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死而无憾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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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一声, 血沿着手臂滑落,无声融进冰冷的水里,蔓延开来, 一点一点染红他的衬衣。

    漆黑的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全部来源于他自己。

    江忱重重喘息着,他能够感觉到生命流逝的速度, 比他血液流失的速度还要快。

    男人关掉视频,转头对上江忱目光, 朝他走来, 粗糙的手指挑起他下巴:“在他来之前,你可别给我死。”

    江忱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被男人清晰地捕捉到了。

    “看不惯我?等会儿有你求我的时候。”男人嗤笑一声,手指向下, 绕过他白皙的脖子, 还没来得及解他的扣子,就看见江忱从水里起来,不要命似的撞上他胸口。

    “嘶——”男人倒抽一口冷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拽起他的衣服就把他往水里按,“跟我倔是吧?别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世上除了顾燃还有谁会在乎你?”

    那句话像是一把刀捅进江忱心里,让他全身震了一下。

    男人裂开嘴笑,知道自己踩到了对方的痛处, 得意地继续往上戳:“你爸欠钱就把你卖了,你妈为了威胁你爸带着你去自杀, 现在又为了个男人和你划清界限。你以为这些事没人知道?”

    “还有你那个继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你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是怎么知道你下落的吧?”

    “不怕告诉你, 唐文彦是我的人。你爸欠了我和他不少钱,他想金盆洗手娶你妈,看在过往情面上我就答应了。不过呢,我给他开了条件——我让他把你的事,一一汇报给我,就算不能用来威胁顾燃,至少也得兑现江献对我的承诺。”

    “你以为后来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你?”男人自顾自着,比划着手里的刀,“还不是因为你能给江献还债?”

    “要怪,就怪你有这样的爸妈。就算你妈知道唐文彦帮我盯着你,我保证,她也绝对不会为了你离婚。”

    “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浸泡在水里的江忱,他忽然就不动了,安安静静溺在水里,仿佛认命一般接受死亡。

    “呵呵,”男人满意地起身,透过浴室的窗往外看,不久后又看了眼手机,感慨道,“你的顾燃还真慢啊。”

    顾燃。

    听到那个名字,浸在水里的江忱肩膀微微动了下。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求生欲。

    那曾是他灰暗的少年时期唯一的温暖。

    “我看他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不如……”

    男人勾起嘴角,看向江忱的目光变得危险而又灼热,他伸出一只手去扯江忱肩头的衬衣,不料刚扯开一颗扣子,江忱就跟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别碰我!”

    江忱咬咬牙,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水里站起,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下狠狠撞向浴室的窗户。

    玻璃碎了一地,扎破皮肤,他却因为寒冷感觉不到疼痛。

    腿酸软无力,他强撑着退后一步,退到窗边,冷冷看着面前的恶鬼。

    “你应该知道,只有我还活着,外面的警察才不会靠近你。”

    江忱轻喘着气,余光瞥见楼下,二十多米的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

    他尽可能不引起男人的注意,将食指按压上瓷砖,凭借着本能,在那上面勾出一个形状。他知道男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给顾燃发视频请求,让顾燃确保自己还活着。

    这是他唯一自救的可能。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冷冷:“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让你永远失去交涉的筹码。”

    -

    距离北岸花苑不远,能够对江献开枪,并且还有破旧的浴室。

    仅仅根据这两点,想找出歹徒藏身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北岸花苑那一带都是老区,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开发过,这一片的居民区几乎都符合这个条件。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一次接到江忱手机的视频请求。

    “顾少爷?”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明显的嘲弄。

    顾燃单手握着方向盘,望着视频里男人的脸,冷声吐出一个名字:“裴骁,还想活命的话,你最好别碰他。”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在当年那群混混当中,他是架是最狠的一个,也是唯一带刀的一个。

    “你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还想和我谈条件?”裴骁轻蔑地笑了,“就算我现在当着你的面上他,你又能怎么样?”

    着,再度把视频转向浴缸,只不过这回没有给全身,而是给了顾燃一个很的镜头。

    镜头之下,是一片裸露的皮肤,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让人看一眼就兴奋得想要玷污。

    “看清楚了吗?顾少爷。你男朋友现在在我手里,只要我想睡他,我随时都……”

    顾燃眉头轻蹙,突然出声:“等等。”

    裴骁一怔,很快笑道:“怎么了,顾少爷?这么快就想要求饶了吗?”

