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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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你◎

    祝映岚从诊室出来, 发现祝遥已经把杨晟涵放走了,指着祝遥没受伤的那半边额头骂:“你脑子进水了啊!你不就是为了躲她才受伤的!这种人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不知道长记性!”

    “妈,是我自己轧到可乐罐子……”

    “闭嘴!那她也是罪魁祸首!”

    祝遥叹了口气:“妈, 我脑袋晕。”

    祝映岚马上:“那赶紧去特需病房躺着吧!”

    “看你这瘦猴儿样!”

    祝遥还要在医院输两瓶消炎的点滴才能走, 本来在输液室坐着输就行,祝映岚却大张旗鼓开了间特需病房。

    祝遥不用, 祝映岚瞪她一眼:“老娘有钱!”

    祝遥只好跟着祝映岚去了。

    特需病房里安静的出奇, 洁白的床洁白的墙洁白的灯,淡淡的消毒水味, 让祝遥莫名想起时候常去的外婆家。

    爱干净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院儿里就充斥着这样的味道。

    祝遥躺在床上, 祝映岚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发短信,一边毛焦火辣的骂:“这帮蠢货!”

    又絮絮骂祝遥:“你也蠢,轧到什么罐子摔成这样,家长会也没开成,我本来还算找你们班主任和曲老师送……”

    祝遥轻声断她:“妈, 我有点困。”

    祝映岚难得从手机上抬起头,看着女儿缩在被子里的脸,的一张巴掌大, 眉眼间还透着时候与她同被而眠的稚气,可脸型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模样。

    那清秀中带点倔强的样子, 跟她前夫祁胜军越发相像起来。

    祝映岚莫名有点想哭, 又有点想骂, 最后化为无语凝噎的一声叹息:

    “哎, 那睡吧。”

    那时的祝遥尚不能完全理解祝映岚的一声“哎”里包含着什么, 她不知道的这瓶点滴里是不是有什么安神的药, 她真的好困好困, 是久违的时候那种本能的困意。

    她听着祝映岚坐在一旁,做了美甲的尖指甲猛戳手机屏,二郎腿从左脚架右腿变成右脚架左腿,细细的高跟鞋跟敲击地面。

    祝遥迷迷糊糊间想问:“妈,我睡醒了你还在这里么?”

    但她问不出口。

    半梦半醒间不知祝映岚是不是给她掖了一次被子,她想起时候每个周末,祝映岚都带她去外婆家,那时祁胜军已经开始忙,祝映岚是祝遥世界里唯一的倚靠。

    她记得那时祝映岚总跟几个舅妈聚在一起牌,有天祝遥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不知怎么栽了下来,头摔得“咚”一声好大一个包。

    祝映岚立马丢开麻将来哄她:“不哭不哭,妈妈抱。”

    哄她去床上午睡,睡着了就忘了疼。

    午睡睡醒总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荒凉感,那时的祝遥年幼不更事,却已本能感受到这种荒凉铺天盖地带来恐惧。

    她听着卧室外再次响起的轰轰搓麻将声,以为祝映岚又去牌了,傍晚暗下来的卧室里好像只剩她一人那么寂寞。

    她放声要哭:“妈……”

    还没放开喉咙,背后就有人轻轻抱住她:“妈妈在。”

    祝遥一颗幼的心脏轰然落地,夜莺落回巢穴,归人点亮灯火。

    寂寞的感觉潮水般消退,她又活了过来,会会笑了。

    祝遥本以为自己陷在一片模糊的记忆里,睁眼才发现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其实跟祁胜军离婚后外婆去世,祝映岚烦透了那些舅妈的闲言碎语再不往来,那带点消毒水味的院儿早已掩埋在祝遥的记忆深处。

    今天不知怎么又梦到了。

    祝遥缓缓睁眼,本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看到病房窗户正对一轮残阳如血。

    竟已经傍晚了。

    她至少睡了半个时,意识到这一点的祝遥忽然心慌起来,赶紧去看那张祝映岚刚刚坐过的椅子,果然空空如也,祝映岚已经不在那里了。

    时候那一次午睡醒后荒凉与寂寞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向祝遥涌来,祝遥抓过手机,果然看到祝映岚给她留的一条短信:“有事,先回公司了。”

    祝遥甩开手机有点想哭。

    从七岁到十七岁,她变强大了吗?没有。

    她还是那个被妈妈遗弃就感到寂寞的女孩,蜷缩在被子里的姿势如婴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可再也没有温暖的羊水来托住她抚慰她。

    祝遥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染湿了埋住她脸的枕套,比刚在地面沙砾中摩擦出的血肉,更让她感到心脏一阵揪着的疼。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祝遥啊。”

    “你醒了?”

