选的是你，和我无关，我劝你最好是自己去。”

    “是嘛，”凌深忽地嗤笑，“我还以为你就对我的东西情有独钟呢。”

    凌源微微愣了一瞬，随手拍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

    凌源步伐加快，把凌深和凌夫人甩到身后，提前上了私家车。

    凌深一脸温怒，而凌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在她看来，能保证晚年过得舒坦就已足够。

    葬礼结束后，裴妍饿了半天，王梓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江也便带在裴妍去吃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吃过的馄饨。

    老板还记得裴妍跟江也，他们两个人的相貌出色到让人忘记都难。

    俩人在等待馄饨的时候，江也开口询问裴妍她时候的事。

    裴妍微微愣了一下，看着江也的温柔的目光，咬了下唇，“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比你们过得差一点。”

    江也不相信，知道裴妍以前过得很差，那些事挤压在裴妍心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裴妍一起承担那份沉重的往事。

    “裴妍，我是认真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想了解你的全部。”

    裴妍却误会了江也的意思，“你不会是想问我妈去世的事跟我有没有关系吧。”

    “不是，我想知道你以前受过什么委屈。”江也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不一会儿馄饨端上桌子。

    裴妍从江也手中抽回手，拿起筷子搅动碗底的底料。

    “我爸抛弃我妈和我的时候，那时候我上学三年级，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雪，我被我妈关在门外。”

    “幸亏邻居把我带回屋里，在她那里睡了一觉，第二天通知我妈来接我。从我妈嘴里才知道，我爸离开了我们俩。对于我 被我妈关在雪地里的事，我和她都没有提起过。”

    “已经知道真相，没必要破砂锅问到底。”

    江也听得心头猛地一刺痛，仿佛与裴妍感同身受。

    裴妍狠狠地咬了下唇瓣，才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可能，她是想让我死。”

    “但是我命大，真没办法。”

    “裴妍。”江也温柔地呼唤她一声。

    裴妍红着眼眶，看着江也哽咽道：“我没有外表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我很在意，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有个正常的童年，有爱着我的父母。”

    “这根本就不公平。”

    “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不公平一次。”江也递给她一张纸巾。

    裴妍没有接过来，低着头，看着碗面的清汤，“那你呢。”

    “你会离开我吗？也会不要我吗？”

    江也站起身，坐到裴妍旁边，把她揽入怀里。

    他亲吻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呢喃道：“我不能没有你，抛弃你这件事我从未想过一次。”

    “你要一直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裴妍，我要活的比你长，不会让你经受没有我的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