    “让我再看一眼。”

    “嗯?”裴骁有些莫名其妙。

    “你抓他,无非是想报当年的仇,”顾燃冷笑,“既然你要我来,那总得让我确定他还活着。”

    “呵呵,”裴骁笑了起来,“既然顾少爷这么,那我就满足你这个遗愿。”

    着,缓缓将镜头给到江忱。

    顾燃的瞳孔缩了一下,无声压紧了唇线。

    “好了,”裴骁很快就将镜头移开,“顾少爷,我期待和你的见面。希望你——不会来得太迟。”

    视频被切断。

    尽管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顾燃依旧在浴室的瓷砖上看到了江忱用血画下的痕迹。

    那是一颗星球的简笔画。

    脑中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顾燃倏地记起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有几栋危楼的方向。

    那是A市一中的旧址的方向。

    旧址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使用,后来成为了天文馆的选址,是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次约会的地点。那时江忱把微信名改成Pluto,而他改成Charon,承诺江忱会永远陪伴他。

    而当时余下了几栋大楼,最后全部成为废弃楼,传闻因为没有人管,被一群混混违规改造,继续居住。

    而唯一有浴室的那栋楼——就是学校当年的宿舍楼。

    顾燃眸色暗下去,冷静地调转方向盘,将车朝记忆中的那个方向开去。

    十分钟后,顾燃在当年的宿舍楼前停下。

    这栋楼当初建在操场附近,周围十分空旷,许多年过去后,几乎寸草不生。

    废弃的大楼静得骇人,地面上的水反射着微弱的光芒,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灰尘。除此之外,他嗅到了一丝血的味道。

    江忱……

    顾燃沿着水渍的痕迹一路上到三楼,这里没有电梯,只能够爬楼上去。

    就在他抵达三楼时,对面又再次给他发了视频请求。

    “顾少爷,你到了没有?我实在没耐心等了——所以,我决定让你好好欣赏一下,你男朋友哭着求我……”

    他的话还没完,三楼的门被猛地撞开,一声巨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视频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骁正在浴室里解江忱的衣服,他没想到顾燃真能找到这个地方,狠狠骂了句脏话,将江忱重新丢进水里,转头拿起浴室旁的刀就冲了出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臂就被顾燃钳制住,顾燃手腕下了狠劲,直接将他推到墙上,连人带到一起踹到地上,紧接着膝盖压住他腿,狠狠给了他一拳。

    “再动一下,我就让你另一只眼睛也废掉。”

    顾燃话音落下的刹那,余光瞥见浴室里的画面,手上力道倏地停了。

    一股凉意从脊背攀上到头顶。

    浴缸里盛满了冰冷的水,放眼望去一片猩红,江忱浸泡在水里,只有一条纤长的手臂落在外面,上面一道狰狞的口子,血一滴一滴往外涌。

    顾燃拎起裴骁领口,声音里几乎压不住怒意:“你对他做过什么?!”

    裴骁扯了扯嘴角,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浴缸里一动不动的人,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都看见了?还需要问我?”

    浴缸里的江忱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纽扣被扯烂了几颗,白皙的肩膀和漂亮的脊背全部暴|露在视线下,再往下是凹陷的窄腰……以及被扯开皮带的裤子。

    顾燃眼神瞬间变得充满杀意:“你都碰了他哪里——?”

    “碰他哪里?”裴骁淫笑起来,挑衅似的开口,“不,不对,你应该问我没有碰他哪里。”

    裴骁眼底划过一抹报复似的快意:“他全身我都摸遍了,我艹了他好几次,他叫得特别浪,一个劲求我别动,最后……最后还不是只能让我搞……”

    他越越兴奋:“难怪你当初愿意为他出头,让我爽这么一次,我也——”

    声音戛然而止。

    陡然间被扼住喉咙,裴骁额头青筋爆突,唯一的眼睛瞪得很大,红血丝爬满了眼白,仿佛随时都要爆裂。

    “你……”

    顾燃一字一字道:“你再一句试试。”

    裴骁被他扼得喘不过气,全身都颤抖起来,却死死盯住他,硬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顾大少爷,你是不是……想杀我呀……?”

    那句话完,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收紧,身体一个痉挛,差点断气。

    “那就快杀呀……”裴骁咧开嘴笑,在顾燃耳边一字一字,“杀了我,你就得坐牢。”

    他只有一只眼睛能转动,笑起来的时候,带动右眼处的伤疤,使得他看上去狰狞无比。

    顾燃漆黑的瞳孔划过一抹狠意,那个瞬间,杀意毕现。

    他承认想让这个人死。

    就在这时,身后的浴缸里传出细微的动静。

    “……顾燃。”

    一声很轻的叫唤。

    躺在地上的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从顾燃手里艰难地转动过脖子,想要看向浴缸的方向。

    血红的浴缸里,江忱全身浸泡在水里,衬衣被血染得斑驳

    “别听他胡……”江忱不断咳嗽着,声音虚脱,一双眸子淡无波澜,像极了九年前初见时。

    阳光下,少年容貌精致柔和,神色却清冷淡漠,像夏日里的一股冷泉,散发着冬雪才有的寒意。

    他是雪山之巅的遥不可及的月光,不会被任何东西玷污。

    顾燃冷哼一声,手指间力道松动:“杀你?脏了我的手。”

    他拎起裴骁的衣服,一把将他扔向角落,裴骁身体重重砸上墙,一口血喷在地上。

    “滚远一点。”

    “你……你……”裴骁显然还想再点什么,却迫于剧痛,只能哼哼出声,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浴缸的方向,不甘心到了极点。

