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另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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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穿街而行,李经骑着一匹棕马,伴在马车一侧。

    “这醉香楼的香醉鸭当属上品,妹妹若喜欢,一会儿我们就去尝一尝。紫宝轩的首饰是一绝,当下京中贵族办喜事,新嫁娘的头饰几乎全部出自紫宝轩,妹妹也可去选上一选……”

    李经絮絮叨叨地着,车内的人懒得应声。车侧的窗开着,靛蓝的布帘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晃动着,李经对着那块四方的布帘,滔滔地讲了一路。

    正着,布帘忽的被人掀开,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搭在木框上,沈飞柳探出头来,微微侧着头,抬起眼眸看向李经。

    李经自马上低头看下去,懒倚在车窗上的人儿,细眉杏眼,樱唇微微嘟起,似有些不满。只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去,后面要的话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顿了半晌,仍找不回思路,只换成了一片笑意,望向她。

    沈飞柳礼貌性地回笑了一下,她看着李经,在马上侧首看着她,难得的有几分真诚。

    他是李氏三房之子,在家不受器重,可毕竟身后李氏家族支撑着,想娶个不大强盛的侯府嫡女也是可以的,何必要来娶她这个已经有些破落的清伯府之女呢?

    沈飞柳莞尔一笑:“何故一直看着我?”

    李经收敛了心神,赞道:“妹妹国色天色,无可比拟,让人挪不开眼。”

    沈飞柳垂眸不言,放下了帘子。

    方才的笑靥如花,瞬间被四四方方的布帘隔绝,李经怅然若失。

    车内,浅白给姐倒好了茶,沈飞柳看着那碗茶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方才李经得略有做作,可眼神是带着诚恳的,李经是因看上了她的脸,而非要娶她吗?

    她是不大信的。

    且不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即使他对她一见钟情,可单凭这一点,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在前厅等她一个时辰,还对她明面上的不喜与拒绝,表现出各种宽容与忍耐,未免太牵强了。

    沈飞柳心底有一个猜测,她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只是她不愿去想。

    踟蹰良久,她还是算试上一试。

    她端起茶杯,提了音量道:“浅白,许久不曾去看外公了,我算过几日去他府上一趟,明日你去备些礼来。”

    浅白轻声应道:“是。”

    几乎与浅白同时,帘外李经的声音响起:“安国公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沈飞柳放下茶杯,面色冷如霜。

    浅白知她是怒了,不敢出声。

    帘外李经的话又多了起来:“我们既已定亲,我也理当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才是,是我思虑不周了,过几日你我一道同去,礼我备上双份,妹妹就不必劳心了。”

    掀开帘子,沈飞柳露出笑脸来:“李公子有心了,外公告病在家多年,不喜见客,这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李经喃喃接道,手指摩挲着缰绳,思索良久,忽又笑道:“这事不急,等我们成亲了,我也自是该去尽孝的。”

    沈飞柳仍旧笑着,只是带了些倦意:“我今日本就不大舒服,出来这会子了,有些困乏了,怕是不能陪公子往前走了,送我回去可好?”

    李经吩咐下人停了脚,自勒停了马,看向沈飞柳,面露忧色:“身体要紧,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养好身体才行,免得他老人家为咱们这些辈忧心。”

    沈飞柳放下了帘子,敛了笑意,翻手将茶杯里的水泼了出去。

    浅白悄声相劝:“姐息怒。”

    马车掉头往回走,李经骑在棕马上,神采飞扬,心情似是大好。

    回到清伯府,李经翻身下马要去扶沈飞柳,浅白在一旁紧扶着不撒手,他寻不得空,待人下了马车再去扶,又有点刻意,他伸了伸手,终还是缩了回去。

    “改日妹妹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逛遍东大街。”

    沈飞柳福了福身,与他道了别,回府去了。

    李经看着她进了门,才转回身上了马车,一进去便见地上一滩水渍,李经唤道:“来福,这茶沈姑娘不喜欢,下次把茶换了。”

    沈飞柳回到府内,先去与沈盛利请了安,沈盛利心情不错,交待她回去好好休息,又命人熬了银耳粥送过去。

    沈飞柳谢过,领着浅白回到东院。

    浅白伺候着姐净了手,换了日常的衣衫,扶着姐至桌边坐下。

    沈飞柳支着头,揉了揉眉心,若早上是装头晕,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头晕了,看着桌上放着的出门前写的那半幅楷,叹道:“心不静则字不正,扔了吧。”

    浅白上前将字折了几折收到一旁,给姐倒了茶,递到她手中:“且喝口茶润润,不要太过劳神了。”

