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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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飞柳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只是月份渐渐大了,长时间坐马车太过颠簸,没有提过。

    沈飞柳扑进王爷怀里:“谢谢你。”

    景晞伸长手臂把沈飞柳整个环住,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我跟岳母大人了,柳儿嫁给了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叫她老人家放心。”

    沈飞柳从他怀里钻出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反了吧?”

    景晞笑着又把她的脑袋按回到怀里:“好好好,反了,是我娶了我朝思暮想的柳儿。”

    沈飞柳这才满意,偷偷笑了。

    被偏爱的人,暗地里得意。

    王府门前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清伯沈盛利携妻带女,来到了智王府门前。

    太子被废,皇帝重新掌权,皇子们接连死去,只剩下排行第五的智王,但凡长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智王是储君唯一的人选。

    先前沈府曾派厮来递帖子,却连王府的门都没进去。

    今日沈盛利为表诚意,拖家带口前来,也不怕被下了面子,跟未来的皇帝比起来,面子算个什么东西。

    英娘去后院禀报,智王听了,没有立即安排,想起之前两人因为沈府的事情闹得不愉快,这次他处理起了谨慎的多。

    他回屋将此事告知了沈飞柳,沈飞柳许是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又许是怀了孕,人变得包容了许多,放他们进府了。

    沈盛利虽然是正牌岳父,但自己理亏在前,这次来姿态放得很低,不求别的,只要跟女儿关系能稍稍缓和,就算没白来。

    周氏进门就被王府气派的庭院给震住了:“真是不得了,到底是王府,寻常人家比不得。”

    沈飞嫣一向觉得沈飞柳长得不如自己艳丽,偏生运气好,捡漏嫁了个装傻的假王爷,如今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她沈飞柳都能当凤凰,这凤凰岂不是谁都可以当上一当。

    沈飞嫣不自觉放慢了步子,走得摇曳生姿。

    沈家人被安置到了会客厅,绕是沈盛利端庄了一路,此时摸着那红梨木雕花椅子,也是爱不释手:“这雕工真是绝。”

    下人来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周氏怕沈飞嫣使性子,交待她一会儿见了姐姐要笑,要态度好。

    沈飞嫣颇为不屑:“凭什么让我巴结她?她能嫁到王府来,还得谢我呢!”

    周氏训道:“什么胡话!”

    “你们没听吗?”沈飞嫣跟爹娘凑到一处,“外面都传,这秘府首领肃黎其实就是智王。”

    沈盛利同周氏思索着这话的分量,沈飞嫣一甩头走到对面坐下,端起茶品了一口:“那日若不是我将她去西郊祭奠的事透给李经,她能被劫持,让肃黎恰巧经过将她救下吗?不然那京城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智王是个装傻的,又不是真傻,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娶了她?肯定是之前在郊外,俩人就……”

    周氏赶紧出声断:“姑娘家混什么呢!”

    沈飞嫣也自知方才差点将浑话出口,面上有点臊,仍强装镇定,饮毕了一杯茶,放下茶杯道:“你们她该不该谢我?”

    门外,行至此处的沈飞柳将这一番话听的一清二楚,气得一步也迈不出去,指尖都在颤抖。

    景晞担心沈家人会出什么幺蛾子,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不曾想还未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些话。

    景晞低眸敛去眼底的厉色,牵起沈飞柳的手,想让她先离开这个地方。

    俩人刚一转身,屋里忽然传了一句。

    “捂我嘴做什么?!”沈飞嫣大概是气恼了,音量提高了几分,“那不是爹爹的意思吗?生米做成熟饭,让李经如了愿,咱们也不算得罪李家。”

    让李经如愿,不得罪李家。

    字字如刀戳在沈飞柳胸口,至她清白于不顾,只是为了不得罪李家?

    景晞忍无可忍,迈步向门口去,沈飞柳拉住了他,轻颤的睫毛下,泪流如线:“我来。”

    屋内周氏压低了声音吼女儿:“混些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提李家做什么……”

    沈飞柳一脚迈进门槛,再没有力气往前走,手撑在门框上,用尽了能喊出来的所有力量:“滚,都给我滚!”

    沈盛利未料大女儿会突然出现,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见她神情激动,又挺着孕肚,试着上前安抚道:“你听到什么了?都是嫣儿这孩子混的,她从就是这种臭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甭听她瞎胡。”

    着又招呼沈飞嫣过来:“快来给你姐姐道歉,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什么话都敢瞎编,看把你姐姐气得,万一气出个好歹。”

    沈盛利越走越近,沈飞柳觉得恶心,但又迈不动脚,只能喊道:“停!别过来!”

    沈盛利哪里会听这些,伸出胳膊想要掺她进来,一个宽阔的胸膛突然挡在了眼前。

    他抬头看去,是智王,模样周正,只是那双眼睛像是要杀人,沈盛利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沈飞嫣本来还算在这个姐夫面前好好展现一番,现在看着他这般凶狠的样子,吓得头也不敢抬。

    景晞看着沈盛利,声音冷得如寒风割面:“在本王改变主意之前,快滚!”

