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人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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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沈府上下除了夜巡的,均已睡下,东院却悄无声息地亮了盏昏暗的灯。

    “你可看清了?”沈飞柳批了件外袍,倚在床头,问向正点灯的浅白。

    浅白把灯罩罩上,点头回道:“那身形,跟粉莹丝毫不差。”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院。”浅白悄步走到床沿坐下,“前阵子就听粉莹被带去西院了,想着她能安心做事,没想到是个不安分的。”

    沈飞柳看着灯罩下燃着的火苗,竖直着向上燃着,安安静静发着光,这光映在了沈飞柳眸中。

    “该听的大概都被听到了,暂时不能走了。”

    “姐,当真要逃婚?”

    “沈家不让留,李家要我死,左右去不得,不如死外面痛快些。”沈飞柳扯掉了外袍,躺回被子里,侧身朝里,闭上了眼。

    浅白不知姐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但她知道姐心里的苦,看着姐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单薄的肩,她轻轻拉了被子给她盖好,若是有个人能护着她就好了,哪怕只是像这薄被一样,给她一点点温暖也好。

    天亮了,是个晴朗天,沈盛利心情不错,吃罢早饭,在临水的游廊里侍弄他的盆栽松树,正是春季,光线尚好,枝叶葱郁。

    沈盛利拿着剪子,剪掉直愣愣往上长的枝丫,留下弯弯扭扭的姿态。周氏在一旁坐着,倚着柱子,描绣花样子。

    一顶紫流苏宝盖轿至沈府门口停下,随轿的丫鬟上前施礼:“奉国公夫人之命,接表姐去府上住。”

    安国公夫妇时常隔一两月,就要把自己的外孙女接去住一阵儿,是以守门的认得前来接人的丫鬟。

    守门的把人带到偏厅稍后,自去廊下找老爷。

    沈盛利看守门的慌里慌张往这边赶,以为是李家来送聘礼了,放下手中的剪子,整了整衣衫。

    守门的一路跑至廊外,在台阶下行了一礼:“老爷,国公爷府上来接大姐去住。”

    “什么?”沈盛利没料到,周氏也是一惊,站起了身。

    安国公向来不喜与李家有攀扯,这点沈盛利夫妇心知肚明,自是这次婚事一直瞒着安国公,想着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俩家结了姻亲,他也只能接受。

    到那时,顶多挨一顿训,安国公不可能去夫家把人给带走。何况,那是李家,新妇若是被人直接上门带走,下的可是李家的面子,真到那时候,就是李首辅和安国公俩家的矛盾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就与沈府没有干系了。

    这些年,安国公早已不扶持沈府了,唯一跟沈府有点牵连的就是他这个外孙女了,若是没有沈飞柳在,安国公怕是恨不得将他这个女婿踢出京城,省的碍眼。

    若非如此,沈盛利也不会把主意到李家头上,眼下沈府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再不找个靠山,偌大的家就要败在他手上了。

    这档口,要是让安国公知道他们要把沈飞柳嫁到李家,这事非黄了不可。

    周氏与沈盛利对视了一眼,上前搭上沈盛利的胳膊,声道:“可不能去。”

    沈盛利按了按她的手:“我知道,可眼下人都到门口了,得想想法子。”

    周氏松开手,向守门的招呼道:“去跟他们,大姐今日去玉罗观上香了,叫他们改日再来。”

    “是。”守门的应声就要走,周氏忙又把他叫住了。

    依着安国公府上人的性格,这里接不到人,肯定要去玉罗观守人,若是等到天黑还没接到人,必定又要折返回来。

    周氏忖度着,又补充道:“就上完香,还要去街上转一转,置办些东西,可能去听琴,或者去买些字画也未可知,这几日天气好,老爷还准备带一家人出去游玩几天,叫她们不必等着了,回头让飞柳去府上拜会。”

    守门的应声去了。

    沈盛利从心里有点惧怕安国公,虽是一时把人发走了,但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心下不安,搓着手来回地踱步。

    游廊不算宽敞,沈盛利步子又快,直晃得周氏眼晕:“人都发走了,你慌什么?”

    沈盛利冲到周氏脸前,手指在空中舞着:“哪是慌这个,等到下个月成亲,还有十天,这中间若是被他知道了,他非把我这沈府拆了不可!”

    “那就……把婚期再往前提一提?”

    沈盛利正是觉得夜长梦多,周氏这话到他心坎里了。

    “爹,娘,你们都在呢!”沈飞嫣在廊外招呼道,提了裙子,欢快地上了台阶。

    入了廊下,看父亲的脸色不大好,问向周氏道:“爹怎么了,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周氏叹息:“还不是为了你姐姐的婚事,你姐的婚事可让你爹操碎了心。”

    沈飞嫣一向敬重爹爹,看到爹娘为沈飞柳忧心,想到昨夜听来的消息,气不一处来:“爹都为了她愁成这样了,她还不领情!那人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就只为她自己算!”

