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 女王的一百次初恋(二十七) 无稽之谈……
征月闻言, 脸上的笑意不淡反浓,越发轻声细语起来,温柔地道:“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占卜师忽然感到一股从骨髓深处升腾起的寒意, 禁不住浑身战栗, 可在他这副肉I体凡胎之下居然有着铮铮的铁骨,仍不退却, 执意哀求:“伟大的造物主, 我燃烧自己的生命,做到一件其他占卜师不能做之事, 去预见您的恋果——我看见大地即将经历空前的浩劫, 无尽的黑暗把每个身处其中的魔种笼罩。”
“能阻止灾厄的唯有您。”这无名的占卜师抬起头, 眼眶被泪水占满,真情实意地道, “请您离开缪梨女王。”
“我从未想过,由我手中诞育的生灵会使用我创造的魔法来质疑我。”征月笑着摇头, “你住在虚无罅隙, 抛开功名利禄, 皓首穷经钻研占卜魔法, 非常刻苦。跪倒在我跟前,不为殊荣为普罗大众,非常伟大。”
他俯身, 在占卜师头顶轻轻一抚, 仿佛做了简易而慈悲的洗礼:“回去吧。”
“对于您来,魔界众生不过是渺的蝼蚁。”占卜师道,“蝼蚁的生命何其脆弱,何其短暂,您不该把您珍贵的情感寄托在一个注定消逝的生命上。”
他悲愤地:“造物主造出了有情的魔种, 自己却不必有情!您的情意对缪梨女王,对整个魔界来都太危险,终有一日会酿成祸患。”
“回去吧。”征月仍是道。
“主人!”占卜师抬起头。
下一秒,他被征月飞速伸来的手扼住了咽喉。
征月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从地面高高举起,看他涨红了脸无法呼吸的模样,脸色淡然,唯有金棕色的瞳孔中,弥漫着沉郁的瘴疠。
“我在这贫瘠的世界游走多年,时间长久到已经记不清了。”征月轻声道,“别无所求,唯有一个缪梨,我不能放下。你所做的无稽占卜不会实现,我的耐心有限,只这一次。”
他盯着占卜师的眼睛,看对方双目翻白,显出濒死的灰意,才缓缓又道:“回到虚无罅隙去,再多一句话,我真的会夺走你的性命。”
话毕,征月将占卜师一甩,占卜师便如一块破布,轻飘飘飞了出去。
缪梨跟沼地魔女做成了一笔好生意,喜滋滋回到王宫,双手提着特意从街上买来的甜糕,每看见一个仆从就问:“看见征月了吗?或者斯渊?”
“没看见。”仆从们笑着道。
他们笑缪梨可爱,谁都知道征月斯渊就是同一个魔种,只不过是一副身躯里的不同人格,独独缪梨把他们当作两个魔种来看待。
缪梨在王宫转了一圈,也没见她的男朋友。
日头都斜下去了,快到用晚餐的时间,他却不见踪影,还好由他来做拿手好菜的,一转头就忘了诺言。
缪梨很快发现自己错怪了征月。
后厨早已温着几道新鲜菜肴,正是她爱吃的那几道,全出自征月之手。
“他做了菜就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厨师道。
德馥从缪梨背后闪出,幽幽道:“该不会跟以前一样,一个不顺心就玩消失吧?”
“他不会。”缪梨笃定地道,“他答应过我。”
她忽然闭上眼睛,不作声地立了一会儿,再度睁眼,放下心来的样子:“他就在王宫里,只不过我没找见。先吃饭吧。”
德馥狐疑地看着她,疑心她不过自我安慰。
缪梨却成竹在胸,自顾自去了餐厅,把摆上餐桌的几道佳肴一扫而光。
由于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沼地魔女又气得很,连点心也不给摆一盘出来,缪梨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一块牛肉,把脸颊塞得鼓鼓。
德馥侍立一旁,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缪梨:“你凭什么认为他在王宫里?”
“他的气息在,虽然不上来为什么,但我就是感觉得到。”缪梨托着腮,“或许恋爱谈久了,会产生奇妙的心灵感应也不定。”
德馥撇撇嘴:“跟那种喜欢角色扮演的家伙待久了会人格分裂才是真。”
缪梨吃了饭,批完最后一点儿公文,就回了房间。
房间暗暗的,没有点蜡烛。
缪梨从指尖点起一朵的火花——这是跟赤星学来的一点皮毛,魔法虽,用处却大——本想去梳妆台前卸掉王冠耳环,借着光不经意瞥见床上有个大大的鼓包,顿时唬一跳。
她随即哑然失笑,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道:“怎么躲在这里?因为我回来晚而生闷气了么?”