    ******

    曲清澄那带着特别南方口音的温柔声音,让祝遥感受到一阵难掩的害羞,立马把脸在枕头里埋的更深一些,轻轻蹭了两下模糊掉眼泪。

    曲清澄的出现,她那白衣飘飘裙摆扫过椅子的声音,让祝遥瞬间从依恋妈妈的七岁女孩,变回对成年女性心怀向往的十七岁少女。

    她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问:“曲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心里那阵席卷而来的荒凉与寂寞的感觉,再次潮汐一样消退了。

    第一次救她的人,是祝映岚。

    这一次救她的人,是曲清澄。

    曲清澄笑道:“我来陪你呀。”

    “你妈妈电话给老方请假,你受伤了,我开完家长会给你妈妈电话问你情况,刚好遇到你妈妈有事,我就那我来吧。”

    祝遥警惕起来:“你跟我妈见面了?”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妈刚走。”

    祝遥松了口气。

    曲清澄问她:“你老把脸埋在枕头里干嘛?”

    “……丑。”

    “胡。”曲清澄笑起来:“十七岁的女孩子哪有丑的。”

    祝遥转转脸,莫名其妙问出一句:“那我漂亮么?”

    话一出口,祝遥愣了,曲清澄也愣了。

    因为这话实在不像祝遥会问的,要是商晓冉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问出来倒也没什么。

    可这是祝遥。

    沉默的寡言的从不表达的祝遥。

    低头的隐蔽的把自己埋进人堆里的祝遥。

    祝遥感受到一阵比刚才更加强烈的羞窘:“你……”她想你就当我没问,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很漂亮。”

    祝遥一怔。

    曲清澄温声细语的:“祝遥你……很漂亮的。”

    “所以你以前总用头发挡着脸做什么呢?”

    “你啊……真的很漂亮的。”

    在祝遥的印象里,那是她十七岁时已觉得足够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

    之前很的时候,依稀有人夸过“可爱”什么的。

    等青春期的时候开始发育,细长的手脚配上瘦瘦的身体,还有不想惹人注意而不直的背、从不梳开的头发,让祝遥相较于商晓冉这种娇俏的女生,总显得跟“漂亮”一词无缘。

    最多有妈妈的朋友夸她“懂事”什么的。

    等到后来成绩渐渐跟不上,就连“懂事”这样的夸奖也没有了,祝遥如她所愿,变成了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变成散落的尘埃和灰色的影子。

    在避开所有热闹的角落,晃啊晃的,无处依附。

    直到曲清澄的一句话,像照透角落的浅浅阳光,或暖暖月光。

    祝遥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来:“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曲清澄笑起来:“可我不能再真的了,据骗人的人,才会刻意很多真的。”

    很多年以后祝遥想起来,如果那个傍晚,没有曲清澄的一句漂亮,她一定不会在高三时发神经一样突然去考了S戏,更不会在舞台上屏幕上,变成一部分人眼里闪闪发亮的那个人。

    “祝遥啊,知道知道,很漂亮的!”

    “花里的颜值巅峰了吧。”

    “啊啊啊女鹅美惨了!女鹅杀我!”

