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府上前院的管事赵老三,正给车夫训话:“英嬷嬷了,以后出门一辆车至少陪两个车夫,你们以后两人一组,按三班来……”
正着,那边跑过来一个厮喊道:“赵老三,浅白姑姑叫你过去!”
浅白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鬟,他们不敢怠慢,赵老三虽比浅白年纪大,但也尊称浅白一声姑姑,浅白找他,那就等同于王妃找他过去。
赵老三撂下了众人,往后院跑去,至二门外,见到了等在这里的浅白,赵老三远远地行了一礼,笑嘻嘻道:“浅白姑姑,近来可好啊?”
浅白不与他多攀扯,直接道:“娘娘出自清伯府,你是知道的,个中缘由你不必知晓,但如果清伯府来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浅白绷着脸,把王妃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了出来。
赵老三笑着应道:“知道,知道,像上次一样,直接轰走。”
浅白显然没想到会套出来这种话,一时接不上来。
听赵老三此言,清伯府之前确是来过人的,而王妃这里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清伯府待王妃是不好,可名义上也是王妃的娘家,娘家派人来府上,该怎么处置,起码也得过问一下王妃才是吧。
赵老三等了许久,不见浅白开口,声问道:“浅白姑姑?”
浅白回过神来,面无表情道:“无事,你去忙吧。”罢转身回了内院。
赵老三摸不着头绪,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错什么话了,可从浅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现在人家已经走了,他一个外男待在二门外也不合适,便回了。
浅白回到后院,将赵老三的话转述给王妃。
沈飞柳沉默许久,她原本料想,自己亲爹了谎,是为了转圜与王府的关系,才在母亲坟前了那一通话。
在她心里面,智王府和清伯府相比较,她觉得智王府比清伯府要可信些。
现如今,已然明了,清伯府确实曾经来过人。
而她,毫不知情。
王府里敢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午饭时,依旧是老样子,各自分开吃饭,后院的饭摆进了寝屋,沈飞柳了帘子出来,今日的菜样比前些日子多了些。
“我不是过,四样菜就可以了,多了也吃不完,怎么整这么许多?”
英嬷嬷招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向王妃福了福身:“娘娘,是王爷交待的。”
提到王爷,沈飞柳不想多,由浅白扶着在桌边落了座。
一只锦靴迈进门槛,沈飞柳抬眼看去,正对上王爷一双眸。
景晞错开眼,径自走到她身旁落座,英娘给他摆了副碗筷。
景晞一言不发,但拿起筷子时,先给沈飞柳夹了一个她爱吃的拔丝丸子。
接着就自己吃饭,时不时遇到好吃的,给一旁的王妃夹一筷子。
虽然他现在想起来,昨天自家王妃昏沉迷蒙之际喊了肃黎的名字这件事,就心痛不已,但严承风有句话的不错,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就在他府里,他担心什么,日久月累,她总会发现他的好,回心转意看他一眼。
近水楼台的重点,就是要“近”,吃饭都不在一起,怎么能叫“近”?
景晞想了一上午的借口,仍旧没想好该用什么托词去陪她吃饭显得正常些,临近中午了,也不管了,硬着头皮直接走进来了。
尴尬虽然尴尬,但是只要自己心中不尬,那么尴尬就不存在。
沈飞柳面前的碗堆成了山,她一直未动筷。
自上次了分桌而食后,王爷从未逼迫过她,可不过几日,王爷竟直接破了约定,并且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在王府里当王妃,就如同这屋里桌上摆着的花瓶,如同窗外的那棵树,不过是王府的摆件而已,只要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就行,至于有没有什么思绪,又有什么关系,做又不会有人在意。
沈飞柳低头夹了一口青菜,青菜翠绿的叶子在嘴里怎么嚼都难以下咽,她强行咽下去以后,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先开口了:“王爷,这是为何?”
景晞被此一问,耳朵尖烧的通红,但面不改色,手上动作也故作从容,装作听不懂:“嗯?”
沈飞柳看他耍赖,知道他不会答,改问了另一句:“王爷,清伯府是不是曾经派人来过?”
景晞未料到她会问及此事,她突如其来一问,必然是知道些什么,放下筷子道:“来了一个厮,叫人发走了。”
“既如此,我为何不知。”
景晞听出了几分疏离的味道,看向王妃道:“你是觉得,我做的不妥?”
“不敢。”沈飞柳低头垂眸,“是你的王府,你决定了就好,自然是不必知会于我。”
“我的王府……”景晞细细地品着她这句话,心里莫名起了火。
她从来没有将这里当做家吗?
王府是他的,与她没有关系吗?
整个王府都是他的,所以……
“所以你才要当嫁妆是吗?”
景晞出这句话时,已经忍到了极限,起身夺门而去。
沈飞柳还在怔愣,人已经出去了,怎么就突然扯到当嫁妆的事情上了?
