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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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死的无声无息, 贾政有心探一二却拉不下脸出门求人,贾母则直接撂了挑子在荣庆堂再不理事。

    这不王夫人在外头碰了几次壁后还是厚着一张脸来贾府,却不想马车刚到门口便被门房给拦住了。王夫人身边的婆子捏着手里的帕子, 指着那门房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是二太太来了!”

    那门房低着头,一双眼睛带着笑意不冷不热的道:“给二太太请安了!”着便朝着马车鞠了一躬, 只是侧门仍旧关着。

    王夫人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出, 最后实在忍不住隔着帘子道:“是新来的么, 我是你宝二爷的母亲, 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夫人这话带着一点怒气。

    那门房脸色未变, 抬起头看着马车道:“我知道啊!”

    王夫人婆子指着那门房道:“那既然知道,怎么不请二太太入府。”

    门房嘿嘿一笑,瞅着那婆子道:“我们老爷吩咐了,老太太身子不爽,得将养些日子,闭门谢客。”

    这门房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可这话却气人的很,婆子还要再, 却被王夫人喊住, 那婆子上了马车咬着后槽牙道:“不长眼的东西, 连太太都不认识了。”

    王夫人眯着眼睛道:“哪里是不认识, 他这是故意的。”王夫人着嘴角冷笑,那婆子狐疑道:“难道是大老爷吩咐下来的。”

    “二姑娘。”王夫人了声,便发马车回去, 顺路便去了薛家。

    自从王子腾去了后,王家便由王仁当家,这王仁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薛蟠在王家住了些日子越发不像样起来,薛姨妈眼看着不行便叫了薛蟠和自己一块住在薛家老宅。

    且薛姨妈来京城本就是投靠荣国府和王家,可如今王子腾死的不明不白,贾府又分了家。虽如今薛宝钗还住在院子里,可贾母对她却越来越冷淡,特别是前几日薛宝钗让人递了话出来,薛姨妈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这薛家该如何继续往下走。

    王夫人就是这个时候上的门,薛姨妈亲自迎进了里屋,姐妹俩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薛姨妈端着茶抿了一口,眼角把王夫人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只见她穿着一件素色衣裙领口只戴了一朵米珠花,头上戴着一枚成色一般的白玉发簪,鬓角那戴了一只银色花草簪,全身上下俭朴无比。

    元春去的蹊跷,宫里无一点表示,贾府自然不能大办,王夫人在家穿的素些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薛姨妈看出王夫人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十几年前的旧衣,这两个首饰要是薛姨妈没记错的话还是当年两人未出嫁时置办的。

    薛姨妈放下茶盏,从袖里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好好的,怎么就去了呢!”薛姨妈着便流下两道泪来,哽咽着道:“姐姐也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

    王夫人这几日着实难受的狠了,身边也没个话的人,薛姨妈还是头一次安慰她的人,当场便红了眼睛,上前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好妹妹,我这心里苦啊!”着便哭了起来。薛姨妈又安慰了几句,王夫人见好就收,吃了两口茶缓缓道:“按理这时候我不该这个,只是娘娘去之前传过几次话来对宝丫头特别看重,如今虽国孝期间不得成婚,可定亲是无妨的。”

    薛姨妈嘴角一勾,捏了一块点心放嘴里,面上神色不动,就是不话。王夫人并没察觉,只以为薛姨妈故作矜持,接着道:“宝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样貌无一不出色,和我家宝玉又是那般般配。”王夫人着看了一眼薛姨妈,拉了拉她的手道:“不知妹妹算什么时候把这亲事定下来。”

    薛姨妈原本一心要让宝钗嫁给宝玉,偏偏王夫人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那么一直吊着,薛姨妈没办法只得一直硬撑着,可如今看来这宝玉也并非良配。

    这不王夫人见薛姨妈不话,便稍稍抬高了声音道:“妹妹觉得下个月初一如何,到时候我们在府里办一桌酒,就自家人聚一聚。”

    薛姨妈抬起眼皮看着王夫人,最后轻轻推开了王夫人的手,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带着点讥诮道:“姐姐要意,恐怕妹妹无福消受了。”着便起了身。

    王夫人一张脸泛着青白,看着薛姨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姨妈转头看着王夫人,眉眼间竟是得意,声音不缓不急的道:“你我什么意思,我的好姐姐!”

    自从分家后,靠着贾政那点俸禄还有贾母送来的钱哪里够花,偏偏贾政不知内务只会花钱,王夫人又不肯丢掉国公府贵妇的做派,和各府来往年礼还照着原来贾府那般大手大脚,再加上太监们时不时的上门索取,王夫人也不敢贾政商量,这里头便白白的送了大笔的银钱,直到她醒悟过来家底已经被掏空了。

    靠着自己的私房和嫁妆,王夫人撑到了如今,这不想着薛家乃皇商本就是豪富,于是便了这个结亲的主意,想着从薛家弄些银钱。

    看着薛姨妈这态度,王夫人满腔的怒气最终还是没发出来,只轻轻坐了下来,看着薛姨妈道:“咱俩亲姐妹,那些客套话我就不了,宝丫头是个好孩子,可是她如今年纪不了,虽妹妹家有钱,可皇商带了个商字,一般官宦人家可不会和商人结亲,还有蟠兄弟这么个糊涂兄弟。”