    曲清澄大概想不到,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会让一个十七岁女孩的人生,像冒着烟的火车一样轰隆隆调转了朝向,朝女孩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方向疾驰而去。

    祝遥始终觉得,如果她的人生真有魔法。

    手持仙女棒的那个人,就是曲清澄。

    ******

    夕阳和暖,曲清澄坐在祝遥的病床边,看一眼连在祝遥手背上的吊瓶。

    “快输完了。”

    “嗯。”

    “你饿不饿?”捡了只床头柜上司机买来的苹果,慢慢的削。

    祝遥半靠床头躺着,垂眸盯着窄窄一道苹果皮在曲清澄的指缝间越变越长,粉红斑斓的纹路勾勒出她青春期最好的一段岁月。

    曲清澄切了一块苹果递给祝遥。

    祝遥接过,咬在齿间嘎嘣嘎嘣。

    “你也吃。”她轻声劝曲清澄。

    曲清澄笑一下,把一块苹果放进自己嘴里。

    齿间是和祝遥相同的频率,嘎嘣嘎嘣。

    “待会儿吃什么?今天家长会,晚上不用上晚自习。”

    祝遥摇头:“不知道。”

    “对了,你家保姆阿姨会做饭吧?”

    “不。”祝遥撒了个谎:“她不知道今天不上晚自习,我忘告诉她了。”

    “这样啊……”曲清澄又切一块苹果递给祝遥:“吃粥?”

    “烧烤行么?我请你。”

    “你这个孩子,怎么可能让你请我啦。”曲清澄笑:“不过烧烤,可以呀。”

    “嗯……钱待会儿再。”

    看着曲清澄抽纸巾擦干净水果刀的时间里,祝遥盯着曲清澄白净的手指开口:“曲老师。”

    “什么?”

    “那个,今天杨晟涵来学校找过你。”

    曲清澄一愣。

    “你……”

    “我准备去学校门口接我妈的时候,碰到她了。”

    曲清澄一时没有把祝遥受伤和杨晟涵突然出现这件事联系起来。

    任人也不会把祝遥受伤和杨晟涵突然出现这件事联系起来。

    这是祝遥一个人的秘密,让她心里像气球一样充起气来。在一方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她是手持长剑的骑士,曲清澄是她唯一要守护的女神。

    曲清澄:“我今天没见到杨晟涵。”

    “她好像有事走了。”

    “你……”祝遥开口告诫:“你最好再找她好好聊一次吧,不用约在学校聊。”

    “你这个孩子。”曲清澄又笑:“哪里需要你来担心我啦?”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祝遥在心里。

    我担心的要死。

    见祝遥看着她抿嘴不话,曲清澄最终温和的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祝遥吐出一口气。

    曲清澄把水果刀收好,又看一眼祝遥的吊瓶:“待会儿烧烤想吃什么呢?”

    这时曲清澄的手机响了起来。

    ******

    其实很多时候回想起来,祝遥都觉得,如果自己再聪明一点的话,应该能早一点从那些芒草般细密生长的细节中,看出一些端倪的。

    比如曲清澄此时摸出手机,脸上露出一种既欣慰又别扭又哀伤的神情。

    如果自己再聪明一点的话。

    可不够聪明的祝遥,只是傻愣愣听着曲清澄把手机接了起来,温和的出一声“喂”。

    什么人呢?祝遥在心里想。

    总不会是郑先生吧,感觉上次曲清澄已经跟他都清楚了的样子。

    祝遥没想到曲清澄下一秒脱口而出的称呼是:“妈。”

    祝遥愣了一下,即便不够聪明如她,想到曲清澄那欣慰别扭又哀伤的神色,还是多少觉得有点奇怪的。

    “回家吃饭啊……”曲清澄嘴里应着,看了祝遥头顶马上要输完的吊瓶一眼。

    祝遥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好吧,我还有点事,完了就回。”

    曲清澄又“嗯嗯”两声,轻声一句“再见”,挂了电话。

    祝遥故意扭头,看着窗外。现在深秋,也许马上就算邶城的初冬,天黑得早,那轮像海鸭蛋黄一样的落日,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鸡翅,牛肉串,豆腐皮。祝遥即将错失的是什么。

    温柔,微笑,“再见啊祝遥”。祝遥即将错失的其实是什么。

    祝遥心里刚刚退去的潮汐,忽然以更加凶猛的姿态卷土重来,祝遥感受着病房里忽然没过她头顶的潮水,觉得心脏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时无法呼吸。

    她缓缓从床头滑下,躺下来:“我……有点困。”

    曲清澄错愕:“怎么突然……”她提醒祝遥:“吊瓶马上输完了喔。”