    周氏偷偷扯了扯沈盛利的衣角,沈盛利没料到智王这般吓人,不敢多做他想,晚走一步怕是连命都没了。

    周氏拉着沈飞嫣,跟在沈盛利身后,从门边溜了出去。

    “爹。”沈飞柳转身,沈盛利顿住脚。

    “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爹,以后再不会这么叫了,你担不起。从今以后,我与你清伯府再无瓜葛。”

    沈盛利苦笑,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扎着总角的孩儿朝他跑了过来,还未到跟前,又调头跑走了,身影也消失了,再也寻不见了。

    他算计了一辈子,临了一场空,他扯了一把周氏,大步出门去了。

    周氏被他拽了个踉跄,知道他又是无处撒气,才故意扯她,瞪了他一眼,也不好发作,还得跟他一起出门。

    沈飞嫣被智王吓得头都没敢再抬一下,缩着脖子跟在周氏后面走了。

    沈飞柳彻底与沈府割舍以后,心里很平静,没有很轻松,也没有很难过。

    景晞捧着她的脸,帮她擦了泪:“若是不开心,我给他们找点苦头。”

    沈飞柳摇了摇头,只觉得累:“我想去躺会儿。”

    景晞将她抱起往回走,沈飞柳现在比以前胖了许多,问道:“不沉吗?”

    景晞顿了一顿,照实道:“是有点沉。”

    “那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放。”

    景晞将沈飞柳抱回到后院,安置到床上,又去找了张机过来诊脉,从张机口里听到“无碍”二字,犹不放心,逼着张机给开了几服宁神安胎的药才作罢。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见如一日,到了春分,连按时上朝都不行了。

    每日里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只能下旨让智王监国。

    智王没了往日清闲,不能陪在王妃身边,日日黑着脸处理国事,是以朝臣上奏,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讲,生怕哪句话得啰嗦,被智王当众训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暖,这日,下了朝,景晞依例去汇报朝廷之事,皇帝躺在床上摆了摆手,不急着听这些,他断景晞道:“朕知你王妃即将临盆,本不欲此时与你讲这些事,但朕身体……大不如前了……咳咳……”

    皇帝咳了一阵子,喘息了几瞬,复又道:“如今安国公声望颇高,而你王妃与安国公又关系密切,朕有意传位于你,但朝廷不能再经历一次李氏之祸,他日你若即位,记着朕的叮嘱,安国公的外孙女不能当皇后。”

    在皇帝看来,他与儿子得都是肺腑之言,儿子理当遵从,可哪料到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儿子,突然变了个脸,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以为李氏之祸,全是他们酿成的,与你无关?你以为只要不让李氏当皇后,这些就不会发生?”

    智王冷笑出声:“若不是你精于算计,又怎会去招惹李氏女,若不是你贪得无厌,又怎会接我母妃进宫?最后我大哥死于非命,全是你一手造成。如今又怕我重蹈你的覆辙?”

    一席话,得皇帝胸中憋闷,想咳又咳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智王俯身,在他耳边道:“我同你不一样,我若即位,我不但要让她当皇后,我还要让她当后宫唯一的女人,你大可以传位给任何人,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我只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动我的王妃,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智王转身阔步走出宫门,皇帝在床上喘息良久,才喊出一句:“逆子!”

    智王妃临盆在即,智王不愿在宫中逗留,干脆连给皇帝汇报这一步都省了,每日一下朝,就直奔回府。

    这日,天朗气清,刚一上朝,殿门外一个太监探头探脑,不敢进来。

    智王眼尖,招手让他进来。

    智王曾交待过这个太监,若是智王府有事,无需层层汇报,直接上大殿禀告。

    尽管有特权,太监进大殿时仍是心翼翼,腰弯得几乎要头触地,远远地没走几步,便跪趴在地:“回王爷,王妃要生了。”

    太监声如蚊蝇,百官还未听清,就见智王忽地起身,如一阵风跑出了大殿,朝冠跑歪了都不管,只留下一句:“奏本呈上,随后批复。”

    礼部尚书最先摇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还是太年轻,生到第二个就不会这么急躁了。”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年纪偏大,捋着胡子笑道。

    安国公不同他们闲聊:“老夫外孙女临盆,老夫先行告辞。”

    吏部尚书与他交好,调笑道:“你一个做外公的又急什么?”

    智王妃身体算康健,孕期没染过什么病,生孩子却难得出奇,从早上一直到午时,还未露头。

    智王听得里面叫声暂歇,放心不下,要冲进门去,被接生婆挡在了门口:“男人见了这些不吉利,王爷还是别进了。”

    智王哪管这些,讥讽道:“你是本王的孩子出生不吉利,还是本王的王妃为本王生孩子不吉利?”

    接生婆不敢接话,跪在一边。

    智王拎起她的领子,一同进屋去:“还不去看着王妃,跪在此作甚!”

    智王进屋,见沈飞柳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几缕发丝贴在出了汗的脸上,智王心疼不已,帮她把头发理到耳后:“饿吗?给你买了酥糕。”

    沈飞柳摇头:“吃不下。”

    浅白端了茶来,沈飞柳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向王爷道:“我若是死了……”

    “不许这么!”景晞断了她的话,正待安慰两句,却见沈飞柳陡然皱眉,面色痛苦,又一阵宫缩来袭,屋里的所有人如临大敌,全都围到了床前,将智王挤到了边缘。

    景晞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柳儿,你撑住,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以后咱不生了,再不生了。”

    沈飞柳用尽了全力,一声大喊,屋里响起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忙活起来,有人照顾婴儿,有人给王妃擦拭。

    景晞扑到床头,沈飞柳虚弱地转过头,竟见他满脸泪,笑道:“哭什么?”

    景晞将她搂在怀里,不言语。

    沈飞柳道:“让我看看孩子。”

    英娘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恭喜王爷、娘娘,是个大胖子。”

    沈飞柳伸手想要抱抱,但却提不起力气,英娘将孩子放到她身旁。

    景晞只撇了一眼,一脸的白毛,皱眉:“真丑。”

    沈飞柳白了他一眼:“没你刚刚哭得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