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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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孙李背后掀起一阵寒气,他了一个由内而外通透彻底的寒颤,接着眼前一阵发黑。等他晃悠一下,好不容易站稳一看,原来是老李进门,把铃铛碰响了。

    “没事儿吧。”郑道行见状赶快松开手,自己刚才又疏忽了,抓着钱孙李的手的话,会把自己的感觉传递给他。

    钱孙李以为自己是因为腹内空空,又站在大太阳底下穿着累赘的道袍舞了那么半天,中暑了,所以才会突然又寒颤又头晕。看到老李端着一碟子炒鸡蛋过来,也忘了继续埋怨郑道行,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米饭来不及了,热两个馒头,您看行吗?”老李把鸡蛋放下,摆好筷子。

    “行行行,多热两个。”钱孙李一屁股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炒鸡蛋。

    郑道行看着吃得稀里哗啦的钱孙李,好像刚才那个哭着喊着死活不留下吃饭的不是他一样。他坐到他旁边,“怎么样,炒鸡蛋香吗?”

    “香!真香!这肯定是散养鸡下的蛋,葱花也没少放!”

    “留下吃饭,不亏吧。”

    “赚了!”钱孙李吃得抬不起头来,馒头还没上来,一盘子鸡蛋就下去了,连盘子底儿粘的几颗葱花都没逃过魔爪。

    “既然吃这么香,帮我接着跟老李听点事儿吧。”

    吃了个半饱,钱孙李这会儿脑子感觉比刚才清醒了点儿,他警惕地看着郑道行。别看这子一天到晚面无表情,好像木呆呆的,实则心里算盘得噼啪乱响。

    “让我听啊,我听完能得到什么好处?”

    实在的,郑道行给不出什么好处,他又不去招摇撞骗,干得都是为民除害,外加普及科学常识的事实儿,而且这些日子见天儿在野地里奔,确实囊中羞涩了些。

    “你想要什么好处?”

    钱孙李又不傻,看出来这人能捉鬼,结果把自己捉成了个穷鬼。他一抖袍袖,装了回大方,“算了。这回我帮你听,算你欠我个人情,以后我在找你还回来。”

    “行,那就这么定了。”

    “你要问什么?”

    郑道行对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两人咬了一阵耳朵,老李又去补炒了一盘鸡蛋,三人这才都坐定。

    这大白馒头,钱孙李伸手就抓了俩。

    老李看钱孙李吃得香,也挺高兴,憨笑着,“钱大师看来是真饿了。”

    “那可不。你家这鬼啊,可真是厉害。可费了我好大力气。天儿有这么热,能不饿吗?要是再来碗绿豆汤……哎呦。”

    郑道行在桌子底下狠狠剁了他一脚。他跟郑道行瞪眼睛,只换来一个冷漠的侧脸。

    “要绿豆汤?”老李害怕大师挑理,屁股马上就抬离了椅子。

    “不用不用,我随便。你稳当坐着。”

    “哎哎。”

    “我问你几个事儿。”

    “大师您。”

    “你们家这个铃铛上,出过什么事儿吗?”

    老李皱着眉想了想,又摇摇头。

    郑道行跟他使了个颜色,钱孙李,“你仔细回忆回忆,你不是这是个牛铃吗?你们家老牛死的时候有什么蹊跷的?”

    老李还是摇头,“我们家老牛就是老死的。他给我们家干了一辈子活儿,死了之后都没舍得吃了,找了个地儿给埋了,还在上头种了课树。”

    “你家牛死的时候多大了?”

    “哟,这我可记不清了,在我几岁的时候,他就来我们家了,当时还是个牛犊儿。这么算起来,他死的时候得有二十多年了。”

    钱孙李不清楚牛的寿命,就又问,“一般牛都几岁死?”

    “干活儿的牛寿命都不长,十几年二十年就算活得久了,我们家老牛绝对是长寿。”

    看来牛没什么问题,钱孙李按照郑道行的安排继续往下问,“那你媳妇儿呢,你这身伤你带她去医院看过了吗?”

    “看过了,医生给查了好几次血,都没什么事儿,就是血板太低,容易皮下出血,让我平时背她抱她都心。不过是有点想不通的。”老李想到了什么似的挠了挠脑袋。

    “怎么了?”钱孙李和郑道行都盯紧了老李。

    老李皱着眉,“我媳妇儿身上的伤啊一直不见好,可是也没再出新的伤。就那几片。我问她疼不疼,她总是摇头。”

    “这伤有多久了?”