    顾燃快步走过去,将江忱从浴缸里捞出来,触手冰凉一片,他几乎感觉不到江忱的体温。

    江忱原本就因为失血而没了力气,此刻被迫站立,身体完全失衡,就这么生硬地倒想顾燃怀里,好在顾燃动作足够快,一把抱住他腰,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顾燃?”江忱在冰水里泡了太久,几乎没了知觉,连意识都不怎么清晰。

    顾燃闻声,低下头来,声音里充满了珍视:“我在。”

    “他手上有枪……”江忱轻喘着气,“就在床底。”

    顾燃侧过头,看见裴骁正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想要往床铺的地方去。

    他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将人踹出门外,立刻听见裴骁痛得叫了一声。

    江忱一下没了支撑,身体摇摇欲坠,顾燃及时接住他身体,视线划过他半裸的肩膀,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别怕。”他。

    “我没害怕……”江忱轻声着,因为冷得厉害,听上去像是带着哭腔。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江忱肩头,让他身子颤了颤。他忍不住让身体贴紧那个胸膛,手指轻轻攥住他衣服,睫毛一下一下颤动着。

    “没事了。”顾燃。

    “……嗯。”江忱慌忙应声,靠在顾燃怀里,几乎是一闭眼就回到很多年前。

    二月深冬,天气特别冷,滚烫的血落在地上,转瞬就能凝结成冰。

    他被江献的债主围堵在区后面的树林里,十几个混混,带头的裴骁手里拿着刀。

    裴骁舔了口刀尖,一步步朝他走来,咧开嘴冲他笑:“你爸欠债,要把你卖给我们。”

    “他还不了的钱,就你替他还吧,还不了你还读什么书?”

    “我看你细皮嫩肉的,长这么好看,出去卖算了。”

    裴骁完,周围的人全部笑出了声,上下量起他的身体,目光灼热得像要当场扒光他的衣服。

    那天顾燃正好要去接他,见他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就在区外面转了会儿,最后不知道怎么找到他被围堵的那片树林。

    “你怎么在这儿?”顾燃将校服拎在肩头,不由分扯过他手,“不是好的下午给我讲课?又想拖延我睡觉时间?”

    猝不及防多出一个人,整片树林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顾燃视线扫过那群不明所以的混混,蹙眉:“啧,你从哪儿惹上这么多人?”

    “来讨债的。”江忱轻声,语调平静,心里想的却是他能不能活过这一天。

    “讨债?”顾燃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诧异,他知道江忱一直在上钢琴课,所以从来没把“欠债”这件事跟他挂过钩。

    “你别管,”不知道为什么,江忱突然觉得很害怕,伸手拽了下顾燃的校服衣摆,心跳得厉害,“你先回家吧,帮我和阿姨请个假。”

    “没问题啊。”顾燃短促地笑了声,痞里痞气地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江忱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不出那个瞬间是什么感受,像是一种溺水才有的窒息感,无论怎么呼救,都只会离岸越来越远。

    他眸色暗了几分,收拾好情绪,催促道:“快走吧。”

    谁知顾燃却没走,视线扫过那群混混,又问他:“我要是不管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江忱一怔,对上他目光,甚至来不及多想,就看见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裴骁亮出刀子,饶有兴致望着他们。

    “不会怎么样,”他语气很急,推了他一把,又补上一句,“晚点见。”

    这一推没把顾燃推远,却让他自己被顾燃攥住了手腕。

    “我就随口一,你也当真?”顾燃皱眉,看向对面的混混们,目光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寒意令江忱都望而怯步。

    江忱抿了下唇,顾燃是随口一,但他是认真的。他从没想过把顾燃卷进来。

    “你先回去行不行?我晚上……”

    “你怕不怕?”顾燃断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乎带了抹浅显的笑意。

    “我……”

    顾燃没等他回答,却将肩头的校服丢给他。

    “你站过去,我来。”

    那回顾燃架了满脸的血,止都止不住。

    因为锁骨下一道伤,他记了顾燃一辈子。

    ……

    “伤口疼么?”

    思绪被顾燃低沉的声音断。

    江忱摇头,脸贴在顾燃肩头,肩膀颤得厉害,像是冻着了。

    “还学会骗人了?”顾燃失笑,语调轻松,目光瞥见他伤口的刹那,心却在颤抖。

    那些细的伤口像是玻璃渣一样刺伤顾燃的眼。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感觉到江忱攥着他衣服的手指停在他锁骨下的旧伤疤处,指尖的温度冰凉。

    距离心脏不到一厘米的位置,隐隐约约的刺痛。

    “当时你也不疼。”江忱轻声,声音低得像是在梦话。

    顾燃微微一怔,心一寸一寸收紧。过了很久他问:“还有力气吗?”

    “没力气了。”江忱睫毛轻轻颤动,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我抱你走。”

    江忱没骗他,他是真的连搂着顾燃的力气都没有,被顾燃抱在怀里的姿势都十分僵硬。

    手腕处的血源源不断地流,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流失,他只想和顾燃话。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帮我架?”

    顾燃步子一顿,低声:“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听到那声回应,江忱心满意足似的闭上眼睛,倚着他肩膀,意识渐渐涣散过去。

    “我也喜欢你。”他轻声。

    死而无憾的喜欢。