这还是王爷第一次给她甩脸子,不知为何,她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委屈,鼻子酸涩,眼里瞬间不受控制地浸满了泪。一吸鼻子,竟哭出声来,这一哭再也止不住。
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部自胸腔溢了出来。
浅白吓得忙上前安抚,她许多年不曾见王妃大哭过了,以前在清伯府,最难过的时候,也不过是无声地掉几滴泪,哪会像现在这般,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浅白手忙脚乱地递帕子,抚后背,思路乱纷纷,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英娘见王爷生气,本欲去追王爷,但见到王妃状态不对,就留了下来,与浅白一起,把王妃安抚住,将王妃扶到床上去。
沈飞柳哭了一阵子,便止住了,倚在床边发愣,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哭的莫名其妙,不过是甩个脸子,有什么好哭的。
以前在清伯府,被沈飞嫣阴阳怪气的捉弄,被周氏陷害,被自己亲爹稀里糊涂的关禁闭,受的委屈多了,都不曾像今日这般哭过。
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娇气得很。
沈飞柳接过浅白手里浸过水的帕子,抹了把脸,朝里躺在了床上。
夏日午后,阳光正躁,英娘取了把扇子来,坐在床边给王妃扇风,缓缓起了王爷的事:“王爷的时候啊,顶聪明的,那时候安国公给皇子们教书,国公爷首个夸的就是王爷,可王爷却不怎么开心。
“那个时候,贵妃娘娘和大殿下尚在,贵妃娘娘一门心思都在大殿下身上,王爷话又少,不会讨好,常常被忽略。
“有一次,国公爷夸他字写的好,他拿着被国公爷夸过的那副字,兴冲冲地跑去找贵妃娘娘,娘娘却一直忙着给大殿下量新衣,都顾不上看他一眼,只让他把字放桌上就行。
“王爷只好把那幅字放到了桌上,退到了门外,但他没有走,一直在那等着,娘娘早就忘了这件事。
“一直等到天黑,娘娘也没让他再进去,后来大殿下见他执拗,便哄他,贵妃娘娘觉得他写的顶好。”
到这,英娘故意卖了个关子:“您猜王爷怎么?”
沈飞柳听得入神,翻过身朝外,问:“王爷怎么?”
“王爷什么也没,而是回去练了一夜的字。”
沈飞柳听王爷这性子,倒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又倔又嘴硬。
英娘见王妃情绪缓和了,才劝道:“王爷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事情就憋在心里,什么都不。奴婢斗胆一句,娘娘进门也许多时日了,依奴婢看来,您与王爷是一样的性子。
“你们两个人都把事情闷在心里,开口时还能些什么?只剩下吵架的话可以讲了。”
沈飞柳这时着实听进去了,她觉得英娘的在理,再一回想刚才吃饭时候的情景,不气不恼心情平静的时候,竟想出来另外的感觉来,王爷或许是为了缓和关系,才硬要来与她一同吃饭的吧。
他不,她也不,她又正在气头上,反而曲解了王爷的意思。
英娘安抚住了王妃,寻个由头退了出来,急急往北院去,北院那个,才是正经油盐不进,难伺候的主。
她不由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吃个饭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到了北院,英娘在书房门外轻轻叩门:“王爷,能进来吗?”
屋里无声,停了几息,道:“叫严承风过来。”
叫严承风来,又是谈正事,都这时候了,还闷在心里不,只顾着谈事,英娘毕竟只是个管事嬷嬷,只能听从吩咐,去叫了严承风来。
从北院折回来,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英娘思来想去,还是去王妃那下下功夫,总得有一方主动点才有戏。
北院书房里,严承风歪在椅子上,从怀里摸出来未完成的雕像和刻刀,故作迟疑道:“我这要是雕起来,也挺吵的,我还是回去弄吧。”
着,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起身要走。
“坐下。”景晞看着窗外,冷声开口。
“那好吧。”严承风坐下来,吭哧吭哧地雕刻起来,声响弄得比上次还大。
秘府现在一切事物暂停,严承风算准王爷叫他来不是谈正事,越发放肆起来。
屋里无人话,只有刻刀在木头上刮出来的沙沙声。
严承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王爷一个人坐在窗下的书桌后面,没有看书,一双眼眸放空地看着窗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满脸心事重重。
“跟王妃吵架了?”严承风伸长了脖子问道。
景晞捏着杯子的手,滞在半空,犹疑着道:“她为何……不把这里当做家。”
“我当是什么事呢。”严承风歪回到椅子上,随口道,“八成是因为没同房。”
“咳咳咳……”景晞一口水刚到喉咙,就被呛到了,慌乱中放下杯子,抓了本书来看。
严承风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王爷,半响,终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书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