    “伤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忽然就满身都是。我真的是没她,这么些年了,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她。”

    钱孙李看老李着急,连忙安慰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我们信你。”

    老李这才点点头。

    “那她这么没精神多久了,吃喝拉撒,都还正常吗?”

    郑道行忽然清了清嗓子,钱孙李递给他一杯水,“别卡着你。”

    老李也没想到大师问得如此直白,就点点头,“都正常,就是不怎么话了。可能是怀孕太累了,我想着等孩子生出来可能就好了。”

    钱孙李该问的都问完了,他去看郑道行,对方也点点头。

    得嘞,那就是没别的事了。钱孙李赶快把手里的馒头塞嘴里,又干掉一盘炒鸡蛋,拍拍肚子,可算吃饱了,只给郑道行留了两个馒头。

    郑道行倒是不挑,白水就馒头,也算吃饱了。

    两个人跟老李告辞,就从他家院儿出来了。

    钱孙李吃得太饱,走不动,恨不得前进三步后退两步,拍着肚皮慢悠悠地在村子里晃荡。

    “你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郑道行摇头。

    “那你这不是让我白问了吗?”

    “不白问。”

    钱孙李猜不透他的面无表情之下都在想什么。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钱大师!等一下。”

    钱孙李回头,看见老李从家里追了出来。

    “老李,有什么事?幸亏我走得慢。”

    “大师,我想起来个事儿!”

    “什么事儿?快!”郑道行抢上一步,倒是比钱孙李紧张百倍。

    “那个铃铛,不对,是我家老牛。”老李跑着过来的,现在有点喘。

    “你。”

    “我家老牛刚长大那会儿,我也就十岁不到。有一回我带着他去林子里玩儿,我一个没看住,它就跑了。我听着铃铛的声音,跟着它走到西边山坡,老牛在那儿哞儿哞儿直叫,我凑过去才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它脚下有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当时,我净想着不能把牛丢了,不然我爹得死我,就赶紧牵着他回来了。”

    “后来呢?”

    “后来就听见我们村儿有人,西边山坡下面有人看见了一个死婴儿,可能是邻村的孩子。我当时太了,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我们家老牛踩到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婴儿。”老李到这里眼神脸色都变了,“那婴儿,是不是被我家老牛踩死的啊。”他瞪着失魂落魄的一双眼,看着钱孙李。

    钱孙李也不好是怎么回事,只能不停用眼睛瞟郑道行。

    而郑道行这会儿脸色比老李还难看,皱了半天眉,问道,“西边山坡?在哪里?”

    老李转身,朝村外的一片山指过去,“就在那里。要我带你们去看看吗?”

    郑道行摇摇头,“不用了。”

    老李又问,“那我家的怪事儿,跟这个死去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老李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徘徊。

    钱孙李不知道该怎么答,冲着郑道行直努嘴儿。

    郑道行轻轻摇头。

    钱孙李豁然开朗,,“啊,没事儿,你就别担心了。有什么事儿我们也能摆平,你安安心心回家照顾媳妇儿吧。”

    “哎,好嘞!”老李一听钱大师这么,很是开心,连鞠了几个躬,就跑回去了。

    看到老李回了家,郑道行拉了拉钱孙李的袍子,“我要去西边山坡看看,你要去吗?”

    “我不去。”钱孙李把袍子从郑道行手里扯了出来,“他们家这事儿越听越邪性,我以为就是个锈铃铛的事儿,这怎么还扯出来死孩子了,怪吓人的。你有本事你去解决,我得回城里了。”他一边大步走开,一边声嘀咕着,“这村子的事儿太邪了。再也不接这儿的活儿了。”

    郑道行倒不强人所难,看着钱孙李走了,自己直接就奔西面山坡去了。

    越往西走,林子越深,阴冷之气也越重,郑道行知道这里是阴气聚集的地方,就算出什么怨鬼邪祟也不足为奇。他从身后包里拿出一个香囊,别在腰上。果然,一到西面山坡,高大的树木头顶遮天蔽日,脚下盘根错节,哪里还是盛夏,比深秋还冷,而且几乎照不进日光了。就连郑道行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好在没在这里发现什么法力高强的鬼怪,能感知到的全是一些鬼。他聚精会神,仔细分辨,去找老李口中那个死婴儿的灵魂。若真是枉死的,灵魂不得超度,必然化成怨鬼,在此间盘桓不散。可惜,这里婴儿大的鬼儿,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几百个。

    他们聚集在郑道行的头上,不住地嘤嘤啼哭。无一例外,全是女婴。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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