    浅白知道姐的苦恼,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如果改变不了现状,最坏的结果就是嫁给李经。但从今日看来,李经待姐还是不错的,况且背后又有李氏家族,姐若真嫁过去,应当不会受委屈。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不自觉地劝了一句:“虽然有各项利益牵扯,但单论李公子这个人,待姐还是不错的。”

    “才见了半天,就觉得他人不错了?”沈飞柳抿了口茶,笑道。

    浅白脸上起了绯红,急道:“奴婢不是那意思,奴是为姐想,姐反倒来调笑奴。”

    沈飞柳放下茶杯,正色道:“你怕不是单觉得他人好,你更觉得他背后的李氏家族好。”

    浅白摸不清姐的心思,索性去支走了院子里的下人,关了门窗,转回身直直地跪在了姐面前:“姐怪奴婢,奴婢也要,姐在这个家没有依靠,一个人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些年,眼下有个现成的靠山,姐为何还要犹豫?李氏一族是何等的泼天权贵,在李家的庇佑下,奴婢认为,姐的日子定要比现在好过的多。”

    沈飞柳轻叹了一声,招手叫她上前,浅白跪走向前,到姐身前。

    沈飞柳帮她理了理发丝,轻声道:“我知你想不明白,你以为这泼天权贵是好事呢?外面的传言,你多少也听到过些,这江山明面上姓景,实际上姓李。

    “今早粉莹的那些,你可还记得,皇上给五皇子封了‘智王’,五皇子疯傻,人尽皆知,注定这辈子一事无成了,又能挡到谁的利益呢,何需再平添这般羞辱?”

    浅白听得有些明朗了,皇上没有道理专门去羞辱自己的傻儿子,让百姓去看皇族的笑话。

    浅白心中一惊,哑声问道:“是皇后封的?”

    沈飞柳缓缓靠回道椅背上,从桌上端起茶,轻轻品着:“还不算太笨,起来吧。”

    皇后出自李氏,权势地位自是非凡,可若连下旨封王的事都能随意操弄,那李氏一族的权势早已在天子之上了,往后注定不会太平,姐若真嫁过去,究竟是福还是祸,就未可知了。

    浅白起身,去煮上茶,将桌上的纸笔收好,一应东西重新理了理,待茶煮好,给姐添上茶,又去门口着人去问银耳粥是否做好。

    方才没有细想,就劝姐去依仗李氏的权势,她心里一阵懊悔,只想多做些事情,让自己心里舒坦些。

    厨房那边送来了银耳粥,点缀着几粒红枣,浅白接过,仍旧关好了门,将粥端到了姐身旁的桌上,一言未发。

    沈飞柳知她心思重,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身旁,劝道:“你不必懊恼,我没有怪你什么。”

    浅白眼睛湿了一层,看向姐,声音有些哽咽:“姐今后该怎么办?”

    沈飞柳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窗外天色将晚,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洒在地上。

    沈飞柳立在那片斜长的亮光之上,看着泛光的窗棂,缓缓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李氏已是只手遮天,大燕王朝如他囊中之物,上不敬君,下不爱民,终是不忠不义之辈,又兼家族庞杂,子嗣甚多,甚难约束。

    “长此以往,要么时局动荡,朝代更迭,李氏出师无名,不能服众,未必能赢。

    “要么从家族内部开始溃烂,燕朝忠义志士必定愿意从外再烧上一把火,让李氏万劫不复。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李氏都是一个进得去出不来的漩涡。”

    浅白点了点头,她心下明了,如今李氏的权势早已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在皇权笼罩之下的富贵,才是稳妥的富贵,越过皇权至上,那就不可控了。

    这么思量下来,李氏未必是个安稳之所。

    以今日情况看来,李经求娶姐的真正目的,是姐背后安国公的势力,老爷之所以能爽快应了这门亲事,看上的是李氏家族的富贵。

    唯独姐,无人替她考量。

    李氏不能去,沈家不可留,姐本就自身难顾,又如何能与两方抗衡,想要退掉这门亲事,谈何容易?

    浅白忽地心生一计:“要不去求求国公爷?国公爷若开口替姐拒婚,老爷绝对不敢忤逆。”

    “万万不可,若是让外公出面退了这门亲事,那就与李氏对上了。外公告病在家不理朝政,为的就是,一不与李氏为虎作伥,二不与李氏两败俱伤,他老人家为了安国府,明哲保身这么多年,绝不能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浅白低头暗自叹息,身为女子,除了认了这薄命,又能如何呢。

    沈飞柳看着桌上的银耳粥,天青色的瓷碗盛着透白晶亮的银耳,那不过她今天听话,乖乖同李经出去游玩的赏赐,她那个亲爹,为了让她接受这门亲事,甚至不惜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与素未谋面的李经同乘一辆马车。

    沈飞柳眼神逐渐发冷。

    “他可以攀不上李氏权贵,我外公不能卷进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