    “嗯。”祝遥缩在被子里,闭阖的双眼睫毛微颤:“就是突然有点困。”

    曲清澄没什么了,只是站起来帮她掖了掖被子,被湿纸巾擦过的手指上还沾染着刚刚苹果的香气。

    祝遥因为闭着眼,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大概也就过了五分钟吧,曲清澄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一个陌生脚步跟着曲清澄复古皮鞋的踢踏声走进病房,拔掉了祝遥手上的针头。

    祝遥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护士拔针的时候,还在闭眼装睡。

    当护士走掉以后,曲清澄靠近祝遥耳边轻轻:“祝遥,输完了喔。”

    “嗯。”祝遥装作迷迷糊糊还不清醒的样子:“曲老师你先走吧,我躺会儿。”

    祝遥闭着眼背对曲清澄,听到曲清澄又轻轻在她背后坐下了。

    祝遥又躺了一会儿,听着身后毫无动静,犹豫了一下睁眼转身——

    曲清澄静静的坐下那里,浅蓝色的风衣搭在椅背上,低头专注看着手里的一本纸质书,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微微下滑,她又伸出纤白手指推回去。

    静得不像话。

    很多年以后,当祝遥在剧组候场、等着拍自己的戏份时,手里也经常捧着一本纸质书,被很多人骂装x也没怎么在意。

    她记得那个傍晚只瞟了一眼,就把曲清澄手里那本书的名字记了这么多年——《乞力马扎罗的雪。》

    暗绿色的封面上,一座淡淡的雪山在星空下若隐若现,与曲清澄白净细瘦的手指格外相称。

    雪山,星空,也许还有花朵和溪流,世间一切生动和美好,都似在曲清澄的指间生长。

    曲清澄站在祝遥仰望的地方,温柔金粉般洒落,是祝遥世界里造物的神。

    曲清澄听到祝遥转身,笑着抬头看她一眼:“你睡吧,我等你。”

    祝遥努力让声音里迷糊的困意不要消失得太快:“你妈妈不是叫你回家吃饭……”

    曲清澄又笑了一下,洁白手指书签一般夹在书页之间:“我等你一起去。”

    “好不好?”

    拉劝似的:“我妈妈做饭不错的,有好菜。”

    祝遥一下子睁圆假装困顿的眼。

    跟曲清澄回她父母家?!?!

    这这这……

    曲清澄看出祝遥的惊愕,笑道:“你们孩子都不愿意的吧?”

    “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给我妈发个信息有事,我们还是去吃烧烤。”

    曲清澄已经把手机摸出来了:“你睡吧,睡够了我们再走,不着急的。”

    “愿意。”祝遥发出蚊子一般的轻咛。

    “啊?”

    “我愿意……跟你回家吃饭。”

    ******

    坐在曲清澄车子副驾时,祝遥一直扭头看着窗外,校服裤子里蹭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连带着她的脸也火辣辣烧起来。

    车里开了暖气吗?好像也没有。

    祝遥盯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水果摊糕点铺:“要不要买点东西啊?”

    曲清澄开着车:“什么?”

    “我去你父母家吃饭的话……”

    曲清澄愣了一下,笑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老派的!”

    祝遥一直拧向窗外的脸越发红起来:“空手去总归不好吧……”

    曲清澄还在笑:“不用了不用了。”

    “有你这样的孩子去吃饭,他们已经高兴死了。”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买,下车之后祝遥双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空荡荡的没处放。

    曲清澄去停车,四个车位的独栋别墅。

    祝遥猜得没错,曲清澄家境很好。

    曲清澄走过来笑一下,带着祝遥按开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娟秀的脸庞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带着如曲清澄一般的亲和,以及一点点读书人的矜傲。

    曲清澄笑着招呼:“妈。”

    祝遥有点懵的情况下,一声“妈”差点跟着脱口而出,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头。

    她懊丧不已——刚才怎么就没想到问问曲清澄,该怎么称呼她父母呢?

