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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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之间,风云再起。

    刘辩大约也没想到袁术是这么个德行,丁点贬谪都遭不了,一气之下居然直接把陈留王给偷了,策马一去几千里,现在再想追,也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袁家的挫折教育实在不太行。

    “朕不过是让他去徐州做个刺史!还没发他去交州呢,竟敢、竟敢”他的猛然一抖,触摸到了冰冷的瓷器,不由重重地抽了口气。

    “什么混账!”少帝撑起身子,发泄似的一推食案,青瓷盘上玲珑剔透的大宛葡萄咕噜噜滚了一地,随后便是“啪”的一声,昂贵的青瓷四分五裂。

    内侍低头匍匐在地,不敢话。

    十四岁的皇帝按住衣襟,急促地喘了两声,黑赤龙袍下的孱弱胸口急促起伏着,他捏紧了袖口。

    那内侍斗胆抬起头,颤巍巍地叫了声:“陛下、还请请保重龙体。”

    刘辩:“”

    他长吁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

    自他被董卓李儒灌完鸩酒后,世界就像变了个模样。哪怕他被秦楚勉强救了回来,到底是没法回到过去了。

    他夜夜被梦魇惊醒,一身冷汗地睁开眼,脑中依然盘桓着那杯鸩酒,看见它在灯光下反射出的董卓狰狞的笑容,只觉痛苦不堪。

    眼看着那点余毒在身体里打转,即便每天按照太医令的要求服药,他真正清醒的时间也不超过五个时辰。

    刘辩无法控制地走向自己父亲的老路,变得贪婪而多疑,只是刘宏贪图享乐、他贪恋权势;刘宏忌惮世家,而他疑心所有人。

    “我要死了吗?”他感觉眼前发黑,宫殿的雕梁台阶、灯台案几,还有滚了满地的葡萄,都带着恍惚的重影。

    刘辩低下头,看着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指甲还泛着紫色,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死亡的门槛,扪心又问了一句,“朕是要死了吗?”

    那内侍还低着头伏在原地,似乎真的在畏惧他的皇威。

    刘辩苦笑了一声,伸抚着自己狂跳的胸口,又等了一阵,待自己的脚四肢不再哆嗦、牙齿也不再发颤后,才把那内侍唤了起来。

    “你,快去替我请大将军来。”

    秦楚佩剑走入寿安殿时,殿内的满地狼藉早已收拾妥当。

    刘辩已回归了平静,安安稳稳地坐在榻上,看起来真的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傀儡皇帝,看见她来,还微微笑了一笑。

    ——谁不是傀儡呢。

    少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她平静的面庞,略一垂眼,客气道:“伏卿请坐。”

    “陛下今日召臣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一事。”

    秦楚微正了身子。

    她腹内关于“袁术挟人”的草稿已打了个**不离十,什么野心勃勃,蔑视朝廷啊,早点解决已除后患啊,这些都是谋士们商量好、由荀彧誊写工整后她再记下的,是滴水不漏也不为过。

    刘辩和袁术都不按规矩出牌,她也只能把设想的棋盘一掀,乱走一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准备发展的根据地东武还在徐州,不先把新晋的徐州刺史拿下,她心中总归是不安心的。

    她抬起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方一眨眼,便听到少帝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响起来:

    “——伏卿,朕听闻你家姊妹伏寿,如今九岁,尚未嫁娶,可有此事?”

    不谈袁家事,却

    她心中咯噔一下,某种可能性飞快地划过脑海,眼皮不由一跳。

    然而刘辩既已问出了口,心中不可能没数,她秦楚地位再高,也没法在这种事上糊弄皇帝,只能低头答道:

    “陛下得是。”

    “前几日杨尚书谈起,朕登基半年,掖庭至今无人,似乎不大合适,便想起了你家阿妹。既是伏卿的姊妹,那自然是信得过的。”

    这是想要伏寿入宫了。

    果然如此。秦楚借着碎发遮挡,在刘辩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阖上了眼。

    伏寿,她那庶出的妹妹的确只是个普通女孩,再特殊也不过是有些朴素的“平等观念”,除此以外,与常人无异。刘辩看上的当然不可能是伏寿,这个九岁女孩本身——

    怀璧其罪。女子出生世家,受家族恩庇,因而要拿后半生的命运作为补偿,交换自己幼年时的幸运。

    买方刘辩再一次抛出筹码:

    “阳安长公主亦是皇家血脉,不其侯又深沉有大度,朕于是想着,就算是国舅,伏卿你也是当得起的。”

    “”

    秦楚微微抬眼,眉头不自觉一动。

    立伏寿为后。皇帝这话得太直白了。

    然而撇开伏寿个人意愿不谈,若真的只从“政治利益”上讨论,刘辩的话也不无道理,伏家确实是有成为下一任外戚的潜质的。

    且不谈秦楚这个例外,就从另一条她不存在的时间线来看,汉献帝便立了伏寿为后,可见琅琊伏氏的确是政治联姻的首选。

    更何况眼下还有个拥兵城内的大将军秦楚。

    刘辩好声好气地坐在榻上,极耐心地重复了一句:“伏卿以为呢?”

    陈留王被掠,袁术奔逃于南方,野心初露端倪,北部又有那装傻死不回京的袁绍盘踞着,局面实在难看。少帝本想渐渐挣脱秦楚的掌控,可也知道自己无力应对南北两处的袁家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联姻”能解决了。

    他不觉得秦楚会拒绝。

    “陛下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了。”秦楚神色不变,语气平淡而恭敬,“事关重大,楚需得与家人讨论才可决定,容臣不日再给陛下答复。”

    少帝笑了:“好啊,你去吧,伏卿。”

    “伏娘子怎么?”

    “她,‘任凭阿姊做主’。”

    秦楚闭了闭眼,靠在了凭几上。

    在她的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来自伏府的家信。

    郭嘉毫不客气地提起伏完亲笔的信帛,抖了一抖,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看了片刻才放下,总结道:

    “不其侯认为,当抓住时——既然是天子自己的选择,又于伏家有益,自然该为。”

    孙策摸摸抹额:“长公主呢?”

    “信中未提过阳安长公主的态度。”

    一到刘华,秦楚终于睁开了眼。她在刘华身边的时间加起来未有十年,却相当明白自己母亲与寻常贵妇的差异。她:

    “母亲是默许的意思。想来也是,阿寿究竟只是庶出的女儿,与她无血缘关系,于嫡出而言身份低微,她是不会产生同理心的。”

    孙策二人不太明白“同理心”的含义,但多少猜出她想表达的意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不佳,于是一皱眉,干脆利落地问道:

    “阿楚呢?你是怎么想的?”

    郭嘉一听孙策那没大没的称呼,眉头立刻一挑,不咸不淡地斜了眼他,哼笑一声,又摇摇鹅毛扇,将目光投向了一侧汇报的秦妙:

    “主公既然问了伏八娘子的态度,自然是有其他想法的了。”

    “是,奉孝得不错。”秦楚直截道,“我在想自己。”

    郭嘉闻弦音而知雅意:“傅公明?”

    话到这里,就是孙策也明白了。当年他得知“阿楚被迫离开是因为傅公明想和她结婚”这事时,几个日夜都没睡好觉,每天晚上颠三倒四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