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点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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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谁们?

    浅白听得糊涂,伸手摸了摸姐的额头,冰凉的。

    “姐,你怎么了?莫不是癔症了?”

    沈飞柳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止不住浑身地抖,声音发颤:“明天……可能明天李家就下聘礼了。”

    “怎么会?”浅白攥着姐冰凉的手搓了搓,哈了哈热气,“咱们改过的合婚书不是都送过去了吗?没道理还非要娶你不可。”

    沈飞柳缓缓吸了口气,只觉心口发疼:“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浅白虽然听得有点云里雾里,可她知道姐向来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这么肯定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跟了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姐像今天这么慌乱,姐这么了,那肯定是有大事情发生。

    “不如,我们去找国公爷?”浅白知道姐最初的目的是不想把安国公牵扯到这个泥潭里,可如果涉及到生死,一个闺房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只能依仗靠山。

    沈飞柳抽回了手,低头垂眸,神色不明。屋内光线昏暗,浅白进门时还没来得及点灯,此刻更是没什么旁的心思。沈飞柳一截细白的后颈没于夜色之中,那般细窄脆弱。

    她抬起头,明眸含着点水光:“不可,先前我不想让李家得逞,自作聪明想了个改合婚书的法子。改了合婚书,他们还是不肯放手,宁愿冒着李家家运破败的风险也要娶我,那就明他们想从外公身上谋划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我不知道李经在谋划什么,能让他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必定对外公有很大威胁,这一步是我走错了,事是我惹的,该我担着。”

    浅白看向姐,眼前蒙了层雾气。在她的印象中,姐自从七岁丧母之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都要盘算许多事情以护自己周全,可就是这般地机关算尽,也不过是闹而已,一旦触及真正的家族利益,困于深闺也只能任人摆布,无计可施。

    沈飞柳了许多话,心情平复了许多,只是胸口还微微发闷。

    里间正着话,外面传话来:“老爷夫人来了。”

    浅白慌忙起身,前去点灯,沈飞柳起身整理衣摆,调整了神色,向前走了几步,带着浅笑立在当中。

    丫鬟起帘子,沈盛利和周氏前后脚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了周氏房里的大丫鬟珍珠,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立在后侧。

    沈飞柳福身行礼,不待她弯下腰去,周氏就笑意盈盈地上前将她搀了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周氏搀着沈飞柳,送她去桌边坐,沈飞柳不敢坐,给沈盛利和周氏让座。

    沈盛利在上首坐了,周氏在左侧落了座,沈飞柳立在一旁。

    周氏眉眼瞧着沈飞柳,笑道:“还是飞柳懂规矩,不像嫣儿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撒娇耍横,没个正经姐的样子。”

    沈盛利道:“嫣儿尚,不必太拘着。”转过来向着沈飞柳道:“你也大了,该嫁人了,这些规矩以后到了婆家也当恪守,不可逾越。”

    沈飞柳以为沈盛利会先问些日常,已经准备好了回答看书写字这些,未料他直接就把她当做待嫁女教育了一通,一时没转过弯来,张口时不知该些什么。

    周氏只当她害羞,推了沈盛利一把:“瞧你,跟女儿话还这么一本正经的,也不管女儿家羞不羞。”

    浅白上前倒了茶,沈盛利端起杯子:“这些话早晚得,李府家大,规矩多,稍有行差踏错,便会遭人闲言碎语,该学的地方多的是。爹这么是为了你好,李家的家世不会亏了你,虽然爹给你找了个好婆家,但你切不可沾沾自喜,以后嫁过去也一定要谨守妇道,孝顺公婆才是。”

    沈飞柳总算是跟上了节奏,这是在等她表态。周氏那假装慈爱的表情中,多少带了点窃喜,这个她早已习惯,她看向了自己的亲爹,那一张严肃的脸,像极了一位严肃的父亲,对自己待嫁女儿的谆谆教诲,话虽冷,心是热的,把对女儿的爱,浓缩成了一句句叮嘱,这就是最深沉的父爱。

    装得可真像啊!

    如果她不知道沈盛利看的那封合婚书长什么样子的话,她大概也会很感动吧。

    他既然看了那封合婚书,又默许李家婚事,难道不知后果如何?他是压根没想过,还是根本不在意?