    赶紧想了想,曲清澄的年纪估计顶多算她姐姐,那曲清澄的妈妈……

    祝遥心翼翼带点试探的开口:“阿姨……”

    曲清澄站在她身边笑一下,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一点。

    “我学生,祝遥。”

    “哎呀,好好好,你看看你都有这么大的学生了。”

    曲清澄妈妈不胜欣喜的样子,对祝遥笑道:“快进来。”

    “清清秀秀的,长得真好……不过怎么受伤了?脸摔成这个样子。”

    曲清澄替她回答:“骑车不心。”

    曲妈妈宽慰祝遥:“年轻人粗心一点很正常。”

    曲清澄看了她妈妈一眼。

    “爸呢?”

    “在书房里。”

    曲清澄带着祝遥走进去,曲妈妈一句“我去厨房帮帮阿姨”,人就消失了。

    祝遥跟在曲清澄身后慢慢走,看着曲清澄父母家跟一般别墅装修很不一样。

    欧式罗马柱水晶灯一概没有。整体色调不是金而是白。淡泊素雅的配色,浅木色书架边挂着四幅水墨卷轴,徐徐铺展。

    再往里走,是乌木架子高低错落,几本古籍之上,是徐徐绽开的几盆兰花,盆盆气韵斐然,祝遥只认出其中一盆是“素冠荷鼎”,价钱高得令人咂舌,还是因为祝映岚给人送礼她才见过一次。

    越往里走,越觉得整个房子显出一种水墨画卷留白的空旷感,跟处处堆满所谓艺术品的路线很不一样,就很……高级。

    祝遥轻声问:“你爸妈……做什么工作的啊?”

    曲清澄笑笑:“他们都是大学教授,很清贫的,家里这些,都是外祖那边传下来的。”

    原来如此。

    祝遥想不出什么更有文化的词来形容曲清澄父母家了,想起无论祝映岚还是祁胜军经常自嘲的一句话:“我们就是暴发户啊。”

    祝遥第一次亲眼见识old money和new money的差异,心里震撼,迈入曲清澄爸爸书房的脚步就越发紧张起来。

    迈左脚伸右手,迈右脚伸左手,不要同手同脚啊喂。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扭开,曲清澄轻轻叫一声“爸”。

    握着毛笔在宣纸上运筹帷幄的矍铄中年人抬头,回一声“清清”。

    曲清澄看了祝遥一眼,祝遥在心里笑起来。

    清清?

    原来名叫清清啊。

    “这我学生,祝遥。”

    “……叔叔。”

    “哎,你好你好。”曲清澄的爸爸看起来跟她妈妈一样,高兴而欣慰:“带学生回来吃饭怎么不提前一声?让你妈多做两个菜。”

    祝遥赶紧:“不用不用,我来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曲清澄走过去:“你在写字?”

    “前几天帮你妈糟鸡伤了手,几天不练,手就生了。一副赵孟畹摹痘丛圃杭恰纷芤残床缓谩!鼻职职衙室坏荩骸澳憷词允浴!?br/>

    曲清澄笑着接过,新换一张宣纸,看似柔柔的落笔,又带着力透纸背的力度。

    曲爸爸背着手在一边看。

    祝遥站在一边跟着看,除了“好看”也想不出什么更贴切的形容,只听曲爸爸:“大楷书其实是最难的,要端庄法度,不能险怪浮躁,你每个字能做到安稳,还算不错。”

    曲清澄放下笔,看一眼站在旁边的祝遥:“献丑了。”

    祝遥面红耳赤。

    曲爸爸又问:“祝写字的么?”

    祝遥摇头,想起上次祝映岚非要给曲清澄塞红包的一幕,窘得连背上都开始冒出腾腾热气。

    曲爸爸转而问曲清澄:“现在每天花多少时间练字?”

    “一个多钟头吧。”

    “工笔画呢?”

    “那个周末才有功夫了。”

    “童子功不容易的,不要荒废了才好。”

    “我知道。”

    曲清澄看看端正立在一边的祝遥,怕她无聊,对曲爸爸一声:“我带祝遥曲去参观一下我房间。”

    走了出去。

    曲清澄笑问:“没意思吧?”

    祝遥直摇头。

    走到二楼一个浅色木门的房间前,曲清澄笑着一声“请”。

    祝遥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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