    王夫人着,不等薛姨妈话,直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是自家姐妹我才实话实话,妹妹可别怪我。”

    薛姨妈坐在屋檐下,想着王夫人那话,起来薛家如今有钱可也只剩钱了,薛蟠那人在外头整日被人哄的不着四六不,还惹事生非。宝钗虽是个好的,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如今年纪着实不了。起来这两年,虽薛姨妈一心撮合宝玉宝钗,可在外头也没少相看旁人,可但凡上点档次的公子少爷一听是薛家皇商便直接推拒了。

    王夫人那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薛姨妈左思右想最后便去了贾府找宝钗商讨。一般闺阁女子自然不会和母亲商讨自己婚姻大事,可薛宝钗不是一般人,这不瞧着薛姨妈踩着晚饭的点过来便知道她有事,当即便只留了莺儿在门口守着,招呼自己母亲吃饭后,才心翼翼的端了碗汤道:“老太太病了,这两日谁都不见。”

    薛姨妈看着宝钗,越看越觉得可惜,接过汤碗便道:“我的儿,要是你父亲还在,何至于此。”

    宝钗当即便低了头,轻声道:“快别这话,都过去了。”

    薛姨妈喝完汤,看着莺儿等过来收拾碗筷退了出去,才道:“你和宝玉如今怎么样了。”

    宝钗低着头,搅和着手里的帕子,对于宝玉,薛宝钗也是矛盾的,自长在深闺的宝玉,见过的外男也没几个,这里头也就宝玉略出众些。如今被薛姨妈直接问出,宝钗摇了摇头道:“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两来京城就是为了投靠亲戚,以免我薛家钱财被外人窥视。要是荣国府还未分家,宝兄弟倒是个好依靠。”

    这道理薛姨妈如何不懂,可宝钗虽千好万好,这出身要是再找一个比宝玉强的官宦子弟却是不容易。宝钗看着母亲不话,也不再话,母女俩相对无言,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在薛姨妈想再劝宝钗时,见着薛家的一个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没头没脑的便来了句:“”太太,大爷喝酒死了堂倌,现已经被抓进了大牢。”

    薛姨妈一惊之下,整个脸煞白,宝钗扶着薛姨妈对那传话的婆子道:“这事是谁报信的?”

    “是衙门一个差役。”婆子完抬头看了一眼宝钗,接着道:“姑娘,那传话的差役还在后门口等着拿赏钱。”

    宝钗当即便解自己荷包拿了一块银子给婆子,又反复交代了几句,最后扶着薛姨妈躺在里屋好生安慰起来。

    对薛蟠宝钗是又气又恼,可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薛姨妈躺在宝钗床上,最后一拍床沿道:“我的儿啊,要委屈你了。”

    宝钗回头一看,眼圈当即便红了,最后伏在薛姨妈身上道:“只要薛家好好的,女儿做什么都成。”

    这事宜早不宜迟,薛姨妈在宝钗这住了一宿,一早便去了王夫人那。同时还拿了二千两银子的银票塞在了荷包里。

    王夫人没想到薛姨妈这么快就妥协,不免有些得意,只是一听薛蟠又死了人,脚步便一顿,薛姨妈哭着道:“家里暂时只有这些,已经让人去钱庄提钱了。还请姐姐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帮一帮我那个孽障。”

    王夫人收了那荷包,看着薛姨妈抿嘴不话,薛姨妈举起手轻轻的拍了下自己手背,万分委屈的道:“瞧我这人,最是个眼皮子浅的,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着又从袖口掏出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华胜,莹润光泽入手微凉。王夫人接了过去,瞅着薛姨妈道:“妹妹放宽心,不就是个堂倌,要我都是刁民,死了活该。”

    有了王夫人这话,薛姨妈放下心来,紧接着又去找平日里素有来往的官宦。只不过这些官宦贵妇自从王子腾死后,渐渐的便不大待见薛家,如今薛姨妈才刚开了口,便个个都推脱有事,最后拒不接见起来。

    薛姨妈没办法,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贾政这边。这不隔日又给王夫人送了一千两银票,只是辛苦费。

    王夫人从薛姨妈这拿了三千两,自己藏了一千五百两,剩下的才给贾政是去给薛蟠疏通。贾政虽意识到自己如今不如先前那般有脸,可到底也是在工部当差,因此并没把这事当做如何大,只发了詹光拿着五百两去衙门疏通。

    詹光是贾政清客,平日里只会弄些酸溜溜的诗词糊弄贾政,如今贾政让给薛蟠的官司走门路,他拿着五百两过去最后愣是找不到敢接话的人。于是便找了之前报信的差役,那差役躲着詹光不肯见,詹光在衙门那走了两圈,最后拿着银票往自己兜里一塞,回府只对贾政银子不够。