    沈飞柳将指甲嵌进肉里,攥着帕子,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女儿记住了。”

    沈盛利夫妇这才满意,周氏招手,让珍珠把木匣子拿过来放在桌上。

    开匣子,里面有一个晶莹翠绿的手镯,那手镯与一般的手镯不同,周身翠绿,但里面有一处含了一缕墨绿色的暗纹,丝丝缕缕向前舒展开来,似竹叶,也似柳叶。

    沈飞柳记得的,这是母亲生前常戴的镯子,她没有上前去拿,而是抬眼看向父亲。

    沈盛利低头喝水,又看向那手镯:“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她留了话要把这个给你,那时候你还,爹就先帮你收着,如今你要嫁人了,留着这个也算有个念想。”

    罢,便只顾喝茶,不言其他。

    周氏见他不重点,只好补充道:“你跟李经的合婚书下来了,你俩八字和顺,是天作之合,李家那边找人测了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现在算下来只剩十天了,日子是有点赶,但下个月的好日子实在不多,也没旁的办法了。”

    周氏完,喝口茶润了润喉,看向沈盛利。

    她虽早已习惯沈盛利此人怪常扮白脸,让她扮黑脸,但这毕竟是长女的婚事,她只是个名义上的继母,这事再怎么考量,也该是亲爹更合适,他却偏偏还要扮慈父,借她的口出来,她完,遂了他的意,可她心中还是觉得憋屈些。

    沈盛利这才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坐直身子道:“明天李家来下聘礼,这些日子家里给你筹备婚事,会有些忙,你就别出门了,在屋里好好学学女则,修身养性,多为夫家积善积德。”

    沈飞柳应了声,垂眸立着,不再言语。

    桌上的茶杯空了,浅白心有旁骛,提着茶壶立在一旁发呆,也不倒水。

    周氏瞥了她一眼,回头看沈盛利坐在那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一动不动,知他心虚,便道:“也不早了,让女儿好好休息,咱们先走吧。”

    沈盛利应声起身,阔步向前走,步子比平常着急了些,周氏急着追,不留神被桌脚绊了一下,气道:“这屋里的东西真该好好修理修理了。”

    沈飞柳恭敬地行礼送人:“是,女儿会着人修理的,不牢周姨费心了,爹爹慢走。”

    沈盛利急着出门,没有回话,不等丫鬟掀帘子,自掀了出去了,周氏跟在后面,被落下的帘子结结实实地拍在脸上。

    她恼极,自掀了帘子出门,回手一巴掌在了门外候着的丫鬟脸上:“事不会做,话也不会,杵在那当桩子呢!”

    “夫人恕罪。”丫鬟捂着脸赶紧跪了下来,周氏不理,带着珍珠走了。

    屋内,沈飞柳拿起木匣子里的玉镯,戴在手腕上,冰冰凉凉绕着手腕,心里也跟着静了几分。

    帘外,丫头还跪在那里。

    她领着浅白掀了帘子出来,把丫鬟拉了起来,看了看她脸上的指印,安慰道:“疼吗?你不要怕,她不是冲你。”

    丫鬟这才敢哭出声来,噙着泪不敢埋怨。

    “这边不用伺候了,去歇着吧。”

    丫鬟平常不在屋外伺候,东院的人都知道,姐房里只要有浅白在,屋里屋外都不用他们伺候。

    今日若不是突然听到老爷夫人来,丫鬟忙跑过来帘子,也不至于挨这一巴掌,心里觉得委屈,得了姐的安慰也好受些,忍着泪告退了。

    丫鬟走后,院子里空荡荡的。

    有风回旋,卷起一两片落叶,风停,再一片片飘落下来,不过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物罢了。

    “这里不能待了。”

    长廊尽头拐角处,贴着墙边吹起一片粉色衣角,只是一瞬,风停了,衣角落了回去。

    夜幕已下,西院还亮着灯,沈飞嫣一向早睡,今日却反常,披了件袍子从床上起身,听了来人回的话,惊喜道:“她真这么?”

    粉莹从东院一路跑过来,脸上潮红:“奴婢亲耳听到的,方才她站在院子里的,这里不能待了。”

    粉莹自从被东院赶出去后,在后院里干些洒扫的活。有一次,被沈飞嫣遇到了,沈飞嫣想着粉莹曾是在沈飞柳屋内伺候过的,不定能有点用,就把她带到了西院。

    粉莹感激二姐,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一天到晚都在想方设法探东院的消息。

    今晚,老爷夫人往东院去的时候,她趁人不备,溜了进去,躲在墙角,碰巧听到了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敢擅动,一直等到大姐回屋,才捂着砰砰跳的心脏跑回了西院。

    “她这……可是想要逃婚?”沈飞嫣双眸发亮,又压制着情绪,缓缓坐了回去,“你最近常盯些,有什么动静都来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