吓一跳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饶是缪梨再镇定,看见本该人高马大的青年居然又变了样子,变的是个精致冷漠的少年形象,也不由得呆住。
是少年,其实看着岁数跟她差不多,淡金的短发蓬乱着,最吸引目光的是他眼眶里那一对异瞳,一只莹碧,一只妖紫,都闪烁着淡漠的光,好比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美丽,却无情。
幸而他只是长得无情,抑或只对除了缪梨之外的魔种无情。
反正一听见缪梨的声音,他在被窝里抱紧自己蜷缩着的姿势就变了,坐起来看着她,任凭她新奇地伸手来,触碰他的眼皮。
缪梨轻轻摸着他的两只眼睛,看着冰冷,触手却是温热。
她道:“这次你又叫什么?”
“翡光。”他道。
“怎么忽然又变了样子?”缪梨坐到翡光身边,好奇地问。
世界上最宽容的女友莫过于她了,面对动不动变身的男友,非但接受能力一流,还不以他这变来变去的习惯为异。
“我很少变成这个样子。”翡光用那张万年不变的无表情的脸看着缪梨,看着看着,闭上眼睛,将脑袋埋进缪梨的颈窝,“不喜欢这张脸。”
“你还挺偏心。”缪梨笑道。
她低头在翡光鼻尖亲了一口,像他从前亲她那样,哄孩子似的:“你不高兴了。真是因为我而生气么?”
“不是。”翡光道,“只是遇见无名卒,听了些无足轻重的话。”
“那他的话一定很过分,否则你不会气成这样。”缪梨道。
翡光忽然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床下一滚。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缪梨下意识抱紧了他。
她本以为会掉到床底,谁知这一滚竟坠入一座水晶堆砌而成的宫殿,从天花板掉下去,掉在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上。
她和翡光砸进去,珠光宝气晃花了她的眼,到处是乱滚的珍珠宝石,金项链牢牢勾在她王冠之上。
缪梨拨下项链,推开宝石,倏然间金山下漏,漏出一个逐渐扩大的洞,她和翡光又掉了下去,底下竟是深不见底的海。
可那海真蓝啊,深深潜进其中,连头顶的天和游动的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缪梨担心呛水,牢牢捂住口鼻,但居然没有。
无边无际的水漫上来,比空气更服帖,她呼吸自如,不由舒展双臂,想活动开来,去追逐一尾逃窜的鱼。
翡光见状放开手,让她自由来去,她却不舍得放了他的手,带他一起去触碰那金色的鱼尾。
鱼尾倏然一摆,在海中带起股无敌的飓风,把缪梨高高托出水面。
四周海水下潜,不一会儿散得无影无踪,再一看,她竟在无所依托的高空,风取代了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变作无形的翅膀。
缪梨在风中旋转翻飞,身体无比轻盈。
她在苍穹之中驰骋,忽而俯冲,穿越峡谷,扎进密林,与一头饮水的鹿擦肩而过。
“好神奇!”缪梨放声大笑,始终没有放开翡光的手。
她这么一分神,就偏了航了,冲进密林尽头的罅隙之中,世界顿时黑暗,所有的光明全被无边的阴冷吞噬,缪梨的笑容与生命力也瞬间被掠夺了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侵吞她的快乐,将她的快乐转化成无边的哀愁。
“不。”缪梨低声道,“我不喜欢……”
话音未落,她就听得咚一声闷响,光明卷土重来,眼帘之中又是熟悉的卧室,翡光砸在地板上,她砸在翡光身上,拿她当了垫子。
“好玩吗?”翡光道。
缪梨忽然体会过来,这又是他的把戏,从前仿佛也玩过一次,只是她以为在做梦。
“好啊。”她捏着翡光的脸,只觉触手软滑,他的皮肤比她的还好,“你以前骗我,你明明都给我看过这些幻象了。”
“这不是幻象,是世界一隅,我财富的一部分。”翡光道,“全送给你。”
他早自诩为王,只是缪梨一直在信与不信之间,也从没过要去看他所谓的国家。
“哇,我好喜欢!”缪梨道,“这么多,我可怎么管得过来呢?还是像刚才那样,你偶尔带我去玩玩就好。”
她趴在翡光身上,感受着他熨帖的体温,忽而问:“你现在开心点儿了么?”
“有你在,我很开心。”翡光垂眸看着她道,“我只是在想一个魔种提出的问题。”
“什么问题?”
“造物主造出魔种,为什么还要替他们造出爱这种情感?”
“这明造物主自己也是很有爱的生命。”缪梨道,“他给了我爱的能力,给我超级爱你创造前提,是很浪漫的事。”
翡光忽然捉住她的手,冰山一般万年不变的淡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激动,激动得眼仁儿都在颤:“你什么?”
缪梨喜欢他,他知道,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爱他。
缪梨一怔,随即有点儿不好意思,又随即脸皮厚起来,大大方方道:“我好爱你!”
翡光坐起身,似点墨滴落,淡金的发忽而从顶上变成鸦羽般的漆黑,一瞬间,他发色变了,瞳色也变了,面目转换如旧,恢复成缪梨最初看见的那个青年。
“我也爱你,并将一直爱你。”青年郑重地道,“直到这份爱随生命消逝。”
缪梨却摇了摇头。
他心下一空,随后听见缪梨道:“生命消逝了,爱也不会消逝。”
她声音轻轻的:“爱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