    贾政毫不怀疑詹光,又拿了五百两银票过去,同时还让詹光拿着自己印信直接找县令。詹光垫着手里的印信,看着贾政,笑了笑便出了门没去衙门一路去了薛家,直接狮子大开口跟薛姨妈要了五千俩银子后,直接出了城门。

    这头薛姨妈以为薛蟠的事在办,贾政也不在意詹光没回来,王夫人定定心心的想着如何维持自己国公府的派头,却不想不过月余薛蟠便被判了个斩立决。

    等薛姨妈知道这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嚼了口人参须坐着马车便来了贾政这边。一进门,冲着王夫人劈头盖脸的便道:“我拿你当亲姐姐,你拿我当钱罐子,你要钱我不怕,可你不该哄骗我。”

    王夫人没薛姨妈骂懵了,过了好一会才指着薛姨妈道:“你这是受了谁的蛊惑,莫不是昏了头不成。”

    薛姨妈一张脸白中透着黑,还要再骂却见着薛科跑着过来,先是对着王夫人作揖,接着拉着薛姨妈道:“婶子,我刚从衙门过来,听师爷并无任何人疏通过,倒是之前有个叫詹光的人在县衙外探过。”

    “叫詹光来。”王夫人揉着眉头,下面的婆子一会儿就来了,哭丧着一张脸道:“詹先生已经好久没露面了。”

    王夫人一听,不敢相信,那婆子接着道:“太太,这事满府下人都知道。”

    薛科摆了摆手道:“婶子,二太太,依我看定然是他欺上瞒下哄骗了银钱,如今还是先把大哥救出来再。”

    薛姨妈拍了拍薛科的手道:“还是你懂事。”着便看着王夫人道:“这事我要亲自求一求姐夫,姐姐不会连这都不让吧!”

    王夫人站在原地,冷笑道:“蟠儿出事,我也痛心的很,可妹妹你这话里话外的,我可是一点都没对不起你。”着便带着薛姨妈去贾政书房。

    贾政正在赏画,见了薛姨妈还以为是亲自来道谢的,上前便道:“都是一家子亲自,不必这么客套。”

    薛姨妈被贾政这话给惊着了,一张脸又是白又是黑的,最后咬着牙把这事了。贾政看着薛姨妈又看了看王夫人,最后便道:“当真?不是唬人!”

    薛姨妈苦笑道:“姐夫,我怎么会拿我儿子的命来开玩笑。”薛姨妈话里带着一丝苦涩和无耐。

    贾政手一抖,看着站在旁边的下人道:“詹光不在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那厮当即苦着脸道:“詹先生是府上清客,哪里容得我们多嘴。”

    贾政当即叹了口气,对薛姨妈道:“别急,我亲自去一趟,想必看在我的面上,这事还能挽救得来。”着便换了衣裳直接出了门。

    贾政这人本就是靠着祖上荫庇才得了官,这些年在工部不过是混日子而已,偏偏他自视清高整日里抬着眼皮看人,原先因着他是国公府出身又是王子腾亲妹夫,旁人看在国公府和王家的面子上都让他一让,如今分了家,王子腾又死的蹊跷。

    渐渐地同僚们都不大待见贾政起来,贾政虽有感一二,但是总是觉得自己身份贵重,只当不知道。

    这不他亲自去县衙,那县令倒是客客气气的迎了他来,只是贾政一开头提起薛蟠,那县令摇了摇头:“这案子上头发了话下来,还请贾大人别为难下官。”

    贾政有心让薛蟠拖延两年再疏通,却不想那县令捏着三根胡须冷笑道:“贾大人,下官照章办事,俗话死人就该赔命,更何况这薛蟠并不是第一次。”着便起身送客。

    从县衙出来,贾政脸上难看,硬撑着便去了知府府上却不想直接没拦在了府门口。

    贾政接着又去了几个同僚家里,不是推脱有事便是哈哈,直到这时候贾政才彻底明白,自己彻底失了势。

    要是换了以前,那些同僚即便不喜贾政也不会这般冷淡。怪只怪贾政瞧不清如今朝中局势,自从太上皇和忠顺王爷相继死后,皇帝虽身子不好,可对朝中官员拉帮结派收受贿赂等事十分厌恶。这几个月相继又官员因这事下台,偏偏贾政毫无知觉,这不贾政还没回府便已经被人参了一本。

    皇帝本就不喜贾家再一看又是元春之父,最后连多问一句都没有,直接让贾政停职查办,下面的人闻风而动,不过二天关于贾政的罪责便上了皇帝的案桌,这头一条便是欺兄霸占正屋多年,第二条就是贿赂官员帮薛蟠掩盖人命官司。

    那薛蟠死冯渊的又被牵扯出来,连带着贾雨村一起被揪出来,两人被罢官流放。

    王夫人没想到不过是死贱民的事最后害得贾政被罢官流放,去了贾府两次都被拦了下来,薛姨妈也后怕不已,六神无主之下,只闭门不出。

    王夫人在外头奔波两日后病倒在家,而家里一应事则由李纨操持。李纨这人素来便是个冷心冷肺的,况且她这些年受尽冷落,自然不会如何殷勤,于是乎王夫人便见天的被赵姨娘指桑骂槐,不多日身子就越发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