    周氏起先只当女儿是发牢骚,不甚在意,可当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察觉出了不对劲,问道:“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没、没有啊。”沈飞嫣原本是想盯着东院的动静,趁着沈飞柳包逃走的时候,抓她个现行,好让爹爹狠狠地治他一治。没想到这么快被母亲察觉出来了,她硬着嘴不算。

    现在了,她沈飞柳若是死不承认,不定还会反过来给她扣个搬弄是非的帽子,这些年她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

    周氏看女儿神情不对,追问道:“可是跟飞柳的亲事有关的?”

    沈飞嫣没有周氏精明,被她两三句诈得头皮发麻,心里不知该如何答复,嘴上的不成句子。

    沈盛利心疼女儿,拦住周氏劝道:“嫣儿这么,又天天待在闺房,能知道什么呀。”

    周氏不理,只管问道:“你方才,她为自己算,她有什么算?”

    沈飞嫣不吭声了。

    沈盛利看女儿沉默了,知道周氏问对地方了,夫妻俩双管齐下,终于把话从沈飞嫣嘴里撬了出来。

    沈飞嫣之前,先给自己摘干净:“是我昨天从东院听来的消息,如果你们听了,去找她对峙,她不认,你们可不许偏听她的回来罚我。”

    周氏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这傻孩子,赶紧。”

    沈飞嫣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朝二人招手,三人围城了一个圈,脑袋凑在一处,沈飞嫣这才低声道:“她,想要,逃婚。”

    沈盛利与周氏俱是一惊。

    沈飞嫣怕他们不信,又将这消息是怎么得的,了出来,到消息的来源,就不得不东院的丫鬟粉莹是怎么到西院的,如此絮絮叨叨地了一阵。

    沈盛利和周氏听到后来,发现没什么有用信息,便没再听下去,就思绪起“逃婚”的事情来了。

    若是沈飞柳逃婚,他们攀附李家不成不,李家娶不到人,难免不与他们沈府生嫌隙。安国公那边只会认定是他沈盛利,用亲事把女儿逼走的,更不会饶了他。

    沈飞柳若逃婚,沈家就把李阁老和安国府两家全得罪完了。

    周氏想的是另一层意思,沈飞柳逃婚,影响的是沈家女儿的名声,只怕会连累到飞嫣的亲事。

    三人凑在一处,各怀思量。

    没人注意到廊下不远处,立着一个人。

    周氏余光瞥到一个人影,吓得跳脚:“啊——”

    三人被这一惊,齐齐转头看去,沈飞柳就立在不远处,双手上平摊着一副字,浅笑看着三人。

    刚刚讨论的主角,忽然出现在面前,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互相拿眼偷看,没人先开口。

    间的阳光透过游廊,一根柱子在地上出一道斜斜的阴影,将沈飞柳隔绝在外。

    沈飞柳立在这里多时了,看着自己的父亲,继母和妹妹,三人凑在一处亲密地“关心”着她的婚事,她像一个外人。

    这门亲事,除了她本人不愿意,别人都很愿意,沈家可以得到财富地位,周氏可以凭此真正地入贵族妇人圈子,顺势也能给沈飞嫣在王孙贵族里,物色一个不错的对象。

    一门亲事,三方得益,只有她本人不识好歹。

    “爹,这是我新临的颜公碑帖,您看如何?”沈飞柳笑着上前,呈上自己的新作。

    沈盛利避开她的眼神,接过她手中的纸,双目专心地看字,赞道:“不错不错,形似更兼神似,神韵兼备,你母亲生前也是写得这般好。”

    周氏扯出嘴角一丝笑,问:“你几时来的?”

    “刚来。”沈飞柳看向周氏,面上依旧带着笑,不辨真假。

    沈飞嫣起先心虚了一阵,但随即一想,自己占理呢,心虚啥,扬脸便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沈飞柳仿似刚看到她,略有惊讶,“你怎么会在此处,爹不是罚你禁足了吗?”

    沈飞嫣一时语塞,看向周氏。

    周氏正欲开口解释,沈飞柳没给她机会开口,抢道:“爹既已将你禁足,你便该守规矩在西院好好待着。现在倒好,顶着禁令,明目张胆的四下乱跑,这不是爹的脸吗?”

    沈盛利突然被自己呛到了,咳了一声,转过身去专心看字画,好